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话廷巷

慕玄也不知恍若天外神游了一圈,再回神时,已走上了长长的廷巷,回了神才发觉天空竟不知何时飘了雪,先时零星几点,像是仙女手上的甘露泼洒,随后洋洋洒洒覆了满地霜华

帝江早就把入冬的狐氅给她披上,这时索性把帽子也给顺手扣上,脚印越拉越长,笔直的通向廷巷尽头

“可觉此路漫长”

“未曾”

“为何?”

“有人相伴”

“可觉此时寒冷”

“未曾”

“又为何?”

“因为有人替我遮霜”

“既是瑞雪,为何会让人寒?又为何会让人喜?”

百姓喜,这一年丰年有余,贵人寒,她年年皆是富足,所以它下或不下?又是对是错?

“他于别人或是瑞雪,于我却是冰霜”~~

锁衔金兽连环冷,水滴铜龙昼漏长

帝江正盯着飘雪的院落,怔然出神,慕玄抱着碳炉,认真的想着帝江的话,他好像第一次讲道理,又好像什么都没讲

他说,发动战争的是赤木,结束战争的恰是赤炎,是他召回了二十万大军

所以她该不该怨?又该恨谁?就像一直牵引风筝的线,断了,忽然就没了方向~

雪已经堆了满苑,慕玄第一次看见北国雪景,千万里雪飘人间,落下来银装素裹的白,让天地失了颜色

帝江这里太冷清了,冷宫里都有丫鬟嬷嬤和太监,这里谁也没有~连浪云都不见了!

“你这里太冷清了,连个人都没有”

“我们不是?”

慕玄也没回答,知晓他喜欢咬文嚼字钻牛角尖般的玩文字游戏:“你是权臣?”慕玄摇摇头,未等帝江开口,她自说自话道:“不是!即便权臣,也未听过留宿宫中的,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留宿,也该是伺候得当!侍卫?更不可能”她瞄了一眼帝江,说道:“首先气质就不像”

帝江来了兴致,挑了挑眉,屋里炭炉烧的暖,他索性关了窗,坐在窗边饶有兴趣的听她自说自话

“你若是侍卫,那架势,看着就像是长了反骨,哪个帝王敢用你,你对……”她顿了顿,“也不敬重,他对你也无震慑,看看浪云对你的态度,对比再看看你,所以不是!”

慕玄又瞄了一眼帝江,将说出太监两个字的念头压了下去,有单独住处的太监?她碎碎念叨,声音小了很多:“现在倒也有权宦,帮着天子掌印,处理……”内务事项!!!

果不其然,话未说完,帝江一个巴掌就拍在了桌上,震的桌上的文房四宝都跳了起来,恍若和他一样暴躁

一个人因为一句话生气,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泼了一身厌恶非常的脏水,另外一种就是极力掩盖不为人知的真相被当中戳穿

中气十足!自然不是没根的~所以不是第二种

“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她改口迅速

这么偏僻的屋子藏着什么倒是合适,联想起早时茶棚那人说偏好男色,不由得浮想联翩

男宠~好像很合理,解释得通,没有半点违和。慕玄抬眉打量着帝江,清秀绝伦

“你这眼神?”帝江的手轻轻扣在桌案上,一声又一声:“继续吧!我听听你的分析,想好了……再说”

世风日下!!!

“现在虽教诲开化,皇道开明……”

“如何?”帝江狭长的眸子已经望了过来

“你这太冷清了”

“这话说过了,换一句”

“《尚书·伊训》云‘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

帝江已经闭上了眼睛,薄唇紧抿,嘴角微微抽搐,将满腔怒意压了下去:“你这么看我?真是眼拙”

他身材颀长,一趋近便成了俯视,没有半分犹豫低头吻了下去,一亲芳泽,这边唇薄凉,那边唇温热

还未来得及品尝,一声清脆的掌掴之声异常响亮,这间屋子终于不那么冷清了

这一声响,惊了的有两人~慕玄睁着眼睛,想着自己这情绪到底是不是愤怒?帝江被那状况外的一巴掌勾起了怒火,他勾起唇角,冷冷道:“你以为你是谁?”

他那狭长的深眸半眯,勃然发怒的脸近在咫尺,那种强烈的冲动着的无名火焰,把魂魄都燃成了灰烬

一个人越是讨厌什么,便越是要给什么!越是在乎什么,便要毁了什么

这才是帝江

就算猜错了,帝江还是让慕玄觉得他此刻轻薄,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甩出的那一下收不回,场面尴尬,他那张震怒的脸令她一颤,她狼狈而逃

可是走出去别苑她一条路也不认得!七拐八绕的凭着零星记忆走到了廷巷,今日有宴请,少不得王公大臣带着待字闺中的女子前来,万一被帝王看中,那是登天之福~于是慕玄的出现便在情理之中,廷巷连接后宫,穿过前殿一直延伸到宫外,是进宫的必经之路

进了廷巷武将要下马,文臣需下轿,畅行的只有帝后的龙凤驾,妃嫔的步辇,前朝的莺燕被赤炎清了个干净,自己又空设了整个后宫,如今能在廷巷乘驾骑行的只有帝王

远处熙攘来了很多人,慕玄还未看清状况,便被路过避行的小宫娥拉住跪在了一边,头埋的低低的,她却忍不住抬眉瞟看

赤炎迎上了这一目光,睨了眼慵懒的喊道:“停”~

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慕玄甚至看到跪在一旁的宫娥揪着衣角的指尖泛白,一看就是紧张过度

绣龙的金黑色龙靴出现在眼底,她面无表情的跪着,他居高临下的站着

同那日庭院临别一样,他弯腰伸出了手,她却怔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王喜小步上前,提醒道:“姑娘,起吧!别让陛下等久了,连累旁的奴才一起跪着”

“老奴来扶”边说边是伸出了手

赤炎侧头给了个眼神示意,王喜抽回了伸出一半的手

慕玄一怔,也知王喜这话里话外的意思

谁知这时,赤炎抽回了手,腰背挺的笔直:“喜欢跪?那便跪着吧!王喜,给朕取把凳子来,朕今日就在这巷里赏雪”

慕玄捏了捏膝盖,自己站了起来,她又不是宫女太监,也不是朝臣百姓,她和帝江一样,她并不想跪,还不是被莫名其妙拉着,更不想借他手,所以适才微微愣神了片刻

“又不跪了?”

“没必要跪着了,本来也不该跪~”

“这会子骨气倒是又回来了!!!”

她站起来了,但是其他宫女太监还在地上跪着~一个个跪在深雪里,脸冻的苍白,他不松口,她们不敢起身,一个大不敬便是重罪

王喜给赤炎从车里取了裘氅披上:“陛下,别跟姑娘怄气!这里赏雪哪有宫里听雪楼来的大气~带姑娘去楼里看看雪,可不比这天寒地冻来的舒服~”

赤炎取下了裘氅,挂在了臂弯,嘴唇一弯,道:“王喜,你跟了朕多久了?”

“回陛下,二十年了!”

“嗯~”

他将裘氅披在了慕玄身上,慕玄伸手要扯落,被他系紧了:“乖一点,这么多人因为你刚才不乖还跪着呢!”

所有人因为这一句话身姿跪的更低了

这是慕玄第一次正视已身为帝王的赤炎,峭寒天气,和他面上的温度差不多

他已经不是那个当年在藤架下教她酿葡萄酒,在开花季节和她酿百花酒的温润男子了!他摇身一变,变成了掌握生杀大权,杀伐果断的少年君王了

在通天的权力面前,生死皆是由他说了算的

权利,是让这天底下的男子都希冀追求的东西,它大概是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了!

“让他们起来!”慕玄瞥了一眼方才还和自己一同跪着的十几个人,眼里一潭死水

“起吧!”赤炎的眼神又移到了慕玄的脸上,十五岁的脸,刚刚张开,还带着稚嫩,原本那眼里能将墨夜照的透亮的光,渐渐黯了,最后灭了一般,那眼神不再清晰

“奴才这就带他们去准备晚宴,待看后奴才再去请一趟公子”

“还是你明白事儿”赤炎挥挥手,“你办事朕放心”

王喜携了一众人等离去,两人皆是短暂的沉默

“若还想着杀师父,可没第二次机会了”

“你不是我师父~”她的语气淡极了,眼神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不是?也好”他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确实好”他忽然笑了起来:“那便不是!”

这个笑,让慕玄看不透,廷巷不断有人来回,不断有人下跪起身

慕玄似乎看到所有人起身后走的异常快,头也不敢抬,在远处朦胧中似乎又在窃窃私语

说什么呢?

她转身欲要离去,赤炎挡住了,北方的男子大多颀长肩宽,面部粗旷刀刻般深邃,赤炎身姿挺拔,神姿英秀,有北方的深邃和南方的柔和,性子?慕玄觉得是阴贽的并不明显,温善的外表只是伪装

“慕将军,朕向来敬重~”

慕玄身行一怔,自己出言必是不逊,嘴唇翕动,最终压了下去,将那些无情冲动的话语和情绪一并压了下去

“帅才陨落,朕痛惜,又觉遗憾!但你聪慧,又怎么会不明白容不下慕家军的是你东离”

北赤三十万大军压境,东离十万将士远赴,尽无一支援

可是为什么?慕家军不是东离的慕家军吗?这十万将士不是东离的将士吗?若是损了这十万,损的难道不是东离的气数吗?

都道心结宜解不宜结,但事实是心结易结不易解啊!

“有人要朕保慕家军,朕亦想保,但终究没能保!所以朕受你这一刀~”

慕玄其他话没听进去多少,心思全花在了第一句上,有人要保慕家军:“谁?谁让你保?”

赤炎倒也没直接答,往天上瞟了两眼:“日头还早,随朕走走~”

“是谁?”

赤炎径直走上前,慕玄长叹一口跟了上去。

鱼要上钩,需要鱼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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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玄离不绝尘
连载中通城小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