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身份

约莫又休息了两日,帝江来了之后倒是不再请大夫了,慕玄却觉得自己像个药罐子,因此再看到小刀端来那半碗苦药之时,忙皱了眉,摆手拒绝

慕玄身上的伤,说到底也出自她手

主子唤她的时候,她便伏跪着自己承认了,原以为要受些责罚甚至……但是帝江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迎来她想象中的惩罚,从前他们的屈膝伏低得来的都不是原谅,但在听到“杀了”二字时,她才收回在她脑海里早已乱了的是非观念,有些释然

其实,主子还是那个果断杀伐的佛魔

做慈悲色的佛,行杀戮业的魔

只是最终,她不在这句杀了的名单里,而是成了那个抓住屠刀行刑的修罗夜叉

她在被主子吩咐去照顾慕玄的时候,她也以为她会被捆了双手吃上好一顿鞭子,又或是将她这一身骨拆的粉碎

像他们这样的人,好像从来没有脊梁骨,也不该有骄傲和自尊,而气节也只有在任务失败或是落入敌人手中时,才该显露的与身份相关的高贵东西

但是慕玄在看到她时,却只是问她:他有没有迁怒你,为难你

这和她从小到大的认知都不一样,至少此时此刻此地不同!

直到帝江抱着手进来,放轻了些声音,却听到里头传来:“你可不能在他面前告状,我这活蹦乱跳的一点毛病没有,如果你敢说,我就……对了,你最怕什么?”

“怕什么?”小刀蹙了眉头好像很认真的在想这个问题,好像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你该害怕:“嗯~怕公子吧!”

慕玄直起了身,将空碗递给了小刀:“那你要是告诉他我把药倒了,我就跟他说你撒谎污蔑我,叫他训你~”

“该训的是你”帝江的声音如炸雷一般落在了她们两个人的身上,惊的慕玄一个激灵将手上刚要递出的碗摔的粉碎,小刀直接拱着手,垂着的头没敢再抬

帝江盯着地上碎裂的碗,转眼又看了一眼慕玄,见她抿着唇,鼓着腮帮子,又用她单纯且无辜的眼神迎着他的目光保持沉默

从他的眼里,她没有看到怒意

慕玄忽然抿着的唇线就开了,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

“收拾干净”他睨了一眼慕玄:“既活蹦乱跳,跟我出来”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慕玄只在帝江转身之后冲他吐了个舌头,又乖顺的跟着走了出去~

帝江走在前面,穿过了酒楼花厅,也穿过了抄手游廊,竟是向着后院走去,慕玄手足无措的跟着,不知道帝江要干什么!

人对未知的事情总是充满期待,于是开始不停的转换场景,将所有可能,不可能的结果都天马行空的上演一遍

“你要去哪里啊?”

“水牢!”

慕玄立刻停下了脚步,属实困惑。一碗药没吃,居然要受这么重的处罚?

“一碗药,不……不至于吧!”

帝江终于回头,看她愣在原地。五月里的微风,将她束发的飘带吹乱,抵在她的胸前

林下风气之姿,琨玉秋霜之质

如同春日里最唯美的一幅画

“我回去看看小刀收拾好没!”

“你不是说要看看我的世界?”他隔空与她对望,对上的是她懵懂而又透亮清澈的眼神:“结束这里的事情之后”

这一次见到帝江,她总感觉他变了,是以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竟不知道该如何接住,只能欲言又止,抿着唇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帝江没有再看她,她却一直抬着头,将他看了又看

这个人在她乏善可陈的岁月里,熠熠生辉

他好像变了,变的缱绻温柔了

这两个词从她脑海里闪过的时候,慕玄觉得背后一凉,忍不住收了思绪,三步一游疑的走到了水牢

原以为是个灌了水,专门关人的那种折磨人用的地下牢笼,却不曾想越靠近越是能闻到一股酒香,这不过是一座平平无奇的房子罢了,一个算不上幽深的廊道,转角处别有洞天,空旷地上垒满了大大小小上百壶酒,再往里瞧,有折旧的八仙桌椅和竖着铁条的几间“牢房”

狄青盘腿坐在榻上,像是养精蓄锐,直到脚步声挪到他面前,他才睁眼,与他们隔空相望,那眼神像藏在黑暗里的狼,如刀刃新发于硎

他这种状态像是戒备,从帝江的面上转向了一旁稍稍后站的慕玄,而后只盯着面前青灰的地,有些失神,像是怕被看穿心思一般,又像是不屑一顾

小刀是蝶谷的人,所以免了刑罚,那他呢!慕玄的眼睛从上到下,来来回回在他身上逡巡,若是作为一个护卫,他该同那些人一样得到一个“杀了”的指令,然后在不知名的山头枯骨成灰

对于狄青的视而不见,帝江更是无动于衷

当脚步声都停下来的时候,一时之间这间水牢沉寂了下来,如闻针落

慕玄站的位置余光里可以瞥见另外一间,这个角度看不见人,于是她又把头伸出去探了探,辛三果真不在

帝江垂目看了她一眼,扯了她的手握在手里,将她拉的离自己近了些。他的手,指腹微凉,掌心却是温热

那掌心的温度像是透过身体的脉络传到了她的五脏六腑,显现在了她的脸上,她只觉脸颊,连同双耳都烧的滚烫

帝江只从怀里掏出一小张还卷着的纸,看着像是什么秘密情报一般,帝江丢给了狄青,而后外面桌子边扶手坐下,点了点桌子道:“茶~”

慕玄起初的视线还盯着那张纸,听到他的声音后才看向他,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伸手给他倒了杯茶

帝江只是喝茶,又看向了慕玄,一扬眉:“坐~”

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慕玄将信将疑的坐了下来,却是忍不住往帝江这里看

“有什么就问?”

怎么问?慕玄蹙着眉,瞥见狄青同她一样蹙着眉,像是在深思熟虑,手里捏着将才帝江扔给他的纸,指节因为捏的用力已经泛白

“写了什么?”

“你!”

“我?”饶是千万种可能,也没有这一个字来的让慕玄震惊,本来想脱口而出的你写的被囫囵吞了回去,她又看向了端坐着的狄青,这应该是他写的吧!写了什么呢?又是向谁写的呢?

消息还没送出去,被帝江截住了!他不是帝江的人,也不是辛三的,可是他明明……

神思开始游移,便会产生一连串的反应,而所有的反应最烦恼的莫过于从中间开始向两边无限延伸,却看不到头尾,这是很多人烦恼困顿的原由

狄青终于抬起头,捏在手里的这张纸也被他一同举了起来:“杀剐随意”

这好像是慕玄听到的狄青说的第二句话

“我想你还没看清自己的身份”

身份!所有人都不像慕玄所看到的一般简单,赤炎是,小刀是,辛三肯定是,那么帝江呢

小丫头,若有一日,我重拾本姓,第一个告诉你

也有吧!

“隐卫如同杀手,是不该有感情的,更不该有仁义道德的是非观念,那些只会束缚你的手脚,令你死的更快”

这些话冰冷犀利,冷酷的真实

以前的慕玄听到这句话,怕是要按耐不住的同他争论甚至是破口大骂,但她知道帝江后面一定还有转折,那些藏在冰冷渣子里的温暖

狄青死死的盯住他,手却不自觉的握成拳,青筋暴起

他果然轻轻拂了衣袖,淡淡的开口:“像你这样的人,其实可怜!不能主宰自己的命,却又不甘愿彻底沉沦,在黑与白之间不断动摇,既忠又叛~”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不仅是狄青有疑问,连慕玄都有,帝江要杀一个人最多告诉她,死有余辜四个字,若是要赦一个人,自然也不会多说半个杀字,像这样帮一个人剖白的救赎,是不是才是真实的他

他将自己戴上面具,叫所有人分辨不清~也许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吧!

就像父亲和兄长,上阵杀敌会批甲胄,那东西笨拙沉重,也终会被刀剑戳穿,但仍然会披上它,觉得刀枪不入才生出万夫不挡之勇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生;二死~”其实他不用剖白的很清晰,狄青也能懂他的意思,所以他没有回答狄青的话,只给了他两个选择

“尊上志不在这一池之水吧”

金麟岂非池中物,他的意思慕玄听的明白

这是一句试探之言,他却又言之凿凿

帝江的袖口飞出了那只锋利的六角金钩

慕玄一惊,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一时间忘了言语,只慌忙上前拉住帝江的衣袖

他要杀他?

“他还没做选择啊?”

杀人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么多年在蝶谷的声势,威信都是靠着一具具尸体,一条条人命累积起来的,他没皱过一下眉,也没生出过半分的悲悯和犹豫,如今这个拉着他袖子的姑娘,用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看着他,为了不染她的清地,他已经收敛了很多

至于狄青,不杀他的原因很多

“你坐着喝茶”

金钩一收,便是削骨带肉。肩头的伤口处鲜血便流了下来,狄青看都没看一眼,只用手压着,却怎么也压不住,殷红的血迹从指缝里溢出,从手背滑落,掩没在了袖口

差距,这一刻如此明显,如与日月星辰~

“那又如何?你存在也只是鹅卵之力,你不存在也无甚关系”

他于帝江而言,可有可无~

狄青的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下,他仰头沉默了一阵,看向了无名的虚空,手指一捏一放,其实他说的没错,狄青自嘲的笑笑:“如此,为何问我?”

“救一人!”

狄青和慕玄同时看向了帝江,帝江看了看慕玄,她的眼里有春色氤氲的雾气,像是在静静等待着他的后言

果然他又平静开口道:“想必昨日的话,你听得清楚”

句句入耳,又字字戳心

“清楚又如何,那个人只能是你~”

帝江摇头:“是你”

狄青喉咙一紧,也不答话

帝江又出二字,是你!掷地有声~

帝江说:你可以从这里走出去!切记,以后你只有一个身份,你是狄青!

他是狄青,这大概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认同,他只需做他自己,不被身份地位名誉以及一切所累

狄青抱拳行礼,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

眼前的这个人忽然间如佛陀一样伟岸了起来,此间一人,一身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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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玄离不绝尘
连载中通城小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