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正辣,此时,日霞铺在栖霜阁地面之上,与竹枝投下阴影相交,那阴影之下,正端坐一位年轻的女子。
林美人着一身青衣,她将宽袖弯起,她的指尖缓缓滑过那木琴上一根根琴弦,她的容色年轻,神色却是恹恹的,眼眸流转间流露难以抑制的忧伤。
身旁梳着流云髻的宫人立于身旁,她神色露出些许欢愉 ,“娘娘,您已经许久未曾抚琴了……”
林美人的神情一动,她原本淡漠的眼神动了一动,她的手轻震琴弦,弹出些许音声,却不成曲调。
“……听我弹琴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弹琴给谁听呢?”
宫人脸上的欢愉陡然消失。
整个栖霜宫都知晓,他们的主子是歌女出身,最爱抚琴。曾经受宠之时,天子几乎每晚都来栖霜阁听琴;但是寿宴过后,圣恩不再,她便不再鼓琴。
众人皆道是因为美人心灰意懒。
却不知,林美人心里藏着另外一个人。
林美人缓缓想起:她们年少时的情意如此强烈,她与她重逢,漫漫深宫,无一人相伴,他与她同行;她也曾幻想着嫁作他妇。直到从她被送入天子的床榻,直到她已经成了天子妃嫔,明知道他们之间已定的结局,他却仍是照料在她身侧,他许诺她会努力留在太医院,她也从之前的惊恐抗拒到后来心中暗暗生出这种想法:就这么让他陪她过完一生也不是不行。
直到她听到他疯了。
她一听到那闹鬼的传闻,便知晓是谁做的。
赵海曾与她说过,与那人发生的争执,但她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歌女,纵使得了一个尊贵的身份也是来自皇帝一时兴起,曾经有些天子宠爱,那人平时找她冒犯时也让她三分,如今她再无圣心,那人便再不管不顾!她伤害了赵海,下一步就是——她了!
她轻轻奏起一曲。
曲声婉转幽怨,犹如与泉水击石中间杂着玉器碰撞,如秋波涛暗送,芙蓉盛开、枯萎,如孤舟嫠妇、幽壑潜蛟……
一曲终毕,她缓缓扶住震动的琴弦。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女正站在她的面前冷冷地盯着她。
那人来得悄无声息,林美人不知道她在她面前站了多久,只是这栖霜阁内所有人已经不在了。
林美人看向原本守在她身后的宫人,却早已没了身影,口中,一股淡淡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栖霜阁。
这暗暗昭示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发生时,没有一点声音。
林美人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你既然要来杀我,何必连累她们。”
“她们吵,会碍事。”
一个冷冷地声音响起。
“罢了……她们错跟了我,枉送了性命,是我的过错,我也只有亲自到黄泉……为他们赔罪了……”林美人说着垂下几滴泪来,随即她直直看向面前的人,表情竟然有种解脱的淡然,她丹唇轻启,对着面前的人笑道:
“你是来杀我吗?”
“是她让你来得吧。”
“我就知道,她不会放过我的。来吧”
阿音没有说话,她身上昨夜行刺时的黑衣已经在刑牢下变得破旧,她的神色冷漠地看着面前的人,从袖间掏出一把长刀。
一瞬间,寒光乍现。
那长剑是阿音从狱卒的身上随意摸出来的,与她被收走的砍刀相比,要顿的多。但是在她的手中,刀刃划过闪出的刀风仿佛在空中划出一道列痕,只是眨眼的功夫,那刀如迅雷般飞驰到林美人的面前。
阿音的步伐极快,但是林美人根本没有躲开的**,她感受着刺骨的寒意,看着划向她的颈间,她合上了眼睛。
可是,那刀刃划破咽喉的刺痛感却缓缓没有到来。
在阿音的刀锋离林美人只有一寸时,一柄长剑陡然出现,横在林美人与阿音的刀之间。长剑轻松接下阿音的刀,又轻轻一挑,长剑的剑柄便抵在阿音的手中,阿音猛然被一震,长刀险些脱了手,她被逼得往后退了几步。
阿音将刀猛然向地面一击,顷刻,刀入土几寸,阿音借力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她抬起头,原本不露一丝情感的眸子微微眯起,“早知道,我当时出地牢的时候,应该将你一并杀了。”
“不。你应该在我第一次回寨里的时候将我杀了。”
那声音带着一丝丝欢悦,如一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年。
此时,衡正笑眯眯地站在林美人的身前,他的眉眼一弯,“可是现在晚了,现在你不但杀不了我,我还要阻止你杀别人。”
阿音的手握紧刀柄,盯着衡的面庞,沉声道:“那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了她!”
她游弋刀柄,直直冲向衡,刀锋所到之处,寒气逼人。衡轻巧地偏头躲开,那刀柄藏在他的耳侧而过,他剑柄向上,击向阿音的脖颈,阿音闪身避过。
只听衡笑道:“你身为我寨内罕见的第一高手,怎么就如此水平?”
阿音一边再次长刀直入,一边冷冷道:“我这第一高手,你这个贱人不是想要很久了?”
阿音从昨夜她去暗杀衡的时候发现了。
阿音是受蛊毒逼催,天生便绝世高手,自雪武以来,从无败战,鲜逢敌手。她以前与衡交过手,衡虽会武艺,却并不精通,所以阿音有信心,三招以内取她性命。
后来黑暗之中,她误伤了另外一个人,等她发现的时候,衡却突然出现,他只在黑暗中用区区暗器便将她的武器打落,如今与他交手,阿音才明白过来,这人一直在隐藏实力。
当时阿音着急去救圣女,她猜测,恐怕她前脚刚从地牢内出来,衡便跟在她的身后,时刻关注着她的动向。武功之高,连她也没有察觉出来,他便始终静静看着她,直到见她要杀害林美人,他这才出手。
衡听到这话,不禁笑出来了声。
他一边放纵大笑,一边一剑剑拆解着阿音的强烈的攻势。
他有些戏谑道:“我是贱人?那我姐姐是什么?一个连放弃生命也要害死她厌恶的人,又是什么?岂不是比我这个贱人更贱?”
阿音的手有些颤抖,她直直挥起刀,向衡的面门砍去,力道比前几次都要激烈,“不许你侮辱小姐!”
衡一边闪身躲过,一边道:“我就说,啊,我知道了,我姐姐不是贱人,。疯子,你就是疯子的狗,你小时候就咬我,长大了咬你的父亲,你拿她当主人,她厌恶谁,你就咬谁,疯子配恶犬,就是天生一对!”
衡的嘴唇飞快,阿音被他气得直发抖,几乎快要站不住。
衡也没想到“当狗”这件事对阿音的打击如此之大。
阿音渐渐收住了攻击,有些脱力。衡也不再进攻,他走到阿音的身侧,将她的刀挑开,阿音的刀应声而落。
忽然,阿音冷笑一声,她从她的袖口甩出一柄小刀,那小刀直直冲向在他们打架时候偷偷躲在一旁的林美人。
衡面色一变,阿音的第一目标不是杀他,她故意跟他缠斗,实则是在伺机杀林美人!
与小刀飞出的同时,便听阿音喊道:“小姐的命令,我就算死也要完成!”
来不及了!
衡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小刀直直冲向林美人。
顷刻,一阵兵器相撞的刺耳的声音响彻。
只听“噌”得一声,那小刀便直直转了向,非向一旁的柱子上去。,直接将那柱子打穿。
“好险,只差一点。”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裴琼枝扶着门框喘着粗气,身旁谷雨缓缓收了手。
周则景和裴凌燕紧随其后。
周则景上前一步将他扶住,她的面上浮现出些许怒意,“你个有咳疾的人,跑得这么着急干什么,冲在燕儿前面,八匹马都拉不住你!”
裴琼枝的脸色非常不好,他只能依着周则景作为支点一边喘,一边不忘讨好地笑笑:“人命关天嘛……我看你那么着急,你说要赶紧去救她,所以我这才……”
“我说得赶紧去是让你那些会武艺的侍卫们赶紧去,你跑得这么快干什么!是去那里当啦啦队给林美人喊加油啊,还是去送人头,让阿音顺带把你也劫持了!”
去周则景怒火攻心,一时间说话没过了脑子,当她脱口而出的时候,看到周遭一脸惊恐的裴凌燕和一群“我什么都没听到的”的侍卫们、以及站在远处一脸黑线的衡、被困住手脚的阿音、获救了王美人一脸沉默。
周则景:……
她刚刚说了什么?什么啦啦队?她当着太子的面与一众属下的面对着一个亲王贴脸输出。
看见她的表情变了,裴琼枝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
周则景赶忙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个啥……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要求奴婢转达给殿下的,还望殿下保重身体哈哈哈。”
众人似乎更沉默了。
周则景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自己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没有逻辑了。
“那便请姑娘转告娘娘,谢娘娘的关怀。”
她听到裴琼枝淡淡的声音。
裴凌燕见证这一幕,脸上露出一脸震惊:连这么拙劣的谎言,叔叔都能顺着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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