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Op.01 No.04 血色红月

电梯“叮咚”一声在十三楼打开,刚走出几步就看见印有“扬风律师事务所”字样的前台。

席朵拎着手中的礼盒走到前台,礼貌地询问道:“您好,请问谭律师今天在吗?”

前台值班的女员工笑着回话道:“小姐您好,谭律师今天在的,不过现在正在谈案子,请问您有预约吗?”

“有的有的。”席朵滑开手机打开和谭风旻的聊天对话框,递给前台女员工看,“我昨天就联系过他了,他让我今天上午十点来。”

女员工抬头看了眼手表,说:“现在是九点四十五分,那麻烦您先坐到那边的椅子上稍等。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席。”

“好的,席小姐。”女员工说:“我这边备注一下,一会等谭律忙完我就替您转告,您先休息一下。”

“谢谢,麻烦了。”

席朵转身走到走廊对面的一排长椅上坐下,将手中的礼盒放在双腿上仔仔细细地检查。因为住的地方离这里比较远,来的路上她转了两趟地铁和一趟公交,恰好赶上早高峰,人都快被挤成了柿饼,手中的礼盒也是死死护在怀里才得以完好无损。

看着高档精致的礼盒完美如初,席朵不由松了一口气,百般聊赖地盯着脚上白色的运动鞋发呆。

走廊上洁白的瓷砖通透明亮,被清洁工人打扫得纤尘不染,席朵那双穿了多年的小白鞋在光白的瓷砖下显得微微发黄。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不远处的玻璃门传出交谈的声音,不一会,那扇一直紧闭着的玻璃门便被从内向外推开,接着走出几个身穿正装的男人。

席朵只一眼便在人群中认出了谭风旻,他个子很高,十分引人注目。

她微笑着,冲谭风旻挥手打招呼。

谭风旻转头和身边的同事说了几句话,然后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她走来。

由于工作的关系,谭风旻总是穿着浅色的衬衫或成套的西装,因此整个人的气质不免看上去有些疏离,但他笑起来的样子却十分和善,令人感觉不到半点不适。

“怎么有时间特地过来看我?”谭风旻面带笑意地问道。

那笑意充满温暖,把席朵的思绪一下子就拉回了六年前,那年她十七岁家中突遭变故,父亲也因遭人利用而被关押,平日里来往频繁的那些亲朋好友都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手足无措的她实在没了办法,脑子就像陷入了绝境中不断地死循环。

终于在一个荒凉的夜晚,她着了魔般来到一条荒凉的河边,走上了一座荒凉的小桥。

一脚踩上桥边的护栏,想着只要眼一闭这辈子不就这么过去了。刚鼓足勇气探出一只脚,身子就猛地一歪向后栽倒。

她一抬头,就看到男人脸上漾出温煦的微笑,他不时仰望星空,说:“据说今晚的月全食会出现极为罕见的‘红月亮’,你难道不想看看?”

席朵知道,男人口中的“红月亮”就是“血月”,自古以来都被视为不祥之兆,人们认为出现“血月”时阴最重,容易看见“脏东西”。

她想,或许男人是怕她死在这个时候实在太不吉利,万一化身厉鬼,再运气差点缠上了他,可真就是桩麻烦事。

席朵推开了男人拉住自己的双手,鞠躬说了声“谢谢”,转身想再去找个更加僻静的地方。

不料,男人的声音宛如和煦的薰风从温暖的南方吹来,“再过几天就是母亲节,有机会的话回去看看吧。”

一阵灼热的水汽迅速从眼底弥漫,席朵想起自从父亲出事后母亲也一病不起,如今她倒是可以自私地一了百了,可要是连她都不在了,母亲一个人怕也活不下去。

她抬手揩了一把眼睛溢出的水珠,回头最后看了那男人一眼。

记忆中男人的微笑和此时眼前的重叠起来,席朵恍然意识到如果当年不是谭风旻出手相救,恐怕她的生命早就定格在了十七岁。

虽然这几年里活得很难,但至少她还活着,有爸爸妈妈,也有未来,这一切多亏了谭风旻。

见她发呆许久,谭风旻又问:“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是。”席朵缓过神来摇摇头说:“是有事要找你。”

席朵的异样自然瞒不过谭风旻身为律师所具备的观察力,于是他不安地问:“是不是叔叔出事了?”

席朵连忙摆手,“不不不,我爸爸他很好,是我有事找你。”

谭风旻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那跟我进去说吧。”

接待室里有一张深褐色的实木茶桌,谭风旻拉开茶桌边的一把中式椅,对她说:“来,请坐。”

席朵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坐下,谭风旻又问:“喜欢喝点什么茶?”

“我都可以。”席朵说。

谭风旻的老家在南方,从小就在南方长大的他极爱喝茶,所以接待室里总是备着各种各样的茶叶。

席朵记得父亲以前也爱喝茶,家中的一间房里堆满了他囤放的各类茶叶和茶器,只是后来家里落魄,这些凝聚父亲多年心血收集而来的东西也不知道都去了哪里。

谭风旻就熟练地泡好了一壶茶,又夹起一个雪白的瓷杯放到席朵面前,随着他略微倾壶,冒着热气的深红色茶水从壶嘴倒出,“尝尝,这是我新买的红茶。”

“谢谢!”

“当心烫。”

席朵捧起白玉般的瓷杯轻抿了一口说,“好香,可惜我不是很懂喝茶。”

“没关系,喜欢就好,喜欢以后常来,我都泡给你喝。”谭风旻笑着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一晃眼,席朵看着手边沉重的礼盒,这才想起自己不是来喝茶的,便把礼盒放到桌上,往谭风旻面前推了推,“这个是我们老家特产的茶叶,好像在全国都很有名,我托人从茶园里弄了点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谭风旻看了眼礼盒的包装,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语气平淡地问:“你就找着工作了?”

“嗯。”席朵点头,“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特别是我爸爸的案子,让你费了不少心。”

谭风旻笑说:“给打叔叔官司的人也不是我,你谢错人了吧。”

席朵放在礼盒上的手僵了僵,说:“当年如果不是谭叔叔肯帮忙,我爸爸估计一辈子都得待在里面。而且我也知道,是你替我向谭叔叔求情,他才帮我的。”

“怎么会?”谭风旻抿了口热茶说:“我爸向来嫉恶如仇,既然叔叔是被冤枉的,那他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没能做到无罪辩护,我们也很遗憾。”

“和你们无关,真的。”席朵神色认真地说:“我爸爸是被有心人设计的,对方早就把证据都布置周全了,我知道你们也尽力了,能有现在的结果我和妈妈,我们都很感激你们。”

谭风旻为席朵续上茶水,问:“叔叔是不是快出来了?”

“是快了。”席朵端起茶杯接着,“当时是判了八年,现在只剩两年了。”

谭风旻说:“这么说一家人也快团聚了。”

席朵露出欣慰的笑容,现在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妈妈的身体逐渐康复,爸爸也快回来了。虽然家里还有一大笔债务,但现在自己也有了经济来源。

只要等到三年后顺利重获自由身,再拿到同何澈事先商量好的补偿款,就可以减轻家里一大半的负担,剩下的只要一家人再努力几年,相信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启美好的生活。

“对了。”席朵拍着脑门惊叹一声,忙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双手递到谭风旻的面前。

“这又是什么?”谭风旻疑惑地问。

“当年我们欠的律师费。”席朵老实地说。

“钱又不多,你还记着呢?”谭风旻笑着说。

“当然记得。”席朵较真地说:“欠的每一分我都会还。”

谭风旻若有所思地品了口茶,等到阵阵茶香在唇齿间彻底四溢,他才接过信封在席朵面前晃了晃说:“那就谢谢你了。”

“该是我谢谢你。”席朵脸上也泛起灿烂的笑容。

许久不见,两人又天南地北的聊了一会,说了说彼此的近况,眼看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席朵起身告辞,“不好多打扰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你忙吧。”

谭风旻站起身来为她送行,“那好,我也不多留你,下次有空再来找我喝茶。”

“一定。”席朵说着,拎起帆布包往门口走去。

手刚触碰到门把手,包里的手机像是发了疯般吵闹起来。

“不好意思。”席朵冲谭风旻歉意地笑了笑,转身走出接待室接通了电话。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号码是母亲身边的护工阿姨的,席朵不禁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战战兢兢地接通电话,她沉声问:“喂,冯阿姨怎么了?”

“不好了!席小姐!”冯阿姨的声音像是落在砂砾堆里的铜罗,尖锐刺耳。

“什么事,你别急慢慢说。”一阵惊慌失措席卷而来,席朵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是我妈出什么事了吗?”

“就刚才我推魏姐出去转转,走到一半魏姐说想试着自己起来走走,我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就说要我扶着她,她走慢些就行……”

“然后呢?”席朵紧张地问道:“说重点!”

“然后然后……”冯阿姨在电话那头犹犹豫豫豫了好一会才说,“然后不知怎么搞的,她脚下一滑就摔倒了。都怪我都怪我!昨天刚下过雨,不应该让她走的。”

“那我妈现在怎么样?她人在哪?”

“她好像昏迷了,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们刚被120接走,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等着,我现在就回去。”席朵急切地说:“冯阿姨,拜托你一定要照顾好我妈妈。”

“好好好,等你来啊等你来……”还不等冯阿姨说完,席朵就抢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来不及难过也来不及悲伤,脑子飞快运转着,怎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老家,回到母亲身边。

风雨飘扬这几年,什么世态炎凉,人情险恶她没有见识过,遇到的难事一桩桩一件件,至今没有一样能把她击倒,靠得就是一颗清醒的头脑才能绝处逢生。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乘坐最快的交通工具赶回去。席朵按耐住狂跳的心脏,正准备飞速离开,身后的门却在此时被人打开。

席朵茫然望去,只见谭风旻把深色的正装外套搭在小臂上,挥挥手中的车钥匙说:“走,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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