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相好

慌乱躁动的少年期因为江理这个不速之客的再现被强行拉开过期的帷幕,牧城高三那年,江理高一,年级、成绩、身世、地位都相差悬殊的两人本该没有任何交集,可以有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也可以是有点头之交的陌生人,偏偏不该是现在这种尴尬的关系。

以牧城的视角来观望全局,分明是江理先挑起的事端。

春雨夜,晚十点,牧城刚下晚自习,收到司机已到位的短信,收拾好装满复习资料的书包,转身就往外走,却被三两人拦了去路,纵使他一身肌肉也寡不敌众,任由人麻袋蒙头一步一踉跄地往偏僻地方带。

雨夜朦胧,牧城依稀记得江理的长发擦过皮肤的触感、拳脚砸向皮肉的闷响,还有嘴里那股铁锈般刺激舌根的味道。江理体重轻,身形修长,骑在牧城身上时他几乎感觉不到压力,皮包骨的拳头更是落得毫无章法,只靠一身蛮力,牧城甚至还能开小差想江理这样打会不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你很恨我?”不然他无法想象为什么素未谋面的两个人第一次打交道就落得这种局面。

说不上恨,是讨厌。

江理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唯一学来的就是,被讨厌就要挨打。

江理不语,只是一味落拳。直至蓄着力的拳头被一张温暖的大掌握住,牧城手肘支地,腰部一用力便将江理反压到身下,他攥起拳头直击要害,透过雨丝他看见江理嘴角溢出血迹,却咬牙堵住闷哼,黑亮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好像雨洼积水。

牧城有一瞬的走神。

他瞬间被江理的同伴架起,这回拳头全都落在紧绷的腹部,意识消失之前,他隐约能看清江理脸庞上黏着的发丝,不知是被汗水汗湿还是被雨滴打湿的,总之,这张脸已经深深地印在他脑中。

后来牧城才知道那人是高一三班的差生江理。

当时他们哪有什么校园霸凌的说法,都是你揍我一拳我踹你一脚,滴水之仇涌泉相报的模式持续了半年之久,直到听说江理转学的消息,牧城也没弄明白事情的起因。不过这些都不太重要了,拳打脚踢落下的伤痕已经汇聚成难以撼动的偏见,像一粒种子在他心中萌发壮大。江理恶劣的行为已经为牧城的先入为主夯实了基础,也不能怪他说话太大声。

甚至牧城只是好心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没有上报学校处罚江理来讨公道,他自认还算良心。

所以,当江理心安理得地再次站在他面前,只字不提以前的事,反而来插手付队的案子,跟他聊什么成见,他就跟江理没什么好说的了。

思绪拉回,牧城玩味地扯了扯嘴角,嗤道:“你倒是变了,长发不留了?”

边说,还边上手胡乱地拨弄了两下江理的额前碎发。江理鬓角干净,刘海微长。真是变了,之前别说他野人似的发型了,就连校服都脏脏皱皱的,牧城猜是打架滚的,只见江理不着痕迹地躲开冒犯的挑逗,无害地轻笑道:“谢谢关心。”

一拳打在棉花上。

牧城噎了一刹,冷脸摔门走了。

躲在门后偷听墙角的夏月和武双被吓得虎躯一震,还没来得及反应,头顶就劈下一道呵斥:"上个案子的结案报告写完了?监控查了?嫌疑人审了?既然这么闲,只能晚上加班了。"

夏月假笑着凹出一对酒窝,武双干笑着露出两颗虎牙,在牧城的冷眼中一溜烟儿跑了。

“唉,牧队和江理说了什么,你刚听清楚了吗?”夏月和武双这两个活宝的工位挨着,武双边贼眉鼠眼地观察牧城办公室的动向,边小幅度地动手肘捅了捅夏月。

夏月正为结案报告发愁,她摇摇脑袋,双手托腮郁闷地说:“没太听清……我只依稀听见了牧队说什么头发长不长,人变没变这些乱七八糟的,”她眼珠一转,也碰了碰武双,“你说,这什么意思啊?”

这下轮到武双发愁了,他头摇到一半突然止住,想起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似的,兴奋地冲她说:“我去!他俩之前不会是老相好吧!”

“这……不能吧……他俩要是相好的,那怎么现在反目成仇,再说你刚没听见牧队的语气吗,”夏月搓了搓手臂,看了眼外面阴沉的天气,抖抖身子接着说:“吓死人了。”

“那咋了,谈恋爱分手以后关系决裂的多的是,他俩没打起来就不错了。”

“也是……”实际上夏月并不认同武双的奇葩想法,凭借她多年磕cp的经验来看,针锋相对的两个人压根没有相爱过的痕迹,可武双这个大直男哪懂这个,她顶着他邀功的眼神,敷衍地竖起大拇指打算蒙混过关:“见多识广!”

结案报告再写不完,今晚就真的要加班了!夏月绝望地把双臂耷拉着垂到桌下,脑门啪一声扣到键盘上滚来滚去,任由光标前留下一堆乱码也不愿面对。直到她听见门开的声音,警惕地抬起脑袋,轻声问:“牧队来了?”

“是江理。”

412的门打开再阖上,江理背着包,手里接着电话,办公室没来得及上锁就步履匆匆地往外赶,夏月那声“江老师,外面雨大,记得拿伞”也被他落在身后。

“这……就走了?”武双眨巴眼睛,一脸难以相信,就这么在上班时间水灵灵地溜走了?

“你懂什么?专家,忙着呢。”

“再忙也不能无视纪律啊,”武双对于夏月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很不爽,明明他们才是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作势要起身,“我告诉牧队去。”

武双的屁股刚离开转椅就被夏月拉住衣摆拽回来,她好言劝道:“哎哎,你得了,今天这案子还不够给牧队添堵吗?快坐下吧你!”

他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对夏月还有点良心感到欣慰,却又不知道她的好言相劝里藏着多少私心,嘴硬道:“就算我不说,牧队也迟早知道。”

“那就不是咱们该管的事了。”

夏月刚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打算专心工作,又受了武双一个肘击,她龇牙咧嘴地抱着胳膊,“又干嘛?”

他下巴朝一个方向努了努,示意夏月朝那边看去,窗边的工位上坐着位年经的警员,他把手机藏到桌下,受光线的影响看不清具体内容,武双摩挲下巴狐疑地说:“牧队不是安排小王查监控吗,他在那抱着个手机玩什么呢?”

“你不也在摸鱼?”夏月显然没留意武双的话,只是习惯性地怼他:“再废话,你就替我写结案报告。”

——

说来也怪,自江理回国以来,他就一直收到骚扰短信,内容露骨,语不含蓄。

就在牧城摔门离开的一刹,短信也不约而至。

【当上梦想中的警察了,感觉怎么样?】

【杀人犯,也配当警察吗?】

近一年的短息骚扰已经让他免疫,或者换种说法,既然选择在这一年内选择通过言语伤害他,且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那么凭借对面的胆量,近期也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无非是他生命中的某个过客看他不爽,或嫉妒,或仇视,如果仅是用这种精神胜利法来回击的话,顶多是在他已经结痂的伤口撒盐,做无用功,江理可以包容。

他冲出办公室并不为这个,而是为警校的课程。忙活了一上午,他才想起来下午七八节还有课,他边在雨幕等车,边发消息和郑局报备。

“微表情,是一种特殊的面部表情,是在受到刺激的瞬间,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的不受思维控制的瞬间真实反映。它的持续时间很短,通常小于半秒。而表情正是情绪的载体,从解剖学角度来说,人脸可以做一万多种表情——注意,这里的表情并非微表情——而其中的三千种具有情绪意义。”

“保罗艾克曼曾进入原始部落研究,得出微表情具有跨文化的普适性,由此他开发了面部动作编码系统,为我们的学习打下基础。”

环形阶梯教室内,头顶巨大的天窗是自然光的唯一来源,雨势渐弱,打在玻璃天窗上发出淅淅沥沥的柔和声响,混着江理细腻的嗓音,构成了一首瑰丽悠扬的钢琴曲。

“看这张图,”他站在讲台上,从包里掏出一副素描头像置于画架上,“人物的视线向下闪躲,嘴角却受口轮匝肌的牵扯向上,构成似笑非笑的表情。”

“那么,有哪位同学可以套用编码系统,说说这表达了人物哪种情绪?”

江理的课堂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讲课不急不徐娓娓道来,声音温润却具有穿透力。他低头看了看画,又把视线转向前排举手的同学。

“你说。”

“我认为,人物的眼睛和嘴角太过矛盾,他可能是在隐忍,”说到这,她略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江理,接收到鼓励的目光才接着说:“他受到某方胁迫,不得不忍,向上的嘴角里藏着呼之欲出的真相,而向下的视线又暗示着他的纠结,遏止他做出下一步动作。”

“很好,”江理赞许地点头,“那你觉得,如何才能让他放下防备,吐露真相?”

“这……”女生为难地挠了挠头,犹豫地扯着嘴角,好像她自己也觉得不妥却还是艰难地说出一段网络梗句:“攻击他……最薄弱的地方?”

女生的声音细小,只有周围的人跟着笑出声,后排的学生仍不知所云。女生看见,就连江理也低声笑着,她仿佛能看见他垂下眼后完全展现的睫毛,弧度和浓度都刚好。再往下,还有一对托着眼眶的卧蚕,中间黑亮的眼珠只露出半颗,盈满笑意。

“你说得很好,请坐。”江理很快恢复状态,调动课堂情绪,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攻击’不妥,换成‘拿捏’更合适。”

这下,女生也跟着笑了出来,缓解了方才的尴尬。

“理解嫌犯、共情嫌犯才能让他们卸下防备、露出软肋,找到他们最薄弱的地方,也就完成了第一道防线的攻克。请注意,除了一些高智商完美犯罪,大多数罪犯的心理防线很低,攻击他们可能会置自身于危险的境地,要在合理运用审讯技巧的同时,保证自身安全。”

“那么现在让我们回到这张图,”江理手握实木教棍指了指素描头像。画像的笔触干净有力,排线准确流畅,该柔的柔,该硬的硬,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人物瞬间的表情变化。

“这张图,是典型的愧疚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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