六岁这年孟淮妴已是会使轻功扒人家墙头观察了。
她带着晏罹,看着永平州有名的周姓富商宅中一处偏僻小屋里,一个九岁的男孩周卒被三个男孩摁在水缸里又提起。
如此反复多次,那九岁男孩已是没了气息般,但却并没有结束,那三个男孩继续使着柳条抽打。打得累了,又扒了男孩的衣服,往那伤口上撒着盐,观察着那盐与血水相合的状态,个个一副求知的模样。
周卒是昏昏沉沉又醒复晕,折腾够了,那三个男孩终于放过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此时是酉正,也总是这男孩备受煎熬的时辰——平日里那几个畜生酉时一刻散学回家,第一时间便来找他发泄学习的苦闷。但这还算好的,那几个畜生每十日休一日,在那一日里,他们总能想到新的点子来折磨他,也一次比一次灭绝人性。
这周宅上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遭遇,连父母也不例外,可却没有人救他,就好像他生来就是给其它的孩子当做玩具的那般。
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他是倡妓所生吧。
周卒的父母是男女相配,男主外女主内的一夫一妻多妾制。他的生母曾经是倡籍,被父亲赎断后已是良籍,如今在周宅是个被养着的侍奴。
侍奴的身份,在一个宅院内可并不好谋生,但他的娘亲却过得好极了。
他娘亲给周宅内所有有身份的孩子生下了一个玩具,然后凭借身体独得老爷的宠爱——虽然娘亲只是个侍奴,在宅内永远做不了姨太。
但并非是老爷不肯纳她为妾,而是尧国除皇帝外,皇室成员可纳妾十人,其它人妾室数不得超过四人——这名额是一生累计的纳妾数量,若是额满,即便妾室身死,亦不得再纳。周老爷没有这个妾室的名额了。
侍奴所出子女虽有继承权,但实际上侍奴通常是被禁止生育的,因侍奴所出,连庶出都算不上,只会给家里蒙羞。
这个世界的人身体构造不同于地球人,虽然男女表面上器官和地球人一样,但男男、男女、女女这三种婚姻结合,都可以自然孕育后代。
夫妻要分主内还是主外,便是因一般是主内者孕育后代,只有主内者难以受孕或受伤,才会由主外者孕育。
而如何控制受孕和受孕方呢?最好的方式是,利用这个世界特有的功效单一名为“止生”的药材所制的避孕药。
选择不受孕的那一方的需要服药以避孕,没服药的受孕方能不能怀上不是人为可以决定的了,但服药的一方是绝对不会受孕的,可见“止生”的药效之好。
且“止生”毫不伤身,也不算贵,对于富贵人家而言,是会日常使用用于避孕的。
如果双方都不服止生,那么双方都有怀上的可能,想要避孕必须在两个时辰之内用内力把体内物质逼出——但是这种方法还是有小概率会怀上,和用药相比是做不到绝对有效的。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哪怕是武功最弱的人,也能在十八岁之前把内力练到可以用于避孕的程度,所以这种方法又是所有人日常中会使用的方法,因为优点是简单方便不用花钱。
服用止生一定可以避孕,而内力避孕并不能百分百避孕但不花钱——这也是孤儿产生的原因之一。
像周家这小子的父母,只要双方都服避孕药,那么双方都绝对不会有孕,周家也不可能缺钱买止生。可这小子却出生了,生了还不管,真不知道他娘是怎么想的。
周卒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不去死。
他早已被折磨得心如死灰,可人的生命力却又极其顽强,也或许是那些折磨人的法子因为那几个畜生的年岁尚小而没有施展到最狠的地步,总之,他扛了下来,还活着……
不过,照这种发展状态,很快那几个畜生就能想到更多更狠的法子了。
年纪更小的时候,他一直都对娘亲抱有幻想的。虽然那些畜生都说他娘自己过得锦衣玉食留他一个受人欺辱,但他一直在幻想那是他娘身份低微,等到他娘站稳脚跟,便会来拉起他。
就这样幻想了一日又一日,后来他开始觉得他娘一定是早已去世,还有可能是被老爷害死的,为了避免官府的查办,才找人冒充他娘还存在宅中,对,一定是这样的!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自己的这个猜测深信不疑,直到……
那日他娘亲踏光而来,他本以为是希望,却没想到地狱也是有光的……
“老爷,你瞧~这小子眼巴巴的样子真滑稽!”
说完之后,那个女人挽着老爷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老爷宠爱地掐了掐那女人的脸蛋,道:“好玩吧~下次还带你来看看。”
那女子嗔怪了一声,道:“老爷~你可别让我看这脏兮兮的东西了,你闻闻,这屋里的气味都令人作呕。”
然后,那女子和老爷调笑着离开了周卒的屋子。
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出生,本就是个乐子。
那女人想出来的乐子……
那女人故意不吃止生,有孕之后,腹中有子的她给房事增加了更多的刺激,他们为了这份刺激,一直怀着周卒,后来不想流掉伤身,才生下的周卒。
——这不仅不是什么秘密,还是那女人亲口炫耀出来的,炫耀她聪明的计谋——在她渐渐失宠的时候,她说出来的,从此她有了无人能及的氵荡称号。
可老爷,偏偏就喜欢氵荡,于是她又荣宠如初,毕竟睡着一个人人都唾弃的人,更有一种别样的刺激。
唉,早点死吧,真没劲。
但是,好想报仇啊……
周卒在地上躺了一个时辰,醒来后也不清理浑身的血污,只沉默地爬回了那间破屋子。
真难为了老爷,晚上居然还有下人送饭来,他听到下人放下那残羹剩饭后离开的声音,身上的伤痛却又叫他不想动。又过了一个时辰,等到痛得麻木了,他爬向门口,左右两边却并无饭碗的影子。
呵……
也没什么,不吃饭而已。
他没想到的是,整整三天,都没有下人来送饭了,他只能喝那泡过他头的水缸里的水撑着。
孟淮妴又来了周家墙头,这三日里都是晏罹布置了人手轮流看着周卒,他的饭食也是孟淮妴叫人截的。
三日来他们还捉了不少老鼠从周卒的身边跑过,甚至还有半死不活的老鼠。但无论是好抓还是不好抓的,周卒都无动于衷,屋外土里的虫子也不见他动心思。
不知是他不在乎生死,还是比起吃那种东西宁愿不在乎生死,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无疑是孟淮妴最想要的属下。
今日眼见这人就要饿死了,孟淮妴让晏罹现了身。
晏罹拿着叫厨子切成老鼠形状的烤肉,用根长签串着,慢悠悠地走到周卒面前,冷漠地开口道:“吃吧,你快死了。”
听到有东西吃周卒也没有激动,慢慢睁开眼睛的人只是平静地望着举在面前的肉,待看清了那团肉的形状后又挪了视线定在晏罹的脸上,只看到黑暗的面具,但也无所谓。
周卒艰难开口道:“这是什么肉?”
声音虽然虚弱沙哑但却是比晏罹更冷的冷漠。
晏罹嗤笑一声,故作鄙夷道:“都快死了,什么肉不能吃?”
“我不吃老鼠肉。”
“随你。”晏罹把那块肉扔在他身边,然后快步离开。
闻着那串飘入鼻尖的香味,周卒想,他真是要死了吧,竟然能闻出猪肉的味道来,还是说其实老鼠肉和猪肉也差不多?
不行,不能再想了,吃这种东西,宁愿死!
已经决心等待死亡的人,并没有扔开那块诱惑力极强的食物,周卒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草堆上,然后闭目闻着那肉香迎接地府的鬼怪来牵走自己。
好像等了很久很久,久到恍惚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周卒想,这也许便是回光返照吧。却在这时响起了一道女声:
“你叫萧决。”
那道声音平稳有力,沉静非常,清灵好听。乍闻之下似带着暖意,仔细感受却是毫无温度,甚至还透着冷——越品越冷,沁入骨髓。
是不容置疑的可靠,也是无法寸步的冷漠。
周卒再次睁开眼睛,艰难地看到之前那个冰冷的少年已经取下面具,露出了白净好看的脸,他前面站着一位身着粉衣却透着一身冷气的小丫头。
懒得思考他们为什么出现,周卒只是微微摇头,以为他们找错人了。可他听到那声音又说:
“你以后就叫萧决了。奉我为主,我保你一生安乐,也帮你灭了周府,如何?”
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那太好了,他幻想的救世主终于出现了!
他没有犹豫,艰难地说了一句好。然后他面前出现了两碗肉粥。
“饿了太久先吃些粥润润胃。”孟淮妴解释道。
萧决却有些犹豫。
孟淮妴看出来他的顾虑,道:“放心,是猪肉。”然后她拿起那块签上的肉,“这也是猪肉,特意试探你的,你那三日的餐食也是我叫人截了。不过你也不必生气,你吃到那三餐,则今生无望,你吃不到那三餐,才来日方长。”
萧决看了孟淮妴一眼,笑了一下,才终于动勺喝粥,虽急促却并无饿鬼之态,倒是难得。
这世间有很多生活幸福和乐的孩子,也有很多生活水深火热的孩子。
孟淮妴明白,这样长大的孩子,宁愿为强者的刀剑,也不愿为弱者的玩具。
至于自我和自由?不成为玩具已是自由,长成刀剑已是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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