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子斜射进来,落在白得晃眼的病房里。
章蕴之躺在床上闭着双眼,额头缠着绷带,蒙上一层金色面纱,睫毛上跳动着点点碎金。
这张崭新的脸,完美复制了辛夏,瘆人的疤痕全消失了。现在她从头到脚,跟辛夏一模一样。
风摇晃着树叶,阳光在屋子里跳动,盯久了便花了眼。
等看清时,时间回到八年前。
章蕴之层层包扎躺在病床上。烫伤的皮肤钻心的痛,每次上药几乎揭掉一层皮。再痛,她都无动于衷,不哭也不喊。
她的人生彻底毁了。不仅毁容,还错过高考。
她像一只木偶,机械地起床、躺下。有时,盯着窗户和天花板一发呆就是几个小时。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那天,她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Hello,章蕴之女士,我是新人演员辛夏——”
“没钱,不借。”
“哎哎哎,别挂。您误会了,我不是骗子。我是兰汀品牌的盛夏一日店长,之前你参与了我们的线上活动。”
她想起自己一个月前确实报名抽奖,希望为母亲赢一套化妆品。
“恭喜你获得一等奖,我们将送你兰汀品牌的全套彩妆,祝你越来越美。”刚出道的辛夏第一次参加品牌活动,她开心地恭喜章蕴之中奖,
“我毁容了,再也不可能变美!这辈子都不可能。” 章蕴之彻底失控,大声哭喊。
“我烫伤了,从右脸到右边的腰,全是疤痕。”
“顶着这张魔鬼般渗人的脸,活着有什么意义呢。想变美只有一个可能,立刻跳楼重新投胎。谢谢你,我现在就听你的话去变美,让你听见我跳楼的声音。”
章蕴之冲出病房,爬上天台。她站在边缘,望着楼下小得像花椰菜的树,感到一阵晕眩。
“傻瓜!为什么惩罚自己,让看不起你的人得意?想想爱你的人,她会心痛的。”
章蕴之愣住,眼前浮现母亲的脸。这些天来,母亲操心自己,头发白了一半。想着,泪水不禁湿了眼眶。
“在爱你的人眼里,日月星辰都不及你耀眼。”
母亲抱着她哭泣。
第二天,章蕴之收到奖品,还有一个粉水晶幸运手串。
她打开辛夏写的信,“亲爱的章蕴之,这个粉水晶手串是在寺庙里求的幸运手串,跟随我很多年。现在我把幸运传给你,厄运退散,好运连连。”
匿名捐助。
从那以后,章蕴之死心塌地成了辛夏的粉丝。她疯狂地收集辛夏的资讯和周边,为爱发电剪视频、修图。
她拾起一块块碎片,拼出一个美好鲜活的辛夏。
辛夏像太阳,永远元气满满。她关心工作人员,从不拒绝粉丝合照签名的请求。通宵拍戏,镜头前也神采奕奕。
她笑起来很好看。
她喜欢吃草莓、橙子、胡萝卜、蔬菜沙拉,讨厌吃油腻的东西。
她偷偷资助贫困山区的孩子。
……
章蕴之睁开眼睛,枕套湿透了。
她不能让辛夏白死。
当白洛带着他的手下来调查时,章蕴之坐在病床上,面无血色,黑色瞳孔写满恐惧。
“白警官,有人要杀我!” 她裹紧白色针织开衫,低头流下两滴眼泪。
窗外,烈日当空,梧桐树被烤得发白。病房里,只剩下空调呼呼的吹风声。
白洛蹙紧眉头,恳切地安慰道:“别慌,慢慢说,我们会保护你的。辛小姐,两天前,你在参加时尚杂志晚宴,你怎么会坠河晕倒在岸边?”
白洛的话把章蕴之拉回到灯火璀璨的夜晚。
顶层的明星觥筹交错,而她和辛夏在甲板下的船舱险被大火烧死,跳江求生。
辛夏把生的希望给了她,自己卷入漩涡,沉入冰冷的江底,
章蕴之打了个寒颤。寒气从骨髓中散发出来,她浑身骨头冷得发痛,仿佛自己仍泡在那夜的江水中。
“我不能喝酒,一杯就倒。那天晚宴,安燃逼我喝了一整杯白葡萄酒。我恶心头晕,便离席去了卫生间。然后,我就不记得了……。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暗的仓库里,身旁守着两个男人。他们带着面具,其中一个拍了我的裸照,还想非礼我。”
“我拼命挣扎,但浑身无力。”
“一个女保洁员冲进来砸伤男人的头,救了我。男人见她打传呼机求救,立刻跑了。他们放火关上门,想烧死我们。那个女孩扶我起来逃命,大火烧到门口,我们出不去了。浓烟呛得我们不停咳嗽,我们退到墙角。
好在那个女孩发现一扇上锁的小窗,破窗推我爬出窗户。我们纵身跳入江里,钻石号没人听见呼救,直接开走了。我们只好游向岸边。
章蕴之哽咽道:“游到一半时,我们遇到漩涡。她把我推开,自己却卷入漩涡消失。”
水灌入鼻子的窒息感再度袭来,章蕴之仿佛回到那个夜晚。
夜色浓重如墨,章蕴之拖着奄奄一息的辛夏往前游,四周只剩哗哗的拍水声。
冰凉的江水里像蛰伏着无数水鬼,拽住她的腿往下拉。
她的身体沉得像铅块。往日的光景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放电影,五彩斑斓。
辛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章蕴之推向岸边。
“活下去,为我报仇。”这是女孩沉入江底前的临终遗言。
想到这里,章蕴之的心像撕开了一样痛。
白洛递给章蕴之一张面巾纸,“救你的女孩长什么样子?”
章蕴之抹去泪痕,“她看上去二十多岁,身高大约1米65,很瘦。右半张脸都是烧伤的疤痕,触目惊心,露出的双手手也布满红色疤痕。”
一张一寸照挡在章蕴之眼前。
“是她吗?”白洛拿着照片,观察着辛夏的表情。
章蕴之的眼睛顿时亮了,“是她!她在哪家医院?我要去看她。”
白洛叹了口气,“我们沿江搜了两天,还没找到人。”
“我不信!” 章蕴之失声痛哭,咸涩的泪水滚到嘴角,“是我害了她。”
“我们会尽量早日找到她的遗体。”
她抽泣着抬头,“白警官,请你们一定要抓到凶手。”
“她就是纵火者,谋害你的凶手——章蕴之。”白洛不疾不徐地说道。
章蕴之顿时恍然,几秒后才回过神来。
那个女孩带自己死里逃生,怎么可能是凶手?
“白警官,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如果她真的要杀我,为何会舍命救我?”
“不要尝试理解精神分裂患者的想法。精神病人没有逻辑,上一秒对你笑,下一秒要你死。”
“她有精神分裂?” 章蕴之难以置信,“我跟她接触时,没发现她没有任何异常。”
白洛耐心解释,“章蕴之患精神分裂症八年了,是你的狂热粉丝。我们找到她的家,进门看见满墙贴着你的照片。二十平方米的屋子,堆着一摞摞你的报刊杂志和周边。”
“半个月前,她用假身份应聘了长枫物业的保洁,负责游轮的卫生。我们查到,晚宴当天她偷偷带来两桶汽油,还曾帮忙把酒水送到游轮鸿雁号顶层的宴会现场。”
章蕴之摇头,“不可能!我不信!”
她激动地抓住白洛的外套,“白警察,你们再查查,中间肯定出了差错。”
“干什么呢!”皮肤微黑的寸头小青年一把推开辛夏,厉声喝道,“我们三大队队长白洛,可是成市第一神探,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办案6年,获得3个一等功,比他的父亲省公安厅厅长还厉害。而且他一身正气,从不——”
“闭嘴!向辛小姐道歉。”白洛皱眉。
“队长,我是为你打抱不平。你两天没合眼了,还被她质疑能力。”
“今晚上的火锅没了。”白洛看着青年。
“队长!”愣头青年顿时焉了,低头扇嘴,“对不起,辛小姐。”然后闭上嘴巴。
“抱歉,这小子太冒失了,希望你多多包涵。”
白洛重新端坐,“我有些疑问,安燃为什么逼你喝酒,你们有过节吗?”
章蕴之陷入沉思,可她始终想不起来,气得猛拍自己脑袋,“快想,快想啊!”
白洛抓住她的胳膊,“别逼自己。医生说你溺水缺氧,暂时失忆也在所难免。好好养病,想起了就通知我。感谢你配合做笔录,我们就不打扰了,祝你早日康复。”
白洛起身,向辛夏微微点头,带着手下离开。
“我想起来了!”
白洛停住脚步。
“我是在檀山孤儿院长大的孩子。两个月前,安氏集团要强拆孤儿院。我去求安燃让她父母放过孤儿院,不小心听到她的秘密。”
“什么秘密?”
“一年多前,她酒驾撞死了人,花钱找人顶罪了。安燃发现我听到她打电话,说绝对不放过我。我处处躲着她,可晚宴她坐我身旁故意逼我喝酒。她肯定早就做好了计划,拍裸照是想封住我的口。”
“队长,这案子不简单啊。”青年瞅了瞅神情凝重地白洛。
“我们会调查清楚的。”白洛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着,他带手下匆匆离去。门锁轻轻“啪”地合上,隔绝了屋外的脚步声。屋子重归安静,空调呼呼的吹风声格外清晰。
章蕴之走到镜子前,凝视着镜中映出的脸。白皙光滑的皮肤,瀑布般的黑发垂到胸前,一双仕女图般的杏眼。
一个机械女声响起,“宿主,这张脸,你满意吗?”
“你是谁?”章蕴之警觉地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机械女声讥笑道:“入戏真深,看来你很享受假扮辛夏的游戏呢。宿主,我是你昨天晚上绑定的整容系统啊,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约定?”
“赶紧去吃药吧!你病得不轻。精神分裂会坏事儿的。”
“逗你玩儿呢。”章蕴之笑了,“系统你生气了,我算完成任务了吧。”
“不算!只有人才可以。记住你是章蕴之,不是辛夏。若不完成任务,我会收回美貌哦。”
记忆如同冰凌刺穿皮肤冒出来,钻心的痛提醒章蕴之还活着。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脸,完美无瑕,没有狰狞的疤痕或是血管瘤。
无数个日夜,她看荧屏中的辛夏,燃起了生的希望。她渴望自己像辛夏一样镁光灯前闪耀,但永远无法实现。
如今痴梦成真,她顶着辛夏的脸,却开心不起来。心脏一抽一抽地痛,像无数根针在扎。辛夏为救她死了,她无法饶恕自己。
“你还剩一天时间。”系统提醒道,“你想回到被人嫌弃的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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