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鼓传花玩了一个多小时,卫启就一动不动坐了一个多小时,眼睛看着表演的人,心却跟着那一缕歌声飘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傍晚。
那年卫启上初二,一个很平常的下午,班主任在大课间嘱咐值日生去器材室搬几个椅子回来,第二天公开课有听课老师要坐。
卫启和同桌都是当天的值日生,见大课间还有十分钟,俩人商量好一个人打扫卫生一个人搬桌椅,早干完放学后就不用留下值日了。
卫启猜拳输了,被安排去搬椅子。同桌是个开朗的大男孩,拎着拖把冲他笑:“小薇,等哥搞完卫生就去帮你!”
回答他的是卫启无情离去的背影。
卫启平等无视每一个叫他小薇的人。
九中刚搬了新校区,不少教室都空置着没放东西,器材室在初二和初三教学楼的连廊里,也是一个暂时没用的教室,被用来放各班多出的桌椅板凳。
D市冬天白天很短,不到五点半已经黑得差不多。卫启踩着明明暗暗的声控灯走在空无一人的连廊中,连脚步声都有回音,心底不免发毛。等他加快脚步找到器材室,推门一看,更不妙了。
器材室面积很小,几乎堆满了桌椅,只留下勉强能能通过一人的空地,想搬东西出来很麻烦。但更麻烦的是,这间教室没有灯。
因为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卫启对幽闭且黑暗的空间很抵触。这样一间狭小无光的教室,对他来说是一种挑战。可既然答应要做,卫启不想反悔。
器材室没有灯,他就大开着门,借着楼道中忽明忽暗的灯光找到两个完好的凳子。他的动作很小心,但心中慌张,手下就着急,还是在移动时出了差错。
在将椅子搬出来时,椅子腿不小心碰倒了摞在上面的几张桌子,巨大的响声震亮了整个连廊的声控灯。卫启借着灯光看到一地狼藉,没办法只能将手中的椅子先放到门外,再回去将倒下的桌椅摆好。
四五张桌子对体力废柴来说就算是重活了,卫启整理得费力,却意外的一滴汗没出,反而越做身上越冷。他用力举起最后一张桌子,放在另一张桌子上面,感觉有风吹起他的头发,抬头一看,傻眼了。
他就说为什么这么冷,器材室的最里面的窗户竟然没关。
卫启把桌子垒好,又从桌椅的缝隙间挤过去,想把窗户关上,这时窗外忽然起风了。冬日的北风从窗户进入,迎头将卫启冻了个透心凉,又呼啸着穿过狭小的教室,在卫启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将门狠狠带上。
教室门隔绝了走廊的灯光,器材室陷入黑暗。卫启愣住了,顾不上关窗户,慌张挤回去开门,用了很大的力气拉,门却纹丝未动。
卫启用力扭转把手,发现可能是关门那一下太用力,门锁彻底坏了。不管是向外推还是向内拽,门都纹丝未动,怎么都打不开。
卫启彻底慌了,同样杂乱的布局,同样黑暗闭塞的空间,让他一瞬间有了回到过去的错觉。他像从前一样用力砸门,大声呼救,可连廊本就没人来,器材室又在连廊最深处,任他如何喊叫,始终无人应答。
短短几分钟,卫启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渗出冷汗,手也不自觉发抖。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无规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地敲门,手敲疼了才想起打电话求助,摸遍身上所有的口袋,后知后觉想起手机被他落在了桌斗里。
卫启摸索着找了把椅子坐下,努力压下心底的无措和恐惧。还没到要绝望的时候呢,同桌不是说过打扫完就来找他,只要他来就能救出自己了,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卫启徒劳地安慰着自己,蜷缩在黑暗中,抱着一丝的期待等待同桌来。但是十分钟,十五分钟,大课间结束了,同伴没有来。
他被遗忘了,他又被遗忘了!
卫启怔怔盯着面前的虚空,双手神经质地相互揉搓。还是说一切都是故意的,就像从前一样,不过是想要捉弄他,所以故意骗他来搬东西,实际上将他锁在这里?
不对,不要这样悲观,卫启掐着虎口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任务是班主任当着他的面交代的,不可能有假,而且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他有超能力的,他特意观察过同桌了,小小的二头身带着与主人如初一撤的阳光笑容,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他不是从前那些人,他不会故意捉弄自己的。
卫启一遍又一遍安抚着自己,心跳终于恢复正常,手却依旧颤抖不止。他将脸埋在双臂间,不去看周围几乎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十分钟又好像半个小时,在这间教室里,时间对卫启来说无限延长。
不断有质疑声自心底响起,是不是被遗忘了,是不是所有人都放学回家了,是不是根本没人注意他……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又悲观起来,卫启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着如果真的已经放学了,他今晚就要在这里过夜了,那不太好,这里很冷。而且他妈妈今天出差,说好晚上到家要联系她,如果自己的电话打不通,她一定会着急,妈妈已经很辛苦了,他不想再麻烦她。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卫启好像真的没那么慌张了,他鼓足勇气试探着抬起头,想再找找其他办法出去,却正见一轮弯弯的月牙挂在窗外。在一片黑暗的教室中,这一点银白的月光几乎拯救了卫启濒临崩溃的心。
他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中,脑子里再无杂七杂八的想法,只觉得那是他见过最美的月色,因为来的太及时,给了他梦幻般的不真实感。
随后,一阵更不真实的、缥缈的歌声随着月色飘进教室。
是温暖而细腻的男声,嗓音中带着青涩,却已经很有磁性。卫启恍惚地听着,又看看窗外的明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那歌声就在耳边,是从没听过的曲调,又是如此真实。
卫启就这样怔怔听着,也许是歌声太温柔,月色太美,他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了心中的恐惧和无措、忘记了曾经的伤害,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伴着月色听一曲不知名的小调。
卫启听着,想唱歌的人可能也有愁思吧,不然一首温暖如夜的曲子为何被唱得颓丧而伤感。
也许是想要发泄一下,也许只是随口一唱,那歌声时大时小,飘忽如穿过耳畔的风,卫启支棱起耳朵才能勉强听清。
“砰砰砰!”
突兀的敲门声将专注的卫启吓得一激灵,猛地转头。
“卫启,卫启你在里面吗?”
是同桌的声音。
“啊,我在,这门锁坏了我出不去。”卫启应声,视线却仍看向窗外,那一抹飘忽的歌声却随着嘈杂的人声消失了。
就像午夜才会出现的妖精,一旦遇到陌生人就会消散在风中。
“卧槽!”同桌在外面一砸门,十分懊丧,“你等着啊小薇,哥马上就带人来救你!”
十分钟后,同桌拉着总务处的值班老师风风火火跑回来。教师门顺利打开,外面站着呼哧带喘的总务老师和耷拉着脑袋一脸懊丧的同桌。
同桌一路又是道歉又是絮絮叨叨解释,卫启才知道自己被锁住才不过二十几分钟。这二十分钟,班里开了个小表彰会,同桌看完了热闹,也把执行外派任务的卫启忘了个彻底。直到后来在课上偷看漫画书,看到好玩的地方习惯性想跟卫启分享,才惊觉自己的好同桌已经失踪有一会了。
卫启并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好同桌遗忘的,抬手打断他声泪俱下的自我检讨,有些急切地问:“你刚才听到有人唱歌吗?”
同桌一愣:“什么歌?没啊,一路上可安静了,我连自己走路的声音都能听到,哪来的歌声。”
卫启一皱眉:“那你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同桌:“更没啊,我说小薇,你知道哥胆子小,可别在这说鬼故事吓唬哥啊!”
“我跟你说……”
之后话痨同桌又说了什么校园怪谈,卫启已经记不清了,不外乎是些“学校其实是建在坟地上的”的没新意的故事。可那首歌的旋律却一直印在脑海中,过了许多年仍然记忆犹新。偶尔身处黑暗的环境,他就会想起那一晚的月光,和随着月光如同梦境一般出现的歌声。
卫启从回忆中抽身,余光看向认真看节目的路松落,场中有同学在表演魔术,一个小失误魔术穿帮了,路松落就眯起眼笑得很开心,英俊的面容显得柔和又傻气。
原来那个人是路松落。
卫启从没想过那个人可能是路松落,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天课前二十分钟的小小表彰仪式就是为路松落开的,表彰他在校外助人为乐,救下一名突发心脏病的老人。
那个傍晚,路松落明明应该在所有人的赞美声中坐在教室,像现在一样露出畅快而明媚的笑容。为什么会跑到没人去的黑暗角落,唱那样一首温柔又寂寞的小调?
小卫:今晚的月色真美。
路哥:我原来是妖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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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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