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间房里是二、三十个貌美的男子,石荒在门口扫了一眼,转身就走;
第二间房里是一群小丫头片子,个个输着双丫髻,穿着稠衣,石荒同样是进屋扫了一眼转身就走;
第三间房是一群簪花裹纱的女子,环肥燕瘦,应有尽有,石荒这回连门都没进,门口探着头看了一眼,直接转身;
直到最后一间,石荒终于找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妆容精致,手执团扇,靠坐在窗边,旁边是奉茶的小丫头,屏风隔开两间屋,另一边是楼里的账房、管事、嬷嬷……
石荒直接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见月楼在西南屹立数十年,这老妈子是有些见识和本事的,纵是先进门的是石荒,她还是先注意到后面跨进来的靖王景行韬,扇子一晃,莲步轻移,谄媚着直奔靖王去。
“哟,靖王爷,奴这楼里可还习惯?往日里想见您都见不到呢,这楼里烹的茶还过得去,奴找个女儿给您煮来尝尝。”
景行韬把挂在自己身上的老妈子剥下来,笑着道:
“这不是撺掇本王犯错吗?这茶要是真喝了,回头本王就得进去。”
说着话,往石荒处给老妈子使了个眼色。
“哎哟,这儿哪就犯错了?就喝杯茶,还是奴孝敬您的,这汉阳多亏有您镇着,那些蛮子进不来,奴才敢在这儿开生意,您可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呢。”
“严重了吧?本王天天在军营里待着,你这生意怎么样干本王何事?除非是这回它倒了,那可能真跟本王有点儿关系。”
“哎呀您这话说的,奴这小本生意,也没招谁惹谁呀,怎么就不让开门了呢?”
“问我呀?我哪知道?问他去!”
石荒坐在窗台下的美人靠上,拿过小丫头手里的茶闻了闻,放回了桌上,转头看着这俩“眉来眼去”地打太极。
等景行韬在一旁坐下来了,亦步亦趋跟着的老妈子这才把视线转向石荒,眼睛一亮,似是看痴了一般,团扇半遮面,底下红了脸。
一开嗓,石荒听着这温温和和,有些勾人的声音,大抵是知道了这老妈子生意为什么这么好。
“还不知道这位小郎君怎么称呼呢?刚刚没好意思细看,这会儿一瞧,奴还有点儿不敢靠近,这人间方能有如此俊朗的郎君,倒也不枉我活这一场……真真是神君在世,威仪不凡。”
当一个老鸨子有这种说话水平时,底下的妓子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世人都爱听好话,不做好事好事的人更爱听,做好事的也不例外。唯一例外的是石荒这个人,他不爱啰嗦,他只想辞职,多耽搁一天,他就得多上一天的班。
“既是见上一面就不枉活了,那本官直接赐你一死可好?”
石荒支着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抬头看向一旁的老鸨子微微笑。当他没听出来这是想把景行韬拉下水?就算景行韬是真的贪了,就凭他手里的镇南军,他也不可能真把他一起查了。
镇南军若是出事了,周国西南门户大开,他不用等看朝廷拼死顽抗那劲,他直接当场投敌。
老妈子笑嗔石荒一眼,有点儿眼力见儿,没敢跟石荒开玩笑。
“小郎君说笑了,奴可还没活够呢,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啊?”
“你最好是想活。”
石荒说完往后一靠倚在窗台上,往后头看了一眼,是起伏的屋檐和小巷,回头说道:
“本官来查时怀韧的,你有什么能交代的都交代了吧,交代不出来本官就自己审了。本官没有怜香惜玉的爱好,多少得受点皮肉之苦。”
老妈子看着石荒有点恍惚,这种官她是真没见过。景行韬抬手掩住了嘴角的笑,系统差点噎住了,问道:
“宿主,这么问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我说的是实话啊。”
老妈子一时没能答上来,石荒直接起身走出去,走到门口道:
“给你三天时间,自己考虑自己交代,三天后本官要是没能得到想要的消息,那就直接审,你不肯说,你底下的人总有长嘴的。”
景行韬跟着石荒走出来时人也有些恍惚了,问道:
“你就这么就走了?来这一趟就为了问这么一句?”
“我进这个屋是为了给底下那群人看的,压根儿没指望真的能从她们嘴里得到什么消息。”
“那底下那群人怎么处理?”
“先问问方清平吧,我知道的东西还不够。”
话到人到,话音刚落,方清平就从对面走过来,一身褶裙长过脚面儿、燕鸣枝头的禁步垂至脚面、芙蓉花的重台履、白金相间的三头凤牡丹绒花挂着长长的流苏,垂到肩头,面纱挡住半张脸,眉心金箔贴的一朵□□闪闪发光。
远处乍一看,还真像个女孩子,石荒猛地一照面对小泉子给他加的流苏大为震撼,又是禁步又是流苏,就为了防止他走太快了看起来不像个女的,这一加上是真的效果显著。
“草民拜见王爷,大人。”
景行韬随意地抬了抬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真的一直以为这是个女人来着……
结果这一开嗓……
“你底下的商会还在吗?”石荒问道。
“草民离开时还在,现在……不甚清楚。”
方清平脸色踟躇,眼底划过痛色。石荒看见了,但是想来安慰的花都是虚伪的,把恶人绳之以法,才是最好的慰问。
“本官让谢寒江协助你,你以钦差的名义去联系你底下的人吧,本官需要底下这些人贪污受贿,草菅人命的证据,给你们七天时间,人证也好,物证也罢,现在权势和朝廷都站在你们这一边,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你们能挖掘出多少了。本官就在见月楼等着你们。”
“是!”
方清平拱手退下了,走到底下在谢寒江身边站了一会儿,谢寒江转头朝着楼上看来,石荒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指了指方清平,挥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等到方清平和谢寒江带着几个士兵走出楼里,景行韬看着门外压下来的暮色还有些不可思议,问道:
“这么重要的事,你就交给他?什么商会?等会儿……方?他是方氏商会的人?”
景行韬挑了下眉。
石荒点了点头,道:
“他是方式商会的少东家,他进京时说是他家商会已经被时怀韧餐食地七七八八,他父亲不愿同流合污,生生被逼死,如今还是个戴孝之身。”
“那你让他去收集证据,就这么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景行韬看着石荒,眸色被旁边的烛火映得发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石荒没有过多解释,他是个记仇的人,一般都喜欢有仇当场就报了,还是头一回被人砍了他想报仇还找不到对象,宫门前那一场围杀,时怀韧这个名字在他这里便已经被标了红了。
清官?
看看见月楼的生意火爆成什么样儿了就知道,这座汉阳府,没几个干净的了。
底下那一批人,他可记得,还有不少穿着便服,甚至脸上口脂都没擦干净!
小泉子走上楼来,打断了景行韬准备继续发问,小泉子道:
“大人,笔墨已经备好。”
“走吧王爷,陪下官拟定一下价格吧。”
景行韬不解,“什么价格?”
石荒回过头,面上带着些微的笑意,眼底一片冷冽。
“买官的价格。”
“买官?买什么官?怎么买?”
“简单来说就是端州境内这些官员的赎金,他们要是想出去让他们底下人或是家里人拿钱来赎,不用定太高,刚好够他们倾家荡产就行。”
“……你这就是绑匪拿赎金的做派吧?”
“你说的有道理,本官堂堂钦差大臣,跟打家劫舍的土匪还是不一样的。那就加一条吧。”
“加什么?”景行韬有种不好的预感。
“把茶水、洗澡水、一日三餐、换洗衣物的价格也写上去,让外面的人花钱养他们,不愿意花钱赎人还可以花钱养着嘛。”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实施?”
“三天后。”
“那这三天就不管他们?饿着?”
“不然呢?又没人送钱来,这么多人,饭菜不要钱吗?茶水不要钱吗?这见月楼的‘租金’可贵着呢。”
……臭不要脸。景行韬深觉是个好主意,就是手段脏了些,没听说过还能这么干的,朝廷真的同意他这么把人扣下了胡来吗?让一个脑子不正常的太傅来查案,他那个小叔叔莫不是失心疯了?
“你确定他们会按你说的来?万一宁死不屈呢?”
“那可真是太好了。”石荒一听就笑了,下楼的时候边走边回答道:
“要是人饿死了直接卖尸体,他们要是不买那就把人摆到府衙门口去,拿个草席一裹,生石灰一洒,只要不发愁就由他烂着,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买还是不买。”
“……此行为难免不通人情,遭人诟病。”景行韬不太赞同。
言谈间两人已经下了楼,底下人正在收拾餐盘,石荒扫了一眼桌上的余食,对心里的计划又多了两分把握。
“人情?没有人情,只有律法,我没有证据,但是我有天子剑,不过是把他们关起来协助调查,谁也说不得我什么。但是如果就这么把人放出去,难免对不起我来这一趟。刑部和大理寺在这里一个月,屁都没查出来一个,问题就已经很明显了,西南道上下官官相护,底下的百姓根本不敢发声。
那我就釜底抽薪直接先把人按下,再去跟他们要人证物证。让百姓清楚,钦差大臣这一回不是摆个架势,而是真真切切地来查案,也在查案,是来给他们申冤,给他们撑腰的。纵是千难万险,总有一个敢豁出去的人想要真相和清白。”
“那你还让他们家里人花钱来买人?”
“不花钱哪来的破绽?就得让他们出钱,倾家荡产地出,只有这样才能看出还有几个官儿是干净的,虽然我估计是一个都没有了。财帛动人心,恰好世上的人千千万,大多数人都只想活,不想死。时怀韧再圆滑,我也要给他凿出个口子来。”
“要去见见人吗?”
“没必要,先晾着。”石荒打了个哈欠,道:
“舟车劳顿,先把价格大体商定了就去睡觉,睡醒了在看要不要见人。”
“……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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