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那边支支吾吾了许久,断断续续地说了些初步可以鉴定的细节。在听到非他杀的时候,谢轻鹤猛然站起,从门口的侍者出夺过外套就大步走了出去。有人看到他粗暴地挂了电话。
秦卿反应过来的时候追了几米,很快就被甩在后面。
她站在灯火通明的大宅前看到男人呵斥助理:“什么人的电话都接!”
一向勤谨的秘书们都像个鹌鹑一样低着头不敢吱声,听着他严厉的训斥犹豫了几次都没有开口。秦卿心想:哦,原来是诈骗电话。
但是谢轻鹤的好心情彻底没了,冷着脸打了声招呼就回了酒店。
今天是中秋。
酒店认出了他的会员身份送上了一只由毛巾叠成的小象,低调的黑色大理石岛台上放了一盘精致的水果,选料很讲究。旁边有一张卡片——欢迎谢先生来上海。
他的眉头突然又狠狠拧起来,想起那个不懂事的漂亮头像。
—做什么呢
他屈尊降贵般打了四个字,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写。男人扯开领带扔在床角的布料上,用手指揉了揉眉心。他总是这么忙,这么累。
所以我会掐着嗓子给他发语音,老公我在给你洗衬衫呀,今天去了瑜伽课,晚上按照你的吩咐去福利院做了义工,我还认真听了戏剧赏析课。
他不喜欢听我说这些无聊琐碎的事情,可是除了这些,
我真的再也找不到可以跟他分享的话题了。
6.
谢轻鹤坐在窗边,没有开灯。
他动动手指,在十分钟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划了一笔转账过去。
其实他的消息我从来都是一秒钟看到,但偶尔会闹脾气,故意晚十分钟。如果谢轻鹤脾气好,就会给我打钱,如果他没功夫哄我,我自己再出现。所以按照剧本来演,这个时候我应该立刻发那只“谢谢老板”的递茶小猫了。
我一向特别特别懂事,跟了他第一节课就是学:
见好就收。
这是他第二十三次主动找我,也给我转了钱。
并且什么也没做,等了我足足半个小时。
我得见好就收。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谢轻鹤给我那么多做梦也数不清的钱,说的不好听点,我就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猫小狗。
他发个句号,我都得主动过去舔舔他的指根。
我飘过来飘过去,想像从前一样从他身后踮起脚尖抱住他,等影子从中穿过去才恍然:
这次,好像真的没办法懂事了。
不过,是不是给你省了很多麻烦呢?
我听见他很生气很生气地点开通讯录,我认识那串号码,是姜管家的私人联系方式:
“叫陈思滚来接电话!”
7.
你这么凶干嘛啊。
姜伯伯看着你长大,虽然他很瞧不上我,也没有在你面前表达出来。只是在我第一次吃到流心蛋,跑去和他说没熟的时候,和旁边的刘姨露出一种温柔的笑意:陈小姐,这叫温泉蛋。
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很好的人。
谢轻鹤自己把规矩看的那么重,处处要求我委曲求全,怎么这个时候自己和长辈开始高声。大半夜你发疯,把老人家吓到了怎么办?
可是谢轻鹤不知道我在劝他,他只是冷漠地盯着我不懂事的对话框。
他也许在想:这次作的太厉害了。
我听见他强调让我接电话。
姜伯只能说:“先生,陈小姐出意外了。”
8.
其实结果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很震惊,一度有女佣觉得是上天收了我这个将谢家折腾的不得安宁的妖怪。可是在听到火是我自己点的时候,别墅里所有人都不出声了。
起火点在花房,用来包装的纸材和干花都是易燃物。
花房的位置在别墅园林的深处,一个通体玻璃的建筑不伦不类地起在那里,扎在谢轻鹤的家。这是我要求建的,毕竟我妄图想在和他的这段关系里留下什么,一厢情愿地找来了设计师,对方说什么卢浮宫风格,我不懂,觉得像个蠢笨的鸟笼。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鸟笼。
水晶的,巨大的,浮夸的。
就像我的人生一样碍着旁人的眼睛。
我请了国际知名的设计师,将它立在了园林的最中心。那个漂亮的园林终于有了我的痕迹,代价是谢轻鹤被划走了一大笔钱,他所有的好友再也不愿意来这幢别墅开趴,因为实在是太丑了,太丑了。
丑到被所有人遗忘,连佣人都不会进去,打扫要我自己来。
天,难道谢轻鹤家里的工作人员都比我的审美好?
可我有时候想想,真的是花房丑吗?
9.
不怪他们嫌弃我,看不上我。
卖给谢轻鹤前,我是在路边摊端啤酒的,站一夜是30,每瓶酒有3块的提成。我从黄昏跑到凌晨,有数不清的客人想占我便宜,可是我已经很熟练了,侧着身子躲过去,偶尔被摸一把没什么。
酒必须趁他们喝醉了多开几瓶。
我见到谢轻鹤的时候,他蹲在路边干呕,后来才知道他是应酬后路过这里刚好难受,下车处理一下。可我却以为他是一个喝多了的客人。我问他:“你还好吗?”
他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乖乖,这么帅的应该是在隔壁名门盛景那种地方当鸭吧。
被富婆甩了?所以来此深夜买醉?
我按下心里的激动,面上很淡定地问:“帅哥,你哪个桌的?”——一会去看看他还有没有朋友,没人注意的话我多开几瓶啤的,我手速绝对够快。
他又看了我一眼,这次是用那种看货物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你卖一瓶酒多少钱?”
我心里哦吼一声,故意把3块报成了5块。
这剧情我懂。小鸭子,你想英雄救美吗~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从助理那里拿了手机,给我划了五万。我看着那笔刚刚好的钱,转身看了眼猥琐的老板、不怀好意的客人,辞职、脱工服、和他上车一气呵成。我见过一个圆圈被三条竖线分割的车标,驶离路边摊的时候我想:啊,崭新的人生。
所以他进来的时候也抖的很谨慎,其实是忍不住在偷笑。
我疼的要死了,但是抹了眼泪在笑。
他好像有点惊讶:“你是第一次。”
我怕他嫌弃我事多,努力止住眼泪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没有没有,很熟练的。”
10.
我跟了谢轻鹤。
其实一开始他没有打算要我,因为我不但见面就想坑他酒钱,而且因为五万块就随便跟人上车。在床上也撒谎。后来我才知道,我那个故作老练的样子实际上很蠢、很可笑。
谢轻鹤也被人笑话了。
说他被一个啤酒妹缠上了。
那个时候他带着我坐在一个漂亮的俱乐部里,旁边都是他的朋友们。有些女孩和我年龄差不多,但是出手阔气,现金成叠地摔在男模的脸上。我看着好嫉妒,恨不得自己也变成男的。
谢轻鹤看着我的表情笑了:“怎么这么喜欢钱?”
那一瞬间,我突然想把我过去的一切告诉他。我想告诉他我因为一些事情找不到正经的工作,我在路边摊打工是为了攒一张能把我带到足够远地方的硬座票。我想跟他说,我原本准备放下一切逃离这个恐怖的城市。我想和他抱怨,我以前挣得每一笔钱都落不到我手里,所以我要跑。
可是我什么都没说。
现在不流行卖惨的拜金女了,大家好像更喜欢玩小康独女堕落这一款。所以我说:“和家里吵架啦,不给买包包~还是老公对我最好~”
他皱了下眉,看着哄笑的包厢没说什么。
那天晚上他很凶,看着我崩溃到哭,然后冷静地擦了擦手指:“我说过,不要再对我撒谎。你母亲的债已经还上了。”
我愣在那。
原来他知道。
哦,原来他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恐怕我第一次跟他坐在车上的时候,我是谁,我为什么出来卖就已经被他摸的清清楚楚。他就那么站在清醒的岸上,看着我装傻充愣,看着我谄媚讨好,看着我怕被人瞧不起而不断编出一个又一个谎。
我回忆了下我说过什么。
我说,我妈妈很爱我。她是个高中老师。
我爸爸是个有点古板的小工程师,他出差回来会给我带好吃的。
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我呀。
…
谢轻鹤把我抱去清洗,他就看着我哭,其实我在他面前早就没什么尊严了。我想,反正都被发现了,那就断了呗。他没同意,只是划过来一笔钱。其实他似乎没有查到更多,所以我也就心安理得地缩在他的别墅里。
有一次闲聊,他问:“你没有父亲吗?”
我笑了笑:“他死了。”
“怎么死的?”
这真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因为像他们这样有一个家族成员去世都要上新闻的有钱人,基本上是老死的。再不济也要编出心脏病或者脑溢血这些还算体面的理由。
他们想象不到在工厂里被卷进机器,想象不到施工时高处坠落,他估计没听过热射病,也绝对不知道只有失去大拇指才算轻伤。所以如果一个民工失去了小拇指,他的工友会掩护他,在送医的过程中把大拇指也生生掰断。因为攒钱接手指要30万,但是轻伤一级不做手术只要赔偿可以拿5万。
我走神了。
被他捏着下巴抓回来。
哦对,他问我父亲怎么死的来着?
那时候我是这么回答他的:
“穷人的死法千奇百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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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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