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8

话本子里总说那些二女争一夫的桥段,说着姐妹反目明争暗斗,却没想过去责问谁是罪魁祸首。

可若是那男子才是三心二意的,又该如何来评判呢?

我顶着她真心实意的担忧,禁不住曾经的惺惺相惜,还是开口问她,“你觉着这位子,当真有那般重要吗?”

秦四似乎也没想过我会这样问她,也许在她的生辰、问她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唐突。但我不知我们下次还能在何处相见。

她垂眸思索了一阵,“我觉得重不重要没有关系,但若是没了这条路,你还能倚着谁呢?家中长辈、族中兄弟吗?他们怕是在取舍的第一时间,便会将你当作弃子。未来的夫家吗?无亲无故的情爱?那就更是靠不住了。”

她笑起来,嘴角泛起浅浅的梨涡。让我想起,她最近也在议亲,印象中是某桩秦家需要合作的联姻。

“我们身处于世间,承着家族生养之恩不能违抗长辈,撑着大族门第之风不会卑躬屈膝,唯有如行尸走肉一般苟活于世、才得片刻麻痹自己的喘息。”

“傅晚洵,你祖母真心疼你,为你辟出另一条路,这是你的气运。我不会嫉妒你,不会去抢你的东西。可你若是白白浪费了这机会,我定会好好笑上一回。”

她深深望了我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我望着她萧索的背影,忽然发觉自己从前那些纠结都是矫情。我曾怨过祖母将小小的我送到宫中,在尚小的年纪就被迫面对权力顶峰上的那二位,每次进宫都是战战兢兢。

却没想过,对于这样危险的权力中心,我固然是在刀尖上跳舞,可我为什么不能反过来从其中谋取利益?

05

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江慎还一概不知,只是如从前那样悄悄通过垆月递了话来,约我相见。

这是行笄礼后我第一次见他,不由注意起他的眉眼,竟然真的同傅遥有几分相像。

我正想着是不是连我从前那所谓的仰慕之情也是自欺欺人,不然为何连这点相似都看不出来。他却先开口了,“晚儿,我已同家中说过了,等再过几日我便向陛下请求赐婚。”

赐婚?!这么快!

我还陷在他盛满情意的眼眸中,便听见这一句晴天霹雳。同时,耳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声音小,不留意听是听不出来的。

我心中一定,反问他,“江大哥可知道那位东南的小郡主?她一来,宫中怕是得乱过一阵的。”

“小郡主?”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硬,但很快被掩饰下去,“无妨。我于宫宴上提就好了。”

在宫宴上提赐婚?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在话本子中是圣上当场下令赐婚的,那时江慎对魏念蝉的解释还是“那傅家小姐纠缠于我,我为族中考虑不得不应”。

真是好笑。谁能想到,那名流千古的帝王会是这样一个哄骗感情的人?

我按兵不动,装出受宠若惊的模样应付过去。

再见到魏念蝉时,她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

我暗暗感慨,哪怕是后世称颂骁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女将军,也会因这些男女情爱而感伤。

也是。任何一个女子,面对许下海誓山盟的心上人的背叛,都是十分痛心的。

但是,痛心之后的选择却也是不同的。

比如秦四,我猜她若是面对这样的局面一定会直接断了,毕竟她想要的不是情爱。但若是其他女子,我便拿不准了。

正当我东想西想不知所措时,她却先开了口,“晚表妹,谢谢你。”

这下轮到我疑惑了。我先前急着告诉她真相,就忘了介绍自己,却没想她竟是认得我的。

“晚表妹,实不相瞒,辛、江公子曾以所谓真心蒙骗于我。我初来皇城,不认得他便是同你议亲的,若是我知晓,我是断断不会同他来往的。”

“幸好晚表妹告知于我,才没让那人得逞。我未带什么名贵的礼物,只能先谢过晚表妹,待下次再登门拜访表叔。”

她说着说着,脸也红了,倒是让我看得新奇。

可她突然想到什么,顿时带着担忧看我,“可是江公子说要请圣上赐婚,那晚表妹你怎么办?”

我也无奈,谁能想到他提得这般早,倒是让我一点准备都无,“这赐婚是跑不掉了。我先应付着吧,表姐不必担心我,我应付过来的。”

哪应付得过来啊!我还不知道他藏了多少后招想折磨我呢。

“可是我有些想不通。”魏念蝉停顿了一下,望着近前再无人才压低声音靠近我,“按理说,我家同皇后娘娘更近。依他所想,这歪主意也不应打到晚表妹身上啊。”

的确。

皇后是姓魏的,而我家顶多就是祖母还能得皇后尊上一句姑母。虽然我这些年同皇后走得近,可再怎样定是比不过亲侄女的。

江慎有所图,也该是想着攀上皇后这棵大树。

既然如此,那他舍近求远的目的一定在我家、甚至是我身上。

倘若他因对我家有所目的而接近我,那我为何不能借此接近他,探清他的计划?

我乍得想明白,只觉豁然开朗,避也用不着避了,“魏姐姐,我想拜托你件事可以吗?”

“什么?”

“我想拜托你不要疏远江慎,不要答应他什么承诺但也不要躲着他——我想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

06

我俩才商定,宫宴便来了。

其实宫宴我是参加过不少的,但总还有人当我是头回进宫的世家小姐。真不知道那一二十年的见识是长到哪去了。

我冷眼瞧着那所谓才顶上来的小侍女,扯扯旁边垆月的衣袖。

然后在那小侍女的紧张下,面色不变喝下那掺了迷药的佳酿。

真别说。这药效还挺快。

我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不急不慢朝上面二位行过一礼,甚至还在空隙朝他们眨眨眼。

见那二人放下心,我才叫垆月搀着我离开。

半路上遇到好心的侍女姐姐,然后被扶进陌生的宫室,在昏迷中和人做尽亲密之事——最后,被迫应下某人的婚事。

这套路我从溪桐先生寻来的话本子看过无数遍,甚至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但若是没有任何防备的姑娘,必定会被这下三滥的手段祸害了一生。我转念一想,决定待会撒点吃食引来耗子,也算是小小地报复一回。

我合计完,悄悄抬头瞧了瞧周遭,想看看是哪个自食恶果的人要来被耗子咬一遍。

哦。原来是大皇子的人。

这亲明明就是为他家打算,怎么,连这亲都舍不得让给旁人?

我想起那道貌岸然的人,瞬间连体验新奇的心情也没了,顺势继续软绵绵地倒进垆月怀里。

等那侍女姐姐瞧着我进去,又唤了垆月同她一道去寻什么落下的发簪,我才松口气,兴趣缺缺地溜出来。

可他那迷药实在厉害,即便是我事先服下了解药也有些晕乎。正坐在不远的凉亭里缓神,一位陌生女子走近了叫我,“姑娘,你还好吗?”

我回神,便看见一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亭亭立着,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我见姑娘似是有些不适,方冒昧上前打扰。在下习过医,不知能否帮到姑娘?”

我又细细打量她一阵,是个陌生面孔,应是不牵扯进任何一方的。而那面相看着看着竟还有些熟悉,好像是太医院的一位院判大人?

我还没说话,她像是以为我同意,二话不说便上来搭着我的手腕,“我叫乔苓,姑娘可以放心。”

我想起来了!是那位面善的乔院判!

小姑娘没看见我的面色变幻,只是继续专注把着脉,“姑娘身子并无大碍,许是受了寒,歇息片刻便会好了。”

名叫乔苓的小姑娘说完,又回到方才的内敛中。我感叹许久没碰见过这样可爱的小姑娘着实是有些可惜。

毕竟家里年岁相似的傅遥可是逗也逗不得、甚至还会反将一军的性子,好不容易碰上这样软和的小姑娘,自然要好好瞧一遍。

可却没想,我这大大方方地瞧,竟把人瞧得脸红了。

我反应过来,轻咳一声,装起那温柔娴雅的架子,“多谢妹妹,不知妹妹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乔苓腼腆地笑着道谢,倒是让我更想逗她了。可我还没付诸行动,便被人急急忙忙冲上前扯住衣袖,

“阿姐……阿姐,你有没有事?”

我愣了愣,听着那隐约的哭腔突然鼻子一酸,转身将那别扭的少年搂进怀中,“我没事我没事。”

我虽然与傅遥自小亲近,但大了也渐渐有了男女之别,没这样亲密过。而他总以为自己是长大了的,在外便撑着那副架子规规矩矩和我相处,更是少见他露出这样熟悉的亲昵。

眼下他穿得少,却因习武所以身上皆是热的,冲过来便久违的暖烘烘一团窝在我怀里。

这团子暖和是暖和,可这手劲未免有些太大——

“傅小公子,你若是再抱着你家姐姐,怕是她没事也能变成有事了。”

我这才喘了口气,正想向着这位不知名的好心人道谢,却抬眼便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魏姐姐……”

她好像将我的怔愣当作惊喜,走到我身旁小声道,“圣上怕是要赐婚了,没找见你。想着你我相熟些,便让我来寻你。”

魏念蝉自那之后常常往我家来,熟确实能称作熟。

可是关键不是这个啊!

我瞧着傅遥和魏念蝉,眼神在他二人之间打转了几个来回。

我明明已经尽力避开让你俩相见了!你们怎么还是一道过来了!?

我心如死灰,直到被魏念蝉拉走也没知觉。她察觉到了,问我有没有什么事。我摇摇头,毕竟那院判大人的爱女在那,她也就没追问下去,反而同我提起另一件事,

“晚表妹,你有没有发现,傅小公子和那位小姑娘……”

我呆呆地转头,却撞上她稍红的面色,看起来她有些激动。

见我没反应,她的话语中甚至带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恨铁不成钢,“他们刚才对视的时候脸红了!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你不会没发现吧。”

啊?!什么啊!

我没发现啊!

07

坏消息,我的好弟弟不再和我无话不谈了。

好消息,他和魏念蝉之间不可能了!

去完宫宴之后,我便一直处于这种飘在云端的感觉,即便是拉回去被赐了婚,我也没消沉多少。

毕竟,傅遥的命运可是改变了。只要他同魏念蝉再没有纠缠,他便不会被江慎盯上了。

我一直这样天真地认为着,直到再次被江慎约出去,听着他话里话外都是想要我们家的祖传玉佩作为定情信物。

说是他从前送过我一枚,他如今也想要我的一枚。

“可是,我从没听过我家有什么祖传的玉佩啊。”

“那是祖传的,理应交由家中男子……”他拖长了尾音,见我明白过来才道出,“晚儿你仔细想想,你弟弟那有没有什么,你没有的玉佩?”

傅遥那的玉佩?据我所知,他那只有一枚独特的玉佩,他说那是他出生起便由祖母交给他的,祖母当时还千叮咛万嘱咐说他一定要仔细藏好——

我心中警铃大作,同时恍然大悟。

原来他的目的在于此啊。

不枉我这些天一直耗费精力与他周旋。

这阵子,也许是我的态度刺激了他,他愈发急切地同我表达他的心意。

我站在月下听他念过“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又看他自以为深情地对我说“你知晓你同明月比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区别吗?明月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而我早在心里吐槽“这句诗明明是作者写相爱的两人因受到重重阻隔,不能如愿的怅惘之情,你拿来表明心意有什么用啊”,后来看不下去甚至只抬眼看那明月,可怜起来这月是作了什么孽要被他的言辞这样玷污。

诸如此类,不可谓不用心,也不可谓不让人反感。

说实话,他最开始提起那玉佩时,我还以为他要接下来咏“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都已经打算好用什么深受感动的表情应付过去了。

没想到,这受尽折磨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那话本子是魏姐姐的视角,虽然并不能得知江慎的具体筹谋是什么,但能明确地知道,江慎最后是凭着一枚玉佩和一位嬷嬷的证词,才得到了认祖归宗的。

我那时只觉得这江慎着实气运太好,那可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啊。

帝后情深,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可当今膝下两位最有可能的皇子,偏偏没一个占着嫡。世人都清楚得很,如果不是皇后亲生的五皇子早早夭折,现在哪还轮得到其他皇子蹦跶?

倘若真是那“早夭”的五皇子,那就此一路顺利坐上那把椅子还真有可能。

我那时只有艳羡,却没想那玉佩竟不是江慎的。

甚至,有可能是那时的我悄悄将自家弟弟的东西偷了出去的。

我现在真想钻到那话本子里把自己扇几巴掌。

为了一个外人就把自家人的东西给出去,真是蠢啊!

做什么当皇后的梦呢?

当皇后哪有当长公主靠谱!

08

事不宜迟,我终于找到了江慎的突破口。

原来他想将所谓替身折磨致死,只不过是因为他才是那个替身。

我敷衍过去江慎,又迫不及待找到傅遥时,他还对着一张空白的信纸发呆。

昨夜才下过一遍雪,此刻停了雪又积了雪。他那屋的窗户开着,寒风一阵阵渗进来,他却丝毫不觉,只望着远处发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能看见那院里的雪压着梅枝欲坠。

“阿遥,你是要给旁人写信吗?”我是明知故问。

他却慌张起来,“阿、阿姐,你怎么过来了?”

我心下了然,却也多了几分安心,“是给乔苓小姑娘写的吧?”

“是、是的……”他渐渐红了脸,连忙将纸塞到一旁,转移话题,“阿姐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告诉他实情,毕竟此事未明了之前,牵扯太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祖母给你的玉佩还在吗?”

他点点头,利索地进里屋捯饬半天,才终于翻出一块玉佩交予我。我捧在手中细细看了一遍,果然是枚上好的美玉,只在侧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瞧见了那一个小小的“舟”字。

是了!皇后所出第五子,孕中便由圣上取名为“舟”。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喜悦的心情,又嘱咐他好好收起来、不能交予任何旁的人。

闻言,他停住,笑着看向我,“那阿姐算不算旁的人?”

我抬手便要敲他一下,但还是严肃地回答,“任何人都不行,包括我。”

他这才乖乖应下,这下好,该忧虑的又是我了。

我该去找谁一同商量呢?

毕竟如今玉佩的事敷衍过去了,可那位神秘的嬷嬷尚在,我不敢掉以轻心。

话本子中说的是江慎一行人在东南的濠阳停留片刻,这才遇上那位旧时皇后身边的嬷嬷。

那位嬷嬷曾受人威胁,不得已才抱走了刚出生的五皇子,遗弃在宫门外。

可谁都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孩子竟会侥幸让人捡了回去,并抚养长大。

话本子中说的是被江家捡了去,但我知道,这个孩子不是江慎,而是我弟弟傅遥。

要让这位嬷嬷改口,江慎一定握着她什么把柄。

而我要做的,就是将这个把柄抢先一步握在自己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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