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妴清洗碗筷时,店内突然冲进一名姿容不错的女子大呼道:“救命!救命!”
店中食客都转头去看,只见紧随那女子之后的,是四个形貌寻常但有些猥琐之态的青年男人。
“屁,你个臭娘们,骗光了我们兄弟几个的血汗钱,还有脸求救!”
那女子有些武功,与几个男人还有周旋的余地,酒馆内便无人出手,都打算先大致了解了因果再谈。
“救命!救救我!这几个龌龊男人想非礼我!”
“放他爹的屁!”
“你个臭娘们,还想骗人!”
“等老子抓住你了,看你还能不能骗人!”
几人在酒馆内又打又吵,有食客高声问道:“喂,那个姑娘,你倒是说说因果啊!”
也有人喊道:“是啊,那几个男的,口口声声说是被骗,我们却没听出个因果来,你们四张嘴还不会说啊!”
见食客们不耐烦,恐要听信那女子之言,打斗中其中一个男人突然大吼一声,压过了全场的声音,也压过了那女子呼救的声音,他一鼓作气,道:“诸位,我叫王平,我们兄弟四人都是被她所骗,她骗光了我们所有财产,还偷了我们村中几户人家的现钱,我们找了她一个月,总是让她跑掉,今日又找到了她,这才来抓她!”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们想非礼我,这些都是他们编造的!”
没等那王平说完,女子已经大声驳斥着,但男人继续说着他的故事,二人谁也不管谁,比着谁的嗓门大似的。
“大约两个月前,我在路上遇到了这个女人,那时她挺着个大肚子,突然倒在地上抽搐,我好心要送她去医馆。”
“在去医馆的路上,她突然又不疼了,告诉我她叫做雅儿,是被夫君抛弃的,当初她一意婚嫁,现下没脸回家,但是她又自小多病体弱,怀了身孕也不能干任何活计,希望我能收留她到生产之后。”
“我当时是要帮她报官的,状告那负心人!谁知这女人又是一副难堪的模样,告诉我她其实是富商外室,那富商无后,她本想怀了身孕可以得到更多怜爱,谁知富商竟抛弃了她。我听她这样说,便很瞧不上她,可她长得挺美的,又楚楚可怜地求我,我一时心软,便把她带回了家。”
“我与兄弟几个住处极近,我们四兄弟都未成家,每日晚膳轮流到彼此家里去吃,这个女人便有了机会勾引我们四兄弟,但我们始终没做什么,她的目的也不是勾引我们——在二十日后,这女人突然告诉我们,她那个富商又回心转意,想要这个孩子,要把她接过去,但她想感谢我们这些时日的照顾,便求了那富商带着我们一道做些生意,只是富商并非良善之辈,若是毫无投入,他只愿意带一个人。”
“我们兄弟为此争论起来,后来我们便都拿了多年积蓄,投入进去,以求富商带我们,谁知,这至始至终都是一个骗局!这女人根本就没有怀孕!也没有什么富商!她卷了我们的钱就跑了!”
“等她跑了之后,我们村也没人丢失财物了,那时我们才想到,自这个女人来到我们村后,村中乡亲便总有人丢失财物,那些案子,定然也都是这个女人犯的!”
实际上,这一番说辞虽然顺溜,但他边说还要便与那雅儿交手,说得断断续续,泄气了还得喘几口才能再次压过女人反驳的声音。
两方都是言辞激烈,情绪激动,但王平说的因果更加完整,看起来可信。反观女人则只有苍白的反驳,但食客们还是不敢断言哪方所言为真。因为提到了偷窃和行骗之事,又更加让食客们迟迟不愿出手。
有人质疑道:“你们四兄弟看起来也没那么好骗吧?而且,你怎么说得这么顺溜,怕不是早已背好的吧!”
这声质疑很有智慧,一时之间,食客们又声讨起来。
四个男人慌了神,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着。
“六天前,这女人也向人求救,我们说过。”
“我们找到这女人好几次了,每次她都向人求救。”
“以前我们解释过,因为也有人想帮她!”
“因为我们不想再让她逃了,才提前想好了说法。”
“……”
两轮过后,还是那个王平组织好了语言,道:“我们找到这女人好多次,有时候快抓住了,她就向人求救,我们跟人解释,总是说不完整。后来我们就在寻找这女人的路上,把因果给回想了几遍,想好了说法,想着下次再遇到她向人求救,我们可以说得快些。”
这倒是也能说得通,但那女人同样有被冤枉的可能,提行骗和盗窃行为,也许正是为了防止有人救她。
主动申请更为弃籍者,在官府通过三个月审核,成为弃籍后,会得到一个两寸宽方形木制正面写着“弃”字,背面写有持有人基本信息的腰牌。从此之后,弃籍人员出家时,必须佩戴这块腰牌,且不得遮挡,遮挡或未戴者罚款七万合。
眼前这个叫做雅儿的女子,身上显然并无这样的腰牌,那么便极有可能并非弃籍。可即便不是弃籍,若她当真犯了那些男人所说之事,这类人即使不申请为弃籍,朝廷即便仍未抓到,也会默认这种人是弃籍。
【弃籍者若受到其它籍属者迫害,将不受朝廷主动保护。
所谓“将不受朝廷主动保护”,指的是受到其它籍侵害的弃籍者,朝廷不会去积极主动调查与收集证据,这些证据需要受侵害的弃籍者自己找到并呈上。】
若这几个姓王今日真的侵害了雅儿,此事捅到了衙门后,衙门查出雅儿真是犯了那些事,属于默认弃籍后,那么她若没有有力证据呈上,朝廷也是不管的。
有食客担心这王姓四人是为了防止旁人救雅儿而编造故事,便站出来说道:“雅儿姑娘,我们也分不出个真假,不如我现在便去报官。”说完,又转身向其它食客,“诸位可以帮个忙,按住他们别打,等衙门的人来了再说。”
见此,另一个王姓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向众人展示道:“这是字据!我当时留了个心眼,拿钱之时,让这女人写下了这笔钱的用途,这上面还有她的签名!”
“对!”那个王平叫道,“这字据上写得清清楚楚,若是她说的那个本地富商没有履行承诺,七日内不来带我们做生意,她就以身与我兄弟四人在一起一年偿还!诸位大可去报官,但千万不能让这女人跑了!”
满堂惊起唏嘘声,有人凑上前去,把那字据看了个真切,虽不知这字据真假,可已然信了八分。
这张字据若是为真,则只有投钱带着做生意的部分具有效应,关于雅儿以身偿还的野蛮部分,律法并不认可,但可以折钱或做长工赔偿。
即是说,雅儿完全可以报官以摆脱凌辱的可能,若有其它罪过,则另有处罚。
比如,雅儿的偷窃、行骗过往若是为真,查出后则要按律法定罪服刑;刑满出狱后,她还会被更为弃籍,此后再想申请为良籍,可就需要在成为弃籍的时间里没有犯过任何事,才可以申请退出弃籍——前提是,要向衙门缴纳一百万合。
但雅儿却慌了。她本就深知其中利害,这才跑到这酒馆中,希望引得良善之士救她,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这王家几人反应这么快。
她自知这几个猥琐男所说之事皆是真的,只是她以前都是偷东西的,这是第一次涉猎骗行,没有经验,在骗他们之时还立了字据,——虽然签字为假,也没有手印,可字迹为真,这要是闹到了官府,这四人定然无恙,可她却是讨不了好的。
不行,绝对不能告官!也绝对不能落入这些人手里!
眼见着周围人更加相信那几个男人的话,开始对她指指点点,一副看戏的表情,雅儿环顾四周,最终目光落在了一个戴着帷帽的黑衣人身上。
此人极有可能同是女人,这般打扮,定然有些不凡。同桌那戴着面具的男人看起来孔武有力,他是面对着大门而坐的,即便视线没有在这边,眼角余光也定然看了个全程,可却并不出手。
而那个背对大门而坐的女人,虽然隐隐有些阴暗的感觉,但她身上的侠气也是不容忽视的,雅儿咽了咽口水,决定搏一把。
两行清泪落下,她哀求地朝那戴着帷帽的人道:“那位黑衣女侠,我是被冤枉的,求你救救我!”
听到求救的孟淮妴,正在第三盆水里再次洗着碗筷,恍若未闻般。
雅儿见那道身影不为所动,又声泪俱下哭求着:“女侠,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即便有罪,也罪不至此啊!求你,哪怕是抓我去官府也可以,只求你救救我!”
此言一出,算是彻底承认了那几个王姓男人所言非虚,食客们因为她的言语,又开始就“是否罪不至此”一论点讨论开来,仍无人出手。
民众们开始把这一幕当作戏台,看得热闹,雅儿的呼救、王姓男的辱骂、酒馆老板和小二喊叫“不要损坏桌椅”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空气中盘旋,让这不大的酒馆分外吵闹起来。
孟淮妴微微蹙眉,若非二楼客满,她是绝不会选在一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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