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玄武门之变(下)

城门外战事渐渐平息,薛璟麾下羽林军以雷霆手段接管了被阻于城门外的龙武军指挥权,将王毛仲等首要分子当即拿下。不料,玄武门血战止息的硝烟尚未散尽,含元殿方向的局势竟陡然生变!

先前被困于瓮城内的文武百官,眼见铁闸轰然闭合,亲闻城外杀声震天,早已陷入一片惊惶。人群骚动不安,推挤碰撞间,官帽滚落,袍袖撕裂。有年迈体弱者被撞得踉跄倒地,被人群裹挟着难以起身;有人试图厉声呵斥维持秩序,声音却迅速被四面涌来的惊问与哀叹淹没。

在这片混乱中,同平章事姚崇却如泥塑木雕般僵立原地。他面色灰败,目光死死盯着那已然紧闭的铁闸。城外喊杀声的每一分减弱,都如同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事已败露,谋划尽付东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绝无生路。一股冰冷的绝望,自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此刻的瓮城已成绝地。进退无路之下,平日里的官威仪态荡然无存,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绝望与恐惧,只能无助地听着城外的厮杀声由激烈转为沉寂,未知的命运带来更深的寒意。

而含元殿内潜伏的百余名叛军,久候太平公主不至,又闻瓮城方向杀声四起、继而复归死寂,心知外援已绝,大势已去。困兽般的绝望瞬间吞噬了残存的理智,他们竟狗急跳墙,悍然杀出殿外。甲胄碰撞声与兵刃出鞘声撕裂了短暂的宁静,叛军如疯虎般直扑瓮城,意图挟持众臣作最后一搏!

瓮城内,顷刻间局势万分危急。叛军来势汹汹,刀锋映着血色晨光;而手无寸铁的官员们如待宰羔羊,乱作一团,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危急关头,立于含元殿外高阁观局的苏晏如,见叛军提前冲出、直扑瓮城,心知原定合围之计已不可行。他眼中锐光一闪,立即向身旁旗手喝道:“速传窦相、岑相!叛军已出含元殿,正扑瓮城,请二位大人速作决断!”

旗语翻飞,号令骤传。廊庑之下,同平章事窦怀贞与岑羲闻讯,当机立断,变更原定部署,下令道:“前出阻截,务必将叛军拦在瓮城百步之外!”

训练有素的亲卫闻令而动,如疾风般自两侧廊庑与复道中涌出,抢在叛军抵达瓮城前,于殿前广场的中段要冲处结成一道锐利的弧形锋线。

叛军冲锋之势顿时受挫。三百亲卫凭借优势兵力与严整阵型,将拼死力战的百余叛军死死拦截在广场中央。叛军虽困兽犹斗,然突击之路已断,败局已定。

鏖战方息,一骑快马自含元殿方向疾驰而至。信使滚鞍下马,甲胄染血却声如洪钟:“启奏殿下!贼首姚崇已诛,含元殿叛军已肃清!瓮城内百官无恙,静候殿下临朝!”

至此,玄武门内外烽烟散尽,含元殿上下尘埃落定。这场惊心动魄、环环相扣的连环杀局,终以雷霆万钧之势被彻底荡平。

太平公主步履从容,踏过那些被鲜血浸染得深沉的城砖。脚下传来城砖细微的、几不可察的震颤,恍如李唐王朝基业深处传来的一声沉重绝响。

而另一边,城西林道之中,针对南昌王李绚的伏击亦已同步展开。崔湜奉持密旨,亲率一旅玄甲飞骑,借黎明前最浓重的暗色悄然运动至通往玄武门的必经林道,布下致命杀局。林间晨雾未散,马蹄包裹厚布,人马衔枚,悄无声息。

此计正是效法孙膑马陵道故智:以狼烟为饵,诱敌深入险地。崔湜命弓弩手隐于两侧陡坡密林,控扼险要;自率铁骑伏于道口,伺机合围,静待猎物入彀。

玄武门方向,杀声渐息。忽然,三道粗黑的狼烟撕裂破晓的天幕,赫然在目。这正是守将李蔚发出的既定信号,既报捷于外,更是掷向南昌王的致命诱饵。

林间,崔湜眼底寒光一闪,唇角无声勾起:“时机已至。”

他当即召来一名心腹死士——此人早已易容改装成龙武军士卒模样——沉声下令:“速去报信。务必要让李绚深信玄武门已破,伪帝伏诛!”死士领命,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直奔南昌王藏身的城西庄园。

庄园内,南昌王李绚正如困兽般焦灼踱步。他频频望向玄武门方向,掌心渗出的冷汗早已浸湿剑柄。忽然,庄门外马蹄声疾,一名“龙武军士卒”滚鞍下马,疾奔至前,高声禀报:

“殿下!大喜!玄武门已破,伪帝伏诛!王将军命殿下速速率兵前往,共商大计!”

李绚浑身一震,急步上前,死死攥住来者臂膀:“此言当真?!狼烟何在?杀声何息?”

“千真万确!”死士抬手指向天际那三道狰狞的烟柱,“殿下请看!此乃王将军亲燃的捷报之烟!城内顽抗已肃清,王公与姚相正待殿下入主宫阙,主持大局!”

李绚举目望去,果见狼烟如墨龙翻滚,直冲天际。再侧耳细听,远方那持续了半晌的震天杀声,此刻竟真的渐渐沉寂下去。成功了?王毛仲与姚崇竟然真的成功了?!

狂喜如洪流冲顶的刹那,一丝冰刺般的疑虑却骤然扎入心底。太顺利了。太平何等狡诈多疑,其党羽亦非庸才,岂会如此轻易授首?这捷报,莫不是请君入瓮?

他额角青筋暴起,目光死死钉在玄武门方向,内心天人交战。距那梦寐以求的皇位仅有一步之遥!此刻若临阵退缩,万一王毛仲与姚崇果真已诛杀太平,他便是自绝于拥立他的陇右集团与关陇门阀!他们能扶他上位,自然也能另选宗室,将他作为弃子。

倘若此报为诱饵,即便龟缩不出,已将他视为同谋的王毛仲,也必会将他供出顶罪!

横竖皆是死局!搏一把,或可九死一生;不搏,唯有十死无生!

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猛地仰头,似要吐尽胸中所有犹疑与恐惧,发出一声近乎狞笑的长啸,掌中剑应声出鞘,寒光映出一张孤注一掷的疯狂面孔:

“天佑李唐!伪周当灭!儿郎们,随孤直捣玄武门,光复社稷,正位乾坤!”

庄园大门轰然洞开,李绚一马当先,亲率数百精兵如决堤洪水般倾巢而出,直奔那条通往玄武门、也是通往权力巅峰的林间险道而去。马蹄纷沓,踏碎清晨残存的宁静,惊起林鸟乱飞。

李绚率部疾行,刚入林道中段最为险要之地,两侧陡坡密林中便传来一声冰冷的号令:

“放箭!”

埋伏于林间的弓弩手即刻现身,箭矢如飞蝗骤雨,攒射而下!叛军行进队伍狭长,首尾难以兼顾,猝不及防间,前锋人马纷纷中箭倒地,后队收势不及,相互拥挤践踏,死伤枕藉,阵型瞬间大乱。林间光线昏暗,箭矢破空之声与中箭者的惨叫、受惊马匹的悲鸣混杂在一起,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未待叛军从这波凌厉的箭雨中重整旗鼓,崔湜已亲率玄甲铁骑如铁钳般自林道两端迅猛合围,将叛军残部死死困于绝地。

“崔湜!尔安敢……”李绚惊怒交加,话音未落,已被数名如狼似虎的玄甲锐士扑倒在地,死死押跪于阵前。铠甲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崔湜勒住战马,玄甲染尘,目光冰冷地俯视着脚下败将,声寒如铁:“兵者,诡道也。殿下失察了。公主殿下有令:谋逆大罪,立斩不赦。”

令下,刀落。血光迸现,李绚身首分离,头颅滚落在地,脸上那惊愕与不甘的表情永远凝固。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在这幽静林道中迅速展开。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叛军虽奋力搏杀,终难逃被分割围歼的厄运。不过一刻钟光景,激烈的厮杀声便渐次平息,终归于死寂。林道中只余下弥漫不散的血腥气和偶尔传来的战马悲鸣。

与此同时,崔湜麾下分出的二百轻骑已携火油硝石驰抵终南山。是夜,终南山深处火光冲天,清虚子经营多年的道观在烈焰中轰然倒塌,百年基业,无数经卷,连同那“凤鸣岐山”的妄言,尽数灰飞烟灭。

次日拂晓,当终南山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南昌王李绚的头颅已高悬于长安正门之上。晨曦为那张曾充满野心与**的面容镀上一层诡异的光晕,散乱的发丝在朔风中无力飘零。这座他梦寐以求、誓要夺占的帝都,最终只给了他一个俯视众生的视角——用他永远凝固的惊愕神情。

血色晨曦中,长安城的青石板路被内侍与兵士合力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昨夜那场决定帝国命运的厮杀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若有若无、萦绕不去的血腥气,以及城门上那颗仍在缓缓滴沥血珠的头颅,在沉默地诉说着权力更迭背后,那冰冷而残酷的代价。

至此,内外烽烟皆息。此番较量,虽有庙堂算尽,然胜负之数,实系于瞬息万变之间。任何精妙的布局,终须直面命运的无常与抉择的勇气。玄武门的血色,再次以最直白的方式证明,庙堂之高,江湖之远,皆逃不过这铁与血铸就的法则。

太平公主立于城楼,将这番铁血法则在心中默然咀嚼。风掠过鬓角,带来新生亦带来腐朽的气息。但帝王没有余裕沉湎于感慨,废墟之上,新秩序必须在旧的尸骸未寒时便建立起来。

“殿下,吉时将至。”礼官的声音在身后恭敬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黎明最后的寂静。

她缓缓转过身,十二章纹礼衣在转身的刹那拂过沾染露水的栏杆,曳地长裙划出一道沉稳的弧线。她步下城楼的每一步,都仿佛将身后的血色与厮杀踏为基石。

1、本章狼烟的作用:狼烟是叛军的信号,太平公主集团通过玄武门守将李蔚得知,然后利用三股狼烟制造烟雾弹,引出南昌王李绚,同时也是作为崔湜行动的信号。

2、含元殿内的叛军原本要在大典围攻,诛杀太平,太平公主集团埋伏在外围准备等他们出击再围剿。但是殿内叛军意识到情况有变,提前冲出,所以岑羲、窦怀贞派人在瓮城前截杀。本文没有金手指女主。

3、崔湜伏击参考孙膑马陵道:孙膑马陵道之战是中国古代军事史上最经典的“示弱诱敌、设伏围歼”战例。齐军主帅孙膑与魏军主帅庞涓之间,其精妙之处在于一个完整的“诱敌-设伏-歼敌”闭环。两者相同之处在于,制造信息差-预见对方必定出兵-利用地形-把握时间出击。

4、玄武门和南昌王之战中,太平公主集团采用先发制人,有主动权,一切与太平公主集团料想一样。含元殿采用后发制人,所以制定的计划没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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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玄武门之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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