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高端的计谋,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手段(五)

康日吉一下子扔出手里的账本,跳起来骂道:“你又知道了,你知道什么了,赶紧把你手里的账做好,不然我要你好看!”

账房觉得这人不知好赖,苦口婆心道:“老爷,我真的知道用什么方法能让钱看起来‘不翼而飞‘了!’”

康日吉“呔”了一声:“你到底想不想在府上干了,不想干赶紧滚......”

“让他说。”

福必成开口了,他现在的脸色实在很差,坐在太师椅上杵着降龙木手杖,脸上的法令纹耷拉到嘴角,眉眼间满是不耐:“你闭嘴。”

康日吉瞧不起天下所有的读书人,觉得他们别扭,每天穿个素色长衫手里拿卷书往那一站跟个木桩子似的,眼神呆滞,跟他们说话也费劲,爱钻牛角尖,嘴里背着“岂能为五斗米折腰”的句子,结果还不是来他这种人手下做事。

他瞧不起他们,有的时候也瞧不起福必成,觉得他“脏”,一个杀人犯,手里浸满了鲜血,和他不一样,他只是贪财而已,可天底下谁又不喜欢钱呢。

但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喜欢仗势欺人的人,谁天生就是厚脸皮呢,但面子这东西只有天潢贵胄才能拥有,像他们这种人,要想活得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放低姿态,巴结着比他强的,哄着他们,跪在他们脚边乞求上头扔下来几块肥肉给他。

他适时地闭嘴,只听那账房又说道:“老爷,咱们可以把钱全给那位易公子啊!”

康日吉一听这话火又冒起来了,觉得这简直是个馊主意,挽起袖子就像打人,却被福必成拦住:“你继续说。”

“若知府大人真打算和商贾们合作,那我们不如把得来的钱全部交给易公子,以他的名义把钱给府衙,我们再和他写好每年分利多少,让他在年终的时候把属于我们的那份得利还给我们就好了。”

福必成眯着眼问道:“那如果我们把钱交给他了,他不还给我怎么办?”

账房嗐了一声,觉得这都不是问题:“如果这笔钱是从咱们钱庄走的呢?”

以钱庄的名义做一张假借条,这样年末分利的时候拿着这张借条去府衙分钱,易见山又不经常来青州,到时候有异议再把那张真契约拿出来就好,官府要查也无妨,这钱确实是走的钱庄的账,又确实有凭据有约定文书,怎么就不是真的了?

福必成沉默不语,康日吉也不说话,前者在思考,后者......纯粹是没听懂。

康日吉道:“你怎么能保证他一定会和我们合作?还有怎么把钱倒腾到钱庄里来?”

账房道:“把这些东西都当了。”

这下连福必成都愣住了,他又问了一遍:“当了?”

账房点点头:“让不同人拿着府里的东西去当行当了,或者和别人进行交易,以物换钱,可以用亲信,但一定要手续正规,当然没在账上的藏起来就行,拿到银票后再存到老爷您名下的钱庄里,但记得一定要是不同的人,最好查不出来他们和二位老爷的关系。”

“至于如何能确保易公子和我们合作......这个嘛,我想他一定会的。”

康日吉听懂了,说话不再夹枪带棒:“何出此言?”

账房捋捋下巴上的山羊胡,有理有据分析道:“这事是他牵头的,如果他向田大人说了这个方法,却无人回应,这不是打他们的脸?他现在应该巴不得有人去找他。”

“但......易家也不缺钱啊。”

账房的眼睛突然望向远方,好像在看数不清多少年的以前,自嘲道:“谁会嫌钱多呢?”

没人注意到他脸上刹那的虚无,福必成和康日吉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总要试一下,于是招呼小厮将府中他们力所不能及的珍宝名画全部藏起来,剩下能卖的卖,账房们也将二人名下的宅邸铺子购入时间提前,成本降低,再把经营收益改的奇小无比,让人看一眼只能说出一个惨字。

甚至连同易见山送来的那一车金子也都化成银票存入钱庄,他们又托还在青州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再将钱借出来,拿着一沓银票去找易见山了。

所有人都觉得这钱现在干净的不得了,姜琰要查就去查吧,到了府上看见家徒四壁的福府和康府,不叫她傻眼才怪!

本来是天衣无缝的计划,但他们却忽略了一个前提——如果所有人说得都是真话,如果易见山真的是易见山,姜琰也真的是为了要回田地,那他们的计划简直堪称完美,可惜这一切都只是姜琰谎言的一个泡影,就像他们这十几年来的富贵一样,都是黄粱一梦罢了。

姜琰正收拾行李的时候,福必成找到她下榻的客栈来了,他轻敲着她的门。

傍晚十分,也就是在他们疯狂倒卖名下财产的时候,经过府衙门口的小厮看见了门前的告示,上面写着府衙诚求商贾们合作修建渡口,以及后续还钱返利的方法也都示意了出来,引起门口百姓的一片哗然,不少人都在议论这官府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这张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薄纸给了所有人重重一击。

这件事被青州商会里的商人得知后,胆子小的在和别人商量这钱该不该给,给了有没有什么风险,然而胆子大的人已经偷偷从后门溜出去提着钱去见田知半了。

这些人里,就有第五章。

他还“恰巧”被别人看见了。

第五章在他们这里就是信誉的代名词,商人见他都拿着钱去投资了,这渡口肯定有利可得,于是一呼百应,青州府衙的门槛这回是彻底被踏破了。

——

“谁?”

姜琰明知故问道。

福必成在门外小声道:“易公子,是我,福某。”

姜琰吩咐尚归将门打开,这人贼眉鼠眼地环顾了一周,姜琰嘲讽道:“福老板这是怎么了,难道发现我那一车金子是假的?”

福必成身形一顿,不可置信道:“是......是假的吗?”

姜琰哈哈大笑道:“我和福老板开个玩笑”,说完,她正色道,“到底怎么了,有话赶紧说,我易某人没有太多的耐心。”

福必成讪笑道:“啊......是鄙人不识抬举了,我来找公子,是想问问您是否听说知府与商贾合作修渡口一事?”

姜琰哼道:“当然,不过与你何干?”

福必成道:“公子也打算参与此事吗?”

姜琰闻言立即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不悦:“我是否参与和你有什么关系?福老板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福必成惶恐道:“不敢不敢,只是鄙人一听到能搭上官府这条线,有些心动。”

姜琰:“你想去就拿着钱去啊,城中富商不都提着钱去了吗?”

福必成支支吾吾道:“田大人哪有功夫见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我想见他,他估计还不待见我们嘞!”

姜琰觉得他今日实在鬼怪,闻言抬头微微前倾盯着他,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就像在看猎物一样,福必成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见她迟迟不说话,只好硬着头皮把话接着说完:“福某想的是,若您也要去参一份,是否能将我的钱一起带去呢,我也想多挣点钱嘞......”

姜琰像在看戏台上的丑角一样看着他,福必成也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滑稽,面子上挂不住了,弯下来的腰也有些酸痛,腿也站不住了,脑袋充血,甚至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偌大的客栈里只有烛火噼啪舔舐蜡烛的声音。

姜琰此时却来了一句:“弯腰的感觉不好受吧。”

福必成不知道她这句话有什么深意,老实回道:“还......还好。”

姜琰扫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写着什么,从他一进门开始她就在写东西,他想伸着脖子偷看一眼却被她发现,她说:“你要投多少?”

福必成伸出手,比了个“贰”。

姜琰:“两千两?”

福必成尴尬道:“......是两万。”

这下轮到姜琰震惊了:“两万两?你一个乡绅哪来这么多钱?”

福必成解释道:“我变卖了一些祖上的宅子、珍玩名画,但是里面最多的还是您买我田地的钱。”

姜琰:“嗯?这个为什么还要拿出来?”

福必成:“我觉得知府大人不至于言而无信,他说能挣钱就一定能挣钱,我打算把所有的家产拿出来搏一搏。”

姜琰:......我就快信了。

姜琰见福必成如此恳切,竟破天荒的说:“不知道你在搞什么鬼,但是如果你这么想参与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福必成开始慌了,谦虚道:“不不不,不用引荐,您如果参与的话,以您的名义一起交了就行。”

姜琰表情开始古怪起来,质疑道:“以我的名义?为什么?”

豆大的汗珠从他脑门上流下,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屋子也太热了,是不是烧炭了?

他一边想一边回道:“我拿出来的钱虽然远超我能力范围,但是却不是这些商贾里出资最多的,万一名额满了,我这产业不是白卖了吗?而且就算易公子您好心帮我引荐,但排队的人这么多,总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您也不是那种仗势逼人的人,过两天您一走,万一田大人把这事忘了怎么办,我一介草民,怎敢去质问大人啊?”

姜琰觉得福必成这人思维还是挺清晰的,还真不是康日吉那种草包,说出来的理由竟让他无法反驳,省去了不少时间,直接顺水推舟道:“说得也是,但咱们得写个东西,证明这钱是你的,万一你这钱来的不干不净,可别害了我。”

福必成在心中狂喜:我正有此意!

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咱肯定得写清楚,公子不必担心。”

姜琰从手边抽出来一张纸,用笔蘸了蘸墨水,斟酌两下遍飞速动笔,没一会儿就写完了递到福必成面前道:“福老板看看我写的对否?”

福必成来之前已经问了账房这东西应该怎么写,他仔细看了一遍,发现上面的内容和府中账房说得几乎一样,连他嘱咐的重点的东西也有,顿时对易见山产生了好感:这人还不算纨绔嘛,至少没有趁机拿点好处。

他也着急当这个甩手掌柜,想也没想就签字画押。

其实只要他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怎么可能这么顺利?

可惜唯一能劝阻他的余士玮也不在了。

待他走后,姜琰立刻动身去到府衙,在银票里抽出自己那一车黄金所值的价钱后把剩下的全交给了田知半。

这也算是他这辈子做过的唯一好事了,姜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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