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被搁置的心理咨询,总算再次被提上了日程。
尘菲比上一次更加从容,也更主动了一些,开始跟咨询师说起自己已经重新开始用右手练习的事情。
相比上一次,这一回咨询师并没有留她太长的时间,只是嘱咐对方一定要循序渐进。
反而是后进门的落云离,呆了更长的时间。
“你是说尘菲小姐只是把那些画都送给了你,却没有对你说过这些画都是她用右手画的?”
咨询师听落云离讲了最近发生的事情,问追问更多的细节,“不过那戒指上的图案,是她当众用右手画的。”
“嗯,看得出来她应该私下里练习了很多遍,那段时间她刻意支开我,所以我并不清楚太多的细节。”
说起这件事情,落云离的情绪还是不太高。
因为除了被孙晞宁从专业的角度看出那画的不对劲儿外,尘菲没有向任何人解释那些画都是用右手画的,包括自己。
“落总,你不用这么沮丧,”咨询师看出对方的情绪并不高涨,“不论是尘菲当着大家的面,重新用右手拾起画笔,画出除了你之外的事务,还是尘菲主动把那些画都送给你,这都是一个很好的表征,表示了她的主动,她的想要改变。对我们这一行来说,患者的主观能动性比任何的良药和治疗方案都要有效。”
咨询师先是专业的解释了尘菲现在的状况是明显在变好的,然后才安慰落云离,“至于尘菲没有打算坦白你的画像都是她在这八年里面用右手画的,我觉得一方面是因为尘菲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另一方面大概单纯是因为害羞。”
咨询师说到这里,把茶几上的茶杯递给了落云离,不让对方的情绪那么紧绷,“第二个原因,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无伤大雅的。”
落云离喝了口热茶,觉得这几天一直被这件事情压着的胸口,总算松快了一点,也很敏锐的察觉出咨询师话里的另一层含义,“所以问题出现在第一个原因上,尘菲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原因,这才是她右手的症结所在。”
自从孙晞宁跟自己透露那些专业意见,作证了自己的猜想之后,不可否认落云离心里是欣喜的,既是因为发现尘菲的右手还是能作画的,还是因为对方所画的都是自己。
可是欣喜过后,落云离就意识到情况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尘菲的右手还能画画,可是一般的日常生活却成了问题。
她原本以为尘菲的右手是因为多年前的问题,也就是陆振伟造成的后遗症,但现在看来,自己好像才是问题的症结。
咨询师对落云离的敏锐十分满意,她并没有正面直接回答,但是没有敷衍落云离,“这是我目前的判断,所以我需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比如尘菲第一次发现自己没办法画画时的情形,以及八年前你们分开时的情况。”
对于任何一个患者,咨询师都必须有一定的背景了解,这样才能综合多方面的状况来判断,在接手尘菲的时候,咨询师虽然已经从落云离那里了解了一定的情况,但很多细节并不详细。
既然对方第二次还是选择了自己,她就要了解的更详细,而且从之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她所提及到的两件事情对尘菲来说,都是在对方的人生中留有印记的事情。
一方面因为落云离的社会地位,以及她们这个比较重要的客户,咨询师觉得自己需要谨慎一点,先跟落云离谈一谈比较好,另一方面她需要从落云离的描述里判断尘菲现在的状况,已把握跟尘菲交流的尺度。
落云离的目光在咨询师的这个问题之后,变得十分凌厉。
尽管咨询师已经很有经验,但还是因为落云离这个眼神,而有片刻的畏缩,“对于保护客户的**,我们是专业的,我保证落总在这个房间里面的话,不会被第三个人知晓。”
她以为是落云离碍于自己的私事儿可能被传播的角度,对方有些不悦,连忙保证。
不料话音刚落,落云离就接着开口,“**不是我担心的问题。”
她上下审视了一下咨询师,像是在做某种评判,“这两件事情是尘菲心里的伤疤,我不愿意让她再因为陈年旧事而有任何的不开心。”
咨询师怔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同时也安心下来,“当然,我跟您抱持着同样的想法,但我的专业告诉我,尘菲右手的症结跟这些事情都是有关系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只在跟您面对面的时候提出这些问题。”
落云离听到她这么说,眼神才逐渐缓和,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仔细的跟咨询师讲了一遍,尤其是关于尘菲的右手是怎么一点点的恢复,以及她从尘菲前任咨询师那里得到的信息,还有从孙晞宁那里打听来的消息。
两个年轻人的故事,总是激情澎湃的,甚至是曲折坎坷的,咨询师一面需要保持应有的专业和理智,让自己当一个旁观者来为这段关系做一个诊断,一面却又像是朋友一样倾听,不免也会为两人不同于这个社会普遍标准的爱情所动容。
“落总,如果刚才的判断,多半还是源于我的猜测,但现在听你讲完这些,再结合我跟尘菲聊天的所得,基本上能够确定,对方右手现在处于这个状况,很大的程度上是因为你,而且这其中的关窍,或许连尘菲都不太明白。”
咨询师正色了很多,脸上也不像刚才的轻松,见落云离似乎没有太明白自己的意思,就换了更加白话的表达,“也就是说尘菲的那些行为都是遵从本能的,因此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问题出现在哪里。”
“所以问题真的出现在我的身上,是因为八年前我们分开吗?”
落云离的疑惑得到了肯定,脸上却满是懊悔。
即使她可以用现在已经重逢的念头骗骗自己,可当年落怡琳对尘菲的伤害,自己没能阻止她离开,这等等的一切都对尘菲造成了伤害,这一点是她怎么弥补都无法抵消的。
“不能单纯这么说,”咨询师最能轻易从患者的话里了解对方的心理,不管是出于专业,还是出于其他原因,她都不希望落云离继续抱持这样的想法,“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既然症结是因为你,所以你也一定能帮助尘菲让她好起来,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吗?
而且我也给很多情侣做过不同的咨询服务,看得出来你们的感情很好,这是一切感情修复的基础,所以不需要那么担心,你的心理压力,有时候也会间接影响到尘菲的。”
落云离很快调整好状态,“你说不能单纯这么说,那具体是什么情况?”
“其实八年前,尘菲的第一次心理治疗算是很成功,尤其是在你的陪伴下,尘菲已经重新拿起了画笔,也参加了比赛,还得了奖,这都说明她的右手当时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的水平。”
咨询师看到落云离振作了起来,也就没有再废话,转而谈起真正的原因。
“而当时你们已经谈恋爱了,感情也一直很好,更甚至尘菲还把不肯袒露出来的伤疤,纹成了你的名字,做好了坦然面对一切的准备。那么对于尘菲来说,你认为她会觉得这一切更多的是咨询师的功劳,还是你的功劳?”
这个提问很是刁钻,落云离注意到对方提问的前提,是站在尘菲的角度上思考这个问题。
她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重点,又觉得自己好像终于抓住了什么。
“尘菲会觉得一切都是因为遇到你,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让她有勇气面对过去的一切,让她有了重新开始的动力。”
尽管知道接下来自己的话不太好听,但咨询师还是说出了口。
“可是因为那些种种的原因,在尘菲还没有把纹身送给你,还没有把想说的话告诉你之前,她就要离开项城,而且在尘菲的认知里面,她以后不太有机会再见到你......”
这件事情是两人的遗憾,不论什么时候提起来,气氛都不会愉悦,咨询师注意到落云离放在身前的手,已经不自觉地交叉且握紧了。
“根据你刚才所说的情况,尘菲当年或许还有过轻生的念头,可是她撑下来了,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落云离并不是患者,相反她是咨询师见过的最坚定,最有勇气也一点就透的人,所以尽管这个答案并不是那么让人愉悦,所以她还是提问落云离。
“是因为我。”落云离的声音很轻。
“是的,确实是因为你,即使以后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可你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她就舍不得离开。”
咨询师起身给落云离蓄了一杯茶,等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接着道,“在跟你分开之后,尘菲经常做梦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但梦的具体内容你清楚吗?”
落云离摇了摇头,整个人有点颓然地靠在沙发上,“我不清楚,尘菲不愿意告诉我,现在她偶尔还是会有被惊醒的时候,我抱着她哄一会儿会缓解很多,她应该是梦到会跟我分开,有时候会喊我的名字。”
咨询师点了点头,“这一点在慢慢好转,不需要太担心。不过梦境常常能反应一个人内心真实的想法和需求,跟你分开的一开始,尘菲因为家庭琐事和生活压力的逼迫,看起来像是没有时间消化你们分开的苦楚,但实际上这种痛苦已经在开始影响她了,所以她才会每一次都梦到跟你在天台上见面的场景......”
咨询师把从尘菲那里了解到的梦境讲给落云离听,尽管她不愿意刺激落云离的情绪,已经选择了最平铺直叙的方式,但那一句一字都像是千斤重一般落在落云离的肩上。
“她不想跟你分开,更不想忘记你,所以她需要一个寄托,需要一个连接,甚至需要疼痛来提醒自己。”
落云离猛地抬起了头,说到这里,她才终于明白。
因为尘菲觉得是自己闯进了她的生活里,让她重新拿起了画笔,再加上她又把右手上的伤疤纹成了自己的名字,所以尘菲的右手和能够重新画画的能力,就成了那个连接和寄托。
尘菲不愿意在岁月蹉跎中忘记落云离,也不允许自己对落云离的喜欢下降任何一点点,所以她选择用这种疼痛来提醒自己。
她的右手是属于落云离的,不能再画任何的事务,梦到落云离的时候,纹身就会疼,是一种提醒,是一种让尘菲确认自己还爱着落云离的存在。
岁月在她的身上流转,却始终无法影响她右手的状况,因为早在八年前分开的时候,尘菲就已经让她的右手,跟自己所画的落云离一样,停留在了八年前。
因为她的右手是属于落云离的,所以她再也画不出除了落云离以外的东西,所以她一次又一次从睡梦中被惊醒,感受纹身上隐隐的灼痛感,用这种方式糊弄自己,假装落云离一直没有离开过,假装落云离还在她的身边。
而就像咨询师所说的,尘菲或许根本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本能地做出这种选择。
她用这种惩罚自己,用这种愚笨且疼痛的方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爱着落云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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