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六章

寒夜的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宛书瑜脸上时,竟比来时少了几分刺骨。

她攥着那枚昨晚从祝昀氏书房案头“借”来的玉佩——方才情急之下,她见他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这枚暖玉,便趁他转身唤人时,一把揣进了袖中。

这是她留下的信物,也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凭证”,仿佛握着它,李大夫明日就能平安走出那阴冷的大牢。

祝府厚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门房看她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只是那审视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毕竟,不是谁都能在三更半夜,从那位深居简出的嫡长子院里走出来。

宛书瑜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棉袍,快步踏上覆着薄雪的石板路。

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在这寂静的长街上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在提醒她方才经历的一切:那座灯火通明却处处透着寒气的府邸,那个坐在阴影里、眼神比窗外风雪更冷的男人,还有他那句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话——“天亮之前,等着便是。”

她不知道祝昀氏会怎么做,更不知道他那句“保李大夫周全”里藏着多少算计。

可事到如今,她除了信,别无选择。就像溺水之人,明知抓住的可能是一块浮冰,也只能死死攥住。

回到回春堂时,天已蒙蒙亮。

药铺的门板缝里透出微光,是兄长宛若珩彻夜未眠,守在堂屋等着她的消息。

见她推门进来,宛若珩猛地站起身,眼圈泛着红:“书瑜,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祝府……肯帮忙吗?”

宛书瑜摇摇头,又点点头,喉间有些发紧:“哥,我见到祝昀氏了。他说……会有结果的。”

她没敢细说夜里的情形,怕兄长担心,更怕自己一开口,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慌乱与不安就会倾泻而出。

宛若珩松了口气,却又皱起眉:“祝家那位嫡长子,性子冷得像冰,从不插手外务,他肯应下,怕是……”

他没再说下去,但兄妹俩都明白那未尽之语里的担忧。祝府的人,哪有平白无故帮人的道理?

正说着,门外传来马蹄声,紧接着是急促的叩门声。宛书瑜心猛地一跳,攥着玉佩的手不自觉收紧,指尖掐进掌心。

宛若珩比她更快一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清来人,回头对她低声道:“是衙门的人。”

门开了,两名捕快站在雪地里,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没了昨日的凶戾。

为首的捕快抱了抱拳,语气缓和了不少:“宛姑娘,令兄,李大夫的案子审清了。那布庄的伙计招了,说是他与王老板积怨已久,见财起意才下了狠手,与李大夫无关。方才已经把李大夫送回医馆了,特来知会一声。”

宛书瑜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么快?快得让人觉得不真实。

她原以为至少要等上一两日,甚至做好了应对各种波折的准备,却没想天亮不过半个时辰,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怎么会……”她喃喃道,目光下意识飘向祝府的方向,心头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却又浮起更深的疑惑。

捕快没察觉她的异样,只当她是惊喜过甚,又道:“说来也巧,今早有人在那伙计的住处搜出了王记布庄的账本残页,上面记着他偷拿布料的亏空,算是人证物证俱在。大人判了秋后问斩,这案子就算结了。”

说罢,又客套了两句,便带着人策马离去。

宛书瑜站在原地,看着捕快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雪光刺得眼睛有些发疼。

账本残页?她分明记得李大夫说过,王老板的账本早就被人毁了。

这突然冒出来的“证据”,来得未免太过蹊跷。

这时,李大夫由另一位药铺伙计搀扶着,从后院慢慢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棉衣沾了些尘土,脸上还有未消的淤青,显然在牢里受了不少罪,见了宛书瑜,老泪纵横:“书瑜丫头……是你救了我?”

“李伯,您没事就好。”宛书瑜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鼻尖一酸,“快进屋暖和暖和,我去给您熬碗姜汤。”

转身去灶房的路上,她袖中的手一直握着那枚玉佩。

玉的温润透过布料传来,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都是祝昀氏的手笔。

是他让捕快找到了“证据”,是他让李大夫脱了罪,可他用的方式,却像一把藏在棉絮里的刀,看似温和,实则锋利得能剖开人心。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像他说的,是为了“撇清祝府的干系”?

可这“撇清”的背后,又掩盖了多少真相?

那个被屈打成招的伙计,真的是凶手吗?

王记布庄灭门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像理不清的线。

宛书瑜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答应过祝昀氏,不再插手。

她只是个开医馆的小丫头,祝府的水太深,那些黑暗与阴谋,不是她能触碰的。

接下来的几日,长街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仿佛王记布庄的惨案从未发生过。

只是偶尔路过那片被官府封起来的废墟,还能看到墙角残留的暗红血迹,在白雪映衬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宛书瑜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药铺的生意里。

她跟着父亲学认药、配药,帮着母亲打理账目,闲时还会去给街坊邻里瞧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她像一只努力缩进壳里的蜗牛,试图用日常的琐碎填满生活,把那些关于祝府、关于祝昀氏的疑问,深深压在心底。

可有些东西,一旦埋下了种子,就总会在不经意间冒头。

这日午后,她去城西的药农那里收新到的药材,路过一条僻静的巷子时,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争执声。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那商号的王掌柜,真的被灭口了?”一个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

“嘘!小声点!这可是祝府的意思,谁敢多嘴?”另一个声音更冷,“谁让他不长眼,把账本的事捅到了王记布庄那里?死了也是活该。”

“可……可那伙计是屈打成招的,官府就这么算了?”

“算不了又怎样?祝大公子亲自过问的事,哪个敢翻案?听说那王掌柜的家人,已经被送出城了,这辈子都不准回来……”

后面的话,宛书瑜没再听下去。

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手脚发软,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商号的王掌柜?灭口?祝大公子亲自过问?

原来如此。

原来祝昀氏所谓的“利益最大化”,就是用一个无辜者的命,去换另一个知情人的消失;用一场看似圆满的“结案”,去掩盖祝府真正的罪行。

他不是在帮她,也不是在帮李大夫,他只是在用最冷酷的方式,清理掉所有可能威胁到祝府的“麻烦”。

那个坐在暖阁里,指尖夹着黑子,眼神淡漠的男人,心里到底装着多少算计?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就能让一桩灭门惨案的真相石沉大海。

宛书瑜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她喉咙发疼。她转身快步离开,不敢回头,仿佛那巷子里的黑暗会追上来,将她吞噬。

回到医馆时,母亲赖夫人正在堂屋择菜,见她脸色发白,关切地问:“书瑜,怎么了?外面风大,冻着了?”

“没事,娘,就是有点累。”宛书瑜勉强笑了笑,避开母亲的目光,“我去后院歇歇。”

她躲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袖中的手又一次握紧了那枚玉佩,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玉上雕刻的纹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她终于明白,祝昀氏那日说的“无形的线”,不是玩笑。从她深夜叩开祝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缠上了。

这根线,一端握在祝昀氏手里,另一端,系着她看似平静的生活,系着她试图坚守的正义,甚至系着她未来的命运。

她想剪断这根线,却发现自己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

傍晚时分,有人送来一个精致的木盒,说是祝府派人送来的。宛书瑜看着那描金的盒子,心里咯噔一下,犹豫了半天,才解开上面的红绳。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名贵药材,只有一枚成色普通的银簪,簪头是一朵小小的梅花,样式简单,却透着几分雅致。

旁边还有一张字条,字迹清隽,是祝昀氏的手笔:“谢那日所赠之糖,此簪权当回礼。”

宛书瑜捏着那枚银簪,指尖微微颤抖。

糖?他还记得五岁那年的事?那个被他骗走的、沾着她体温的麦芽糖?

她忽然想起那个雪夜,他坐在阴影里,嘴角勾起的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那时她以为是错觉,现在才明白,那笑意里藏着的,或许是一种掌控一切的了然——他早就知道,那根线会系上,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她把银簪放回盒子里,收进梳妆台的抽屉深处,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与祝府的所有联系。

可她知道,没用的。那根线已经越收越紧,勒得她喘不过气。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却照不进心底的阴霾。

宛书瑜坐在窗前,看着街上亮起的灯笼,一盏盏,像散落的星辰,却驱散不了笼罩在这座城池上空的、来自祝府的阴影。

她不知道这根线会将她拉向何方,是温暖的光明,还是更深的黑暗。

她只知道,从收到这枚银簪开始,她再也做不回那个安安稳稳的宛家小丫头了。

那颗被雪埋住的种子,已经破土而出,带着尖锐的棱角,刺破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

而那个握着线另一端的男人,祝昀氏,就像站在迷雾深处的猎手,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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