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满又一次顶着鸡窝头醒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不仅仅是被这个奇怪游戏气得差点晕厥，更是因为体力值被扣了二十五点后，浑身的血液和力气也随着被扣除的体力值流逝了大半。
闻满无语地盯着显示五十体力值的粉色红心，只觉得五月天在她脑海里开演唱会：“这一片无言无语星空，为什么静静看我泪流……”
闻满磨了磨牙，心中危机感红灯大亮，她发现，自己分配到的攻略对象的脑回路，和普通人很不一样，眼前这个沈慈怀非常别扭、口不对心。她无法想象，怎么能有人一边关心自己的下属，同时又对自己的下属恶毒嘲讽。
即便沈慈怀不讨厌自己，可要他直接承认自己是她重要的人都能要了他的命，更别说，沈慈怀应该一直都很讨厌自己这个面试迟到，工作效率低下，打扮老土还会忍不住和上司顶嘴的实习生了。
平时她才不喜欢这种除了脸帅得惊天动地以外性格更是烂得一无是处，满嘴恶言恶语的别扭男。她看见了也只想绕远路走，毕竟自己也没有送上脸给别人踩的爱好。
不过，事情最倒霉的地方莫过于，在现实里，他是自己需要朝夕相处的上司。
在游戏里，他又是自己的攻略对象。
“傲娇这种人设到底是谁在喜欢啊。”闻满趴在自己工位上，抱着自己的头默默崩溃。
“实习生，你……”又是熟悉的声音，又是熟悉的气味，不过在心烦的闻满的鼻子里，好闻的书卷油墨香味，也快变成自己高中噩梦中一张张写不完的英语周报。
“算了，不管了，我有我自己的游戏通关节奏。”闻满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直面沈慈怀，计划莽起来直接干。
通身的气势不像是去玩恋爱游戏和人亲嘴的，倒像是一个身高上矮人一头的街头混混，在打架前怕自己因为身高输人气势，特意踮着脚和对方面对面对峙。
不过，闻满忘记了自己还有些体力值流逝以后的“低血糖症状”。
她站得太快，导致血液供应不上大脑，闻满眼前一阵阵又浮现一片星空，差点摔倒晕了过去。在一阵恍惚的幻觉里，五月天又接着唱了起来，“如果你在的时候，会不会伸手，拥抱我~”
“小心”，一只温热的手扶住了闻满的腰，小心地将她扶住站好。
闻满避免了被摔地头破血流的结局，内心却在默默流泪：“别唱了，这种出师未捷的关键时候五月天你们先不要唱了。”
随后，等眼前乱跳的星星终于消失，闻满发现，自己身高矮上对方一截，又被对方牢牢抓住腰，原来眼对眼凶狠对视的计划已经落空了，自己只能看见沈慈怀微微上下滚动的喉结。
“算了，就当他是刑天吧，刑天的眼睛在喉结上！”安慰了会自己后，闻满终于能结结巴巴又无比坚定地说出计划好的台词：“沈慈怀，我知道你一直很讨厌我，针对我，我干脆辞职吧。”
“完美”闻满在心里为自己暗暗赞叹。
“我喜欢你”和“我讨厌你”都是很有分量的两句话，只要把这两句话作为开场白，那无论男男女女，猫猫狗狗，总会停下惊讶两秒钟，也可以作为后续破冰的最好选择。
既然沈慈怀是个一切都喜欢和别人逆着来的傲娇，那自己说自己喜欢他，或者让对方喜欢上自己，对方很可能只会对自己冷嘲热讽。
可是自己要是说沈慈怀讨厌自己，那沈慈怀万一叛逆心发作，承认他很在意自己，说出了"闻满，我不讨厌你，你在我心中是很重要的人"，这局游戏不就能成功通关了。
千算万算，闻满唯独算漏了一件事。
沈慈怀有点无语地看着自己正在憋笑的下属，对方被自己搂住腰，半圈在怀中。从他的角度，看见了一对乌黑发旋颤颤悠悠。
一开始，自己只是因为闻满脸色真的很差，担心小满晕倒撞伤跌伤。在没有确认对方安然无恙后，也不敢随意松手。
他在听见了“沈慈怀，我知道你一直很讨厌我”这句话后，脊背本能僵直了一瞬。
不过由于现下二人过于亲密的姿势的缘故，在下一秒，沈慈怀很快感觉到了被自己半抱在怀中的闻满，憋笑憋得浑身发抖，像不被允许上桌吃饭的比格犬偷吃到了年夜饭饭桌上的肉骨头，恶作剧成功后洋洋得意。
年长者不会被小孩牵着鼻子走，只会觉得小孩的玩笑幼稚可爱。
沈慈怀无奈，却也被闻满感染得恶趣味发作，俯首贴近闻满的耳朵，对着耳廓说：“嗯，有一类小孩子。因为暑假玩了一整天，到了开学时却交不出暑假作业，于是决定自杀式向班主任表白。这样不管成功失败，班主任都会忘记检查作业写没写完这件事，你是那个作业没写完的小孩吗？闻满。”
沈慈怀重新站直身体，因为再不离远一些，他担心自己的眼底笑意会冲破胸腔，叮叮当当地洒满一地。沈慈怀微微眯眼，继续慈眉善目地口吐恶言：“是不是今天的工作任务没写完，于是打算闯一件更大的祸事，来掩盖自己的效率低下。”
闻满目瞪口呆，自己拼尽全力的大招却被如此化解……她一时头脑发热，马上想跳脚证明自己当然完美干完了自己的工作！我怎么可能是那类寒暑假写……抄不完答案的坏学生。
真被沈慈怀说中了的话，那自己每次开学前的通宵熬夜抄答案补作业算什么。
——倏然，她醒悟到，玩家不能被npc牵着鼻子走，如果要达到什么目的，却在半途被对方三五句话牵走心神，试图向对方自证自己的清白，到最后忘记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那永远没有办法达成最开始的目的。
闻满暗叹，这个游戏的npc也太灵活了，还到处是陷阱，自己差点掉入自证陷阱了。
明明自己的目的是通关这局恋爱游戏。
“所以真的没干活也不要紧吧，真的被说中了没完成任务也不要紧！”她捏走一把冷汗，决定赶紧把这件节外生枝的事情抛到一边去。
闻满轻轻挣脱开他的怀抱，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是真的打算辞职。"边说着，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成对折的纸："这是我的辞职信。"
沈慈怀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接过那张辞职信，指尖微微发抖："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成为您这样的人。"闻满盖住他拿着辞职信的那双手，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再想为了工作错过新年的烟花，错过河岸上的蒹葭，困在写字楼高层的隔间摘不到星汉灿烂，诗经里的白马也会撞死在地库的拦车杆上，你应该很讨厌我……
我知道我在面试第一天就迟到的表现很糟糕，我也知道我不是一个只会谈论KPI和ROI的机器。
可是我也在想，我拼尽全力去完成的项目，每天无数件无比重要的打卡，真的那么重要吗……"
沙哑的话音低落下去，闻满想勾一勾嘴角，却发现嘴角也很难抬起。
原来，自己说的也是这几天一直萦绕心头的真正心结。
沈慈怀看着闻满痛苦光芒的眼睛，意料之外的，他没有露出什么嘲讽或者怜悯的神色。他只是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来求职那天，你的面试官就是我，我难道会招一个我眼里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人吗？”
“啊——”闻满愣住了。沈慈怀却难得温柔地继续讲了下去：“你到公司报到的那天，不是我见你的第一面，你来公司路上有人出车祸了，你在现场救人的时候，我正在人群里看着你。”
他微微揉了揉额头，一口气说那么多温情脉脉的话似乎也是对他的挑战。
沈慈怀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闻满的场景。那天她穿着沾满血迹的卫衣来面试，狼狈无比，也鲜活无比。在所有西装革履的应聘者中，她像一缕不合时宜的阳光。“当时我就对你……一见钟情。”
沈慈怀没说这句话，因为在沈慈怀眼中，当二人处于一种权力不平等的地位时，上位者的任何动作都会被加上权力的光辉滤镜。而上位者的表白与示好也会变成一种胁迫，下位者不能拒绝的胁迫。只是他也没想到，因为想要掩饰心中的情感，过度的疏离与保持距离，对闻满出色工作能力的信任转变成了一种过度催逼她成长的期望，继而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沈慈怀形状柔软的嘴唇开阖，却最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该说什么呢“你做的一直都很好”“其实我很喜欢你，我只是对你有更高一重的期待。”不过这些话，最后他都没说。
"你说得对，"沈慈怀轻声说，"我确实错过了很多，也做错了很多。"
闻满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慈怀——不发一言，眼睛里闪烁着痛得在跳的光芒。
“其实这样很好”他挥了挥手上的辞职信，说道，“我会再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如果你反悔了，也可以随时和我说。我希望以后，你也能直接和我坦白内心的感受。”
随后不等闻满阻拦，他打开了手上的辞职信。
空气瞬间凝固。
闻满右脚缓缓倒退一步，预备再次重启一次游戏。
她看见了沈慈怀表情空白，从同样空白一片的辞职信上抬头。
“算了，这次是真的不想玩了。”
闻满在内心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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