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河西情

十月里,河西已是大雪纷飞,德天城一片银白,树枝压的沉坠,大雪封山一路寂静

盟芊薏越往西走心里越是沉重,这雪仿佛落下压在了她的心头,又念起城中日久不衰的屠城传言,不敢想象城内何等萧条肃杀

也许这片雪也要用它最后的纯白修饰这世间惨案,还人间一片净土

盟芊薏揉了揉冻的发红的小脸,从马车内探出了头去,带着新奇与估量望向了远处的灰白城墙,高大而又壮阔

听说这里原本繁华热闹,宛如一颗塞上明珠,原属于强大的西昭,西昭灭国之后划给了南盟,但是一直疏于治理,渐渐的繁盛不再

逐日打马而来:“公主可要在此城落脚?这是入河西的第一座城池,再往外去相距几十里,我方才去探看了一番,城门口已有人相迎~”

立在城门口的人不多,看得出军纪严明,列队整齐,大约二十人左右

男子高冠束发,神情严肃,轮廓刚毅:“末将韩铮拜见公主”

长街洗洁如新,楼宇高檐,仍能看出往日的繁复

盟芊薏四下打量,东张西望,大街之上秩序井然,城中百姓或站在高处议论,或站在街旁垫脚观望,哪有一丝空城的破败感和无人的萧条感

逐日气定神闲的走在前面,与韩铮相谈甚欢

德天城的公署是一个五层高的黄土夯筑的塔楼,飞檐翘角,结构精巧,韩铮并未在此城设个人宅邸,因此吃穿住行都在此

站在楼顶能俯瞰大半德天城的样貌,能观护着这座城池绵延的城墙,站在这里纵使夜风呼啸,他也觉得踏实

这是他要守护的万里河山和民众

当日帝江卸了他的权职,将他扣留在了军营,除了吃穿用度,他对外面情势一无所知,直到被通知大军整顿三日后班师回朝

这场漫长的战争迅速的结束了,田赫安用了一年的时间,士气越斗越低迷,越来越多的士兵反叛,逃跑,或者浑浑噩噩,潦草度日,帝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雷霆结束

胜了,他并不开心,他想要守护的百姓没守住,他想要的建功立业也没成

直到他被丢到了德天城,又见到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还有那些所谓叛军的起义军,被迫起义的农民卸甲归田,在德天城安家落户,大部分化零为整编入了德天守卫军,之后又来了一波流民,带着帝江的手书,甚至细致到了安顿的办法,广募民夫,修筑边塞攻防,组建了德天城新的防御,安置流民百姓,垦荒造田,一个全新的德天城诞生

何来屠城之说

只不过他不知,能如此顺利的解决,除了诱之以利,还有一个前提,要有一群愿意跟随他的人相信这个“利”是真的存在~

帝江能做到是因为他满足这个条件,起义军里有蝶谷的人一呼百应,否则光靠一群农民,纵有气候也有跳脱不开的局限性

还有最重要的是,之前潜藏在南盟军队里的人鼓动了一部分人的逃跑和反叛,让这支原本是钢铁之狮的队伍有了缺口

光下的德天城,也承载了他的人生报复和家国情怀

韩铮在城内辟了一处好住所,是专门给他们一行人准备的,房屋中正大气,有前中后三个院子,盟芊薏也比较满意

帝江是五日之后到的,在离公署不远的地方另辟了一间气派宽敞的屋子,到哪里都低调不了一点

入了冬,河西早早的覆在了白雪之下,连驻防工事也暂时停了,城内一时之间闲了下来,民众准备着过冬,帝江和盟芊薏他们也在商讨着来年开春之后的计划

慕玄跟着纪离继续修习医术,整日整日的泡在药庐里

李骁在一日又一日的磨砺中褪去了青涩

每个人都看似在按部就班的活着

北赤宫廷因为崔姝怡的一病不起,阴云密布。赤炎扑了心思在她身上,入了冬反而境况渐下,连步绝尘都眼含悲悯的摇头。除夕之夜赤炎带着文武百官前往赤真寺为她祈福,上天并未给这个可怜的女人多一些洪恩,正月将过,崔姝怡留下寥寥数语之后,溘然薨逝于斜芳殿,时年二十五岁

——此生固短,能识两三好友,赏人间富贵,又幸得一良人,感知至亲至爱,无憾!

除夕夜,慕卫在营地里和他们绞搏,醉卧一夜直到篝火燃尽,东方晓白

纪离给慕玄准备了厚厚的压岁红包,同平日里锱铢必较的他有了天壤之别,慕玄破例准了他除夕夜开怀痛饮,山下的谷市里烟花燃放到了后半夜

陈同递来了消息,因为屠城消息导致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大辩论,诏狱和御察司大牢都填进去了一堆人

朝堂之上以丞相田正为首的群臣,头一次支持起了民间那些要弹劾处置帝江的文士,正义的像是突降的神佛

民众之间言论渐渐偏向了田赫安,指摘或是遭了帝江陷害,将他的罪行摘的一干二净,反成了为求自保迫不得已,在皇后求情和丞相的“力保”下,田赫安大摇大摆的出了御察司

争论没有因此而结束,直到冬至朝堂之上那一场自我剖白式的“争论”

“蝶谷,别人怕我不怕,他本就是北赤权臣,就凭几句话捏造一个事情撇清关系,一下子就与北赤势不两立,把我们这帮人当成什么,任他玩弄的蠢货吗?也是可笑,大家对于他为何不敢质疑?啊?别人不敢说,我敢说~我便是要为南盟捐躯也要唤醒你们这一帮愚昧之人”

这是御史大夫当日朝堂之上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

他说完这番话后却无一人敢言,有人皱眉沉思,有人勃然欲辨,有人群聚议论,或着愁容忧思,在空旷的大殿之上表情各自生动

上座的盟战没有发作,只握着雕龙的御座手上青筋暴凸,低头看着他

田正赶紧上前压住了他:“蔡御史,朝堂之上没有人与您争执~”

他戳了戳左边胸口:“这里!”

盟战阴着脸,眼神冰冷:“若是御史大夫真要为国捐躯,朕准!”

他睥睨着阶下众人的反应,所有人背脊生寒,连原本的窃窃私语都停了

原本还拉着劝说的田正像是忽然摸到了烫手山芋一般松开了手,僵了一瞬也悄然的退回了原位站定

蔡御史呼出一口浊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们,竟是都要做那睁眼瞎子!我南盟怕是要毁于他的手里”

大殿之上皇帝忽然高喝一声:“陈同”

所以人朝殿门望去,陈同按着刀带着侍卫将人按在了地上

“拖出去!”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所有人由立改跪,伏在了大殿之上

允许事情发酵,是盟战需要这样一个台阶赦了田赫安,事情戛然而止,是他不允许任何挑衅的势力超过他的容忍和掌控,他想要释放的信号是所有他们觉得能成功的事情不过是因为他的默许

帝江不喜热闹,尤其慕玄不在的时候,于是他掏出那根藏在袖袍之中戴了很久的月老绳,将那一个字抚了又抚,独自一人陷入了混沌之中

直到门外映出一个人影

“今日除夕,无拘~”

逐日得了这句话越过前院拱门时遇到了浪云,只飘飘然留下一句:公子说了今夜无拘,连多做停留的打算都没有,留给浪云的是一个飘渺的背影

浪云每年的除夕都是跟着帝江过的,最开始几年过的清心寡欲,姑娘在的几年才像是除夕,如今姑娘不在,自己反倒是没了目标,如今得了这句话更是无措的立在原地,心理想的是:若是去一趟永宁城需要多久?

穿过小巷,背后是热闹的长街,面前是盟芊薏的落脚住所,大红的灯笼挂上高翘的檐脚,真站在门口之时,却又犹豫着要不要进去,那些开心的日子以及伤人的话语交杂着在他心理不断抽打,逐日将红封压在了门口的青砖板下,退了几步转身要走

身后的门,吱呀而开

逐日遁住脚步,虽是背对着她,那拳心仍是紧握

“来了为什么要走,想走为什么又要来?”

逐日转过身,因为烛光并不明亮,看不大清彼此脸上的情绪

盟芊薏嘴上抱怨的说着这些话,却是身形一侧让到了门边上,空出了整个门的位置,期望逐日能够进去

“只是恰巧路过~”

“那你要去哪里?”她开门的时候已经瞥见了地上的红封,此刻缓缓蹲下身来,抽出压在青砖下的红包,举在手上:“难道这是你不小心落下,又恰好一阵风将砖吹的压在了上面吗?”

逐日怔了怔,却发现头一次没有什么话能堵回这些最简单的发问

她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忍着喉中的酸涩,眼里似有悲戚:“逐日,慕姐姐说你心里有我”

“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

“我不要你的命,既然彼此有情为何要互相折磨!若是因为这三六九等的制度,我已经在努力想要去破解了,我来这里既是为了百姓,为了天下文士,也是为了你~”

她的话中有超出常人的见识,勇气和冷静,不禁想到若是女子可为帝,他们便是并肩前行的战友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河西环境恶劣,你还习惯吗?”

她目里的悲哀转成喜色,渐渐靠在他的肩头:“你知道的,你来我会很高兴!”

这人间本不该令我欢喜,但是你来了

既然这条命已经许诺了她,那便是日后无从选择时,将这条命赔给她便是

苦瘠甲于天下的河西,因为气候回暖,祁连山的雪水开始融化,帝江他们开始思考将民众迁徙至河流分布的绿洲,利用绿洲发展戈壁农业,在德天城开通互市,打通河西和关外的商贸之路,至此,帝江的商贸之路延伸到了关外,河西成为关外和中原商路的黄金地带

黄河春汛,河西在上游感觉并不明显,中下游的南盟和东离的州县内,苦于黄河汛期的灾害时常发生,东离陷入了灾荒,也引发了大大小小的起义

离旭尧苦于朝廷久无人用,在朝堂之上一连发了好几日的火,俊帝初时杀兄夺位赶尽杀绝的弊端终于在此刻暴露了出来,没有母族的扶持,也没有皇族的支撑,一个人守一个天下当真不容易

盟莼薏阴私于自己的事情,并不能理解他的烦闷,经过数日幽思考量之后,远在渔阳的应飞扬得到了一纸天降诏书,从一个地方守城管擢拔成为京城的将官

乱世之时,君王、百姓都需要这样立刀向外,攘外安内的将帅之才,可等盛世太平之时,要么无人问津,要么惧怕曾经那些替他们,替百姓握刀的将~

应飞扬有自己的想法

他扯马扬尘,再一次看向了夕阳余晖映照下的渔阳城

古朴,沧桑,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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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玄离不绝尘
连载中通城小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