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医馆的药味混着血腥气,宛书瑜守在祝昀氏床前,看着他后背的箭伤被层层包扎。
都楠越派人送来的金疮药疗效极好,渗血的白布渐渐凝住暗红,他却始终没醒,眉头紧蹙,像是陷在噩梦深处。
“姑娘,”医官收拾着器械,压低声音,“祝公子失血过多,能不能撑过今夜,就看天意了。”
宛书瑜看着他:“还说你心思算计,还是蠢。”宛书瑜心里定是难受,一边是无辜的人,一边是深陷内院的祝昀氏。
她很清楚,生命的可贵,祝府乱杀无辜,定是不可饶恕;面对祝昀氏的舍命相救,他这个人太模糊,太矛盾了。
宛书瑜摸着袖中那枚染血的庚帖,指尖划过“祝府长男昀氏”几个字,忽然做了个决定。
她起身对守在门外的祝府下人说:“去回你家老爷,这门亲事,我应了。”
下人愣在原地,仿佛没听清。
宛书瑜加重语气:“告诉祝珀,三日后,我嫁入祝府。但他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放过都大人,放出牢里的王大娘,还有,让祝昀氏平安醒过来。”
消息传回祝府时,祝珀正坐在书房摩挲着那枚传家玉佩。
听到下人回话,他冷笑一声将玉佩扔在桌上:“这丫头倒会讨价还价。告诉她,条件我都应了。但她若敢耍花样,我就让回春堂彻底从这城里消失。”
晚上,都楠越来到了回春堂。
他看着宛书瑜:“我已知你将嫁入祝府的消息,便过来了。你……”
宛书瑜强撑着笑:“都大人不必替我感到难过,事与愿违,现如今我也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罢了。”
都楠越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太多这种事了。他知道宛书瑜心中的难过:“书瑜……”他停顿了下,反应过来“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宛书瑜笑了:“自然是可以的,都大人不必见外。”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我也会帮助你。”他说着将腰间的玉佩赠给了她“这是‘长福玉’祈愿你一生平安,顺心顺意。”
宛书瑜看着他:“这寓意好啊,”她思考着,往周围看了看“嗯……我这里也没有什么昂贵的东西,都大人若看什么,我送给你。”
都楠越假装思考了一下,笑着说:“我见那墙上的天青色药包看起来好,看样子是放药材的吧,你把这个赠与我吧。”
宛书瑜转过身,取了墙上的药包,递给了都楠越;随后都楠越离开了。
三日后的清晨,回春堂被红绸裹了个严实,却掩不住门前那摊未消的雪。
宛书瑜穿着祝府送来的嫁衣,凤冠霞帔压得她脖颈发酸,铜镜里的人影陌生得很,唇上的胭脂红得像血。
“书瑜……”赖夫人帮她理着裙摆,眼泪掉在红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真要走这条路?”
宛书瑜握住母亲的手,指尖冰凉:“娘,你们平安,我开心;也能保住都大人。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她将那枚都楠越给的令牌塞到母亲手里,“若我出事,就拿着这个去找都大人。”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来了,祝昀氏在马上强撑着,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比身上的锦被还白。
宛书瑜看他时恰好撞见他睫毛颤了颤,像是要醒,却终究没睁开。
红轿抬进祝府大门时,宛书瑜听见人群里的窃窃私语。
有人说祝府长公子舍命护娇妻,有人说这门亲事本就是场交易,还有人提起昨夜祝府的异动——祝珀的书房着了火,火势虽被扑灭,却没人见过祝老爷出来。
拜堂设在前厅,红烛高烧,映着满室喜庆,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祝昀氏被人半扶半架着,头歪在胸前,连拜堂的力气都没有,硬是强撑着,挤出微弱的笑。
随后祝昀氏被扶走。
宛书瑜独自完成三拜,转身时瞥见灵堂的方向挂着白幡,心猛地一沉——祝珀果然死了。
送入洞房时,宛书瑜才从陪嫁丫鬟雪蘅嘴里得知真相:昨夜祝珀想趁着祝昀氏昏迷,夺走他手里的祝府令牌,却被忠心于祝昀氏的护卫拦下,混乱中书房走水,祝珀葬身火海,死前还攥着那枚染血的令牌。
“这么说,现在祝府……”
“姑娘还不知道?”雪蘅压低声音,“老奴听管家说,大公子是祝府唯一的嫡子,二老爷祝琥被都大人关了,旁支的几位爷都不成器,如今整个祝府,就属大公子辈分最高,年纪虽轻,却已是说一不二的主了。”
宛书瑜走到床边,看着依旧昏迷的祝昀氏。
他的手指蜷缩着,像是在抓什么,她轻轻掰开,发现掌心里有道新的伤痕,像是被令牌划破的。
她忽然想起他说的“有些债,总得有人还”,原来他早就知道,这场恩怨最终要以祝珀的命来了结。
夜深人静时,祝昀氏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看见床边的红烛,又看看穿着嫁衣的宛书瑜,眼神茫然:“我……”
“你醒了。”宛书瑜倒了杯温水,扶他起来,“祝珀死了,祝琥被抓了,现在祝府是你的了。”
他沉默了很久,后背的伤口因动作牵扯而渗血,却像没察觉般:“委屈你了。”
“谈不上委屈。”宛书瑜将那枚庚帖放在他枕边,“这是你给的,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祝昀氏拿起帖子,看着上面的血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疲惫:“你本不必如此。”
“我愿意。”宛书瑜帮他掖好被角,“王大娘我已经让人接回了家,都大人说,漕粮的案子结了,那些船夫的家人都会得到抚恤。”
她顿了顿,“还有,粮仓里的漕粮,都大人分发给了灾民。”
祝昀氏望着她,眸色深沉:“你就不怕我反悔?毕竟现在,整个祝府都听我的。”
“你不会。”宛书瑜迎上他的目光,“你若想做祝珀那样的人,当初就不会帮我们查漕粮。”
“但……”
祝昀氏望着她:“但什么?”
“你心肠黑的狠,万一哪一天又使坏呢?”宛书瑜看着他,语气像是在谈条件。
祝昀氏沉默片刻,盯着她:“那你要剖开看看吗?”
宛书瑜也沉默了。
他没再说话,只是将庚帖紧紧攥在手里,直到指节发白。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红烛上,发出细微的滋啦声,像是在为这场红妆染雪的婚事,唱一首无声的挽歌。
第二日清晨,祝昀氏穿着素服来到祝府祠堂。
祝忠捧着祝府的令牌跟在身后,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声音哽咽:“老奴参见家主。”
祝昀氏接过令牌,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将令牌交给他,说“昀氏,祝府的将来,不能只靠算计”。
但他也清楚,自己早已深陷泥潭;怎么也逃不出。
他将令牌举过头顶,对着牌位深深一拜:“从今日起,祝府不再涉足漕运,所有产业所得,一半用于赈灾,一半分给那些因祝府而受难的家庭。”
祝忠愣住了:“家主,这……”
“照做。”祝昀氏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欠的债,总要还清。”
他走出祠堂时,看见宛书瑜站在廊下,穿着一身素衣,手里捧着药碗。
晨光落在她发间,竟比昨日的凤冠还耀眼。
“该换药了。”她走上前,语气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祝管家说,你今日要去府衙一趟,和都大人商量漕粮后续的事。”
祝昀氏接过药碗,仰头饮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
他忽然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雪花:“等处理完这些事,我陪你回回春堂看看。”
宛书瑜笑了,眉眼弯弯:“好啊,我娘还等着见她的‘乘龙快婿’呢。”
雪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祝府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彩的光。
那些曾经笼罩着祝府的阴霾,似乎正在这场雪中慢慢消融,而属于祝昀氏和宛书瑜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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