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朵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回复道:“离了个大谱,哄我也用不着这样,只有你这个外行会觉得我比何澈还厉害。”
小太阳秒回:“何澈哪能跟你比呀,他那都是死练出来的,你不一样,你是天才。”
席朵回:“我要是天才就不用上班第一天被喷,现在还沦落到要熬夜练琴的地步。”
小太阳:“都这么晚了,你还在练?”
席朵:“对啊,不练怎么办,总不能等着被人赶回家吧。”
小太阳:“你在哪练?”
席朵打开摄像头,拍了一张周围环境的照片发送过去,“还能在哪,在乐团呗,这么晚回去练琴会被邻居投诉的。”
小太阳:“那你几点回家?”
席朵:“不回了。”
小太阳:“睡在排练厅?”
席朵:“嗯。”
小太阳:“一个人?”
席朵:“反正我一个人惯了,没关系,一点也不害怕。”
小太阳:“那好吧,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小心点,要是害怕了就给我发消息,我可以多陪你聊会。”
席朵:“好,放心吧。”
小太阳:“那你好好练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加油加油!”
席朵:“OK,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和小太阳说完晚安后,席朵继续拿起琴练习,这一练就完全投入进去,忘记了时间,直到手机发出低电量提醒,才意识到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走到窗边往外看去,排练厅位于一楼,巨大的窗户正对着种满梧桐树的院子。
蒙蒙月色,梧桐树的叶片在月光的浸透下仿佛镀了一层银光。
收拾好琴箱背在背上,席朵拿上陈汀留下来的钥匙,准备去休息室睡一会,等到快天亮再过来继续练。
大排练厅的门口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往右拐连通的就是乐团里的另一个小排练厅,而休息室就在小排练厅后边的一排矮房子里。
席朵沿着宽阔的走廊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路过小排练厅时隐约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柔和的琴声。
乐团的排练厅是专业的练习场所,为了防止出现在排练时不同排练厅里传出的声音相互干扰,因此排练厅的四面墙壁大多覆盖了隔音比较好的特殊材料,有着非常显著的隔音效果。
白天的正常情况下,路过不一定能听见排练厅里的声音,只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哪怕隔音条件再好,席朵还是察觉到了那婉转的琴声。
钢琴的音色华丽空灵,舒缓的旋律仿若回荡在耳畔的呢喃细语,在这声声低吟中既有孤独也有凄美的感伤。
席朵寻着声音的源头亦步亦趋,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小排练厅的门口,从门缝处透出明亮的灯光,俯身从门缝内望去,一道优雅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席朵只能看清那是一个男人的背影,那背影宽阔挺直如同山峰,端坐在一台漆黑的三角钢琴前,指尖在黑白按键上轻盈飞舞,他优雅从容,犹如一位真正的贵族。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低沉的音符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忧郁和哀伤,就像今晚的月色一样,晦暗不明。
轻轻推开门,一阵清新花香扑面而来。驻足停留,她已经彻底被音乐中情感打动,那是一丝说不清也道不明地无奈的彷徨。
传言,贝多芬在与十七岁的朱丽法塔·贵恰尔第相爱,并创作了这首《月光》来献给她。可是后来朱丽法塔和其他人结婚,贝多芬只能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迷惘。
似乎历史总是不厌其烦地上演着有情人终将错过的戏码。借由沉寂的月光来描绘失意之人的悲痛,音乐中的沉郁也好阴暗也罢,不过都是接踵而至的回忆所带来的愁思罢了。
这是一种内敛而又汹涌的**,是克制而又澎湃的爱恋。
终于,旋律在深沉的最后一个音符上归于平静。
窗外虫鸣鸟啼,月光淡雅。
沉浸在情绪中的席朵这才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说:“何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
何澈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席朵有些无地自容地说:“嗯,稍微练得晚了一些,谢谢何先生关心。”
何澈轻声笑了笑,说:“不用那么生疏,我们俩好歹也领过同一张证,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那好吧。”席朵应道。
今晚的何澈并没有像前几次她看见的那样穿着一身正装,夏季清凉的夜晚,他身着一件纯白色的衬衫,下身搭配了一条亚麻色的长裤,整个人看上去知性儒雅。
“你的脚好一点没有?”何澈又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席朵用力点头,“好多了,已经能下地走路,只是还有些不利索。”
何澈调笑地说:“那就好,不然再蹦下去你得变兔子了。”
席朵皱眉,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蹦着走的?”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从上次何澈送她到家附近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何澈的表情微微一僵,很快又面色如常,平淡地说了声,“猜的。”
席朵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又问:“你怎么这么晚还在练琴?”
何澈眉毛一耸,半倾身子往她面前凑了凑,小声说:“就许你偷偷内卷,不准我躲着加班?”
席朵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一脸震惊地问:“你还要熬夜练琴啊?”
简直难以想象,像何澈这样的钢琴永动机,居然还要练琴?而且还是大半夜偷偷摸摸的练。这压根不是他的作风,他难道不应该是只要轻轻动动手指头,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音乐吗?
何澈无奈地双手一摊,抱怨地说:“半个月后有场很重要的演出,压力太大,不练不行。”
席朵又是一惊,“你也会有压力啊?”
何澈仿佛听了笑话般难以抑制地笑出了声,“我也是人,又不是神,怎么会没有压力。”
席朵别过头轻声嘟囔了一句,“弹得那么牛,和神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何澈追问。
“没没没,没什么。”席朵面带羞赧地摆摆手,“我是说我也要向你学习。”
何澈淡淡一笑,“听陈汀说你进乐团了?”
“嗯。”席朵朗声应道,不过下一秒又满脸愁容,“一切都只是苦难的开始。”
何澈又笑了,这次的笑声格外明亮,“你这人说话真是太有意思了,说说看,怎么个苦难法?”
“还能怎么苦,不都那样呗,和西天取经差不离。”席朵憋着嘴说。
“被人欺负了?”何澈双眸一闪。
“那倒也没有。”席朵抬起眼来,明朗地说:“谁能欺负得了我,我可不是那种会任人揉圆搓扁的软柿子。”
何澈沉默了一会,才说:“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乐团里的风气。我虽然从来没在乐团待过,但也合作过不少顶尖的乐团。大多数乐团都有这个通病,欺弱排外,不过这都是在所难免的。乐团的运作形式决定了所有人都必须是一个整体,那么对于弱者而言自然就得不到所谓的尊重,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
席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
“你能想明白最好。”何澈说:“想要在乐团站稳脚跟,有些付出是你必须要做的,有些委屈也是你必须要受的,只有这样你才能更快地融入集体。”
“好!我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席朵展颜换上明媚的笑容,“毕竟对于演奏者来说这是一条必经之路。”
“你要这么想也没什么问题。”何澈劝慰道。
一股念头跃起,席朵眉目一斜,神秘兮兮地问道:“就是不知道像何澈老师这么优秀的演奏家是不是也有过这样难以启齿的经历?”
何澈闻言,双手抱胸,轻挑眉梢,“你想知道?”
“说说呗。”席朵苍蝇似的搓了搓手,满心好奇。
世界顶级钢琴演奏家的黑历史,谁不想知道,这种高级机密总不可能从网上查到,更不会被新闻报道出来,能唯一知晓的途径,就只有通过他本人的口述。
何澈沉思了片刻,装作回忆似的蹙了蹙眉头,双眸微闪,而后半倾身子俯到席朵耳边,用微弱的气声轻盈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说完,一脸看好戏似的表情打量着席朵。
席朵面色变了变,双颊一热,心里七上八下的。
暗自感叹着,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跟安恬是不用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但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自讨没趣地问何澈,那完全是无地自容。
何澈是什么级别的演奏家,像他这样含着“音乐天赋”出生的人,自成名起就活跃在金字塔顶端,他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摆不上台面的灰暗经历。
可若是没有,那刚才的那首《月光》又怎么会……
音乐里的情绪是真实的,那些居于灵魂深处的阴郁和哀愁也都是真实。
彷如明亮的月亮被浓云掩盖,所散发出的月光幽暗淡然。
置身于朦胧月光下的那个人,将注定经历迷惘。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何澈的表情轻松自然,与刚才演奏《月光》时的气质判若两人。
“有。”席朵异常坚定地说,“我想听你再弹一遍《月光》,可以吗?”
何澈唇角带笑,一双瑞凤眼明亮动人。
他轻声应道:“好”,随后缓步走回到钢琴前坐下。
纤长的手指再次覆上琴键,灵巧的动作之下是音符在流淌,宛如徐徐老者的低声吟唱。
他面沉如水,淡薄杳然。
席朵的思绪仿佛再次沉溺在月色的迷离之中,灵魂也随之抽离。似是走进了另一个虚无的世界,而在那一片虚无中,唯一真实的感触来自于他的指尖。
恍惚间,她的灵魂恰似感受到了他轻柔的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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