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正寺卿是个须发斑驳的中年人,看起来和符伯差不多年岁了,面容沉稳冷肃,一副很严谨的模样打头走着。
结果这幅严谨在看到窗下坐着的景徒雅时轰然倒塌,袍角一撩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对着景徒雅行礼。
“臣宗正寺景致,见过王爷。”
景徒雅手心抬了抬,回了半礼,道:
“堂叔客气了,本王只是来看看石大人,白日不太方便便入夜过来了。”
“原来如此,臣也是来探望石少傅的。”
“堂叔轻便。”
于是这位宗正寺卿真就探着头“望”了一眼,就没有然后了。
石荒挑了下眉,哈喽?你礼貌吗?
随后进来两个人,在门口站了一下后才回过神来,第一时间朝着景徒雅行礼,都穿的是便服,也没有自我介绍了,石荒不清楚这两个中年人的身份,直到这四个人同时在他床榻旁边坐下。
坐最边上那个应该就是再次官阶最低的鸿胪寺卿了。
石荒跟个老大爷一样矜贵地从头到尾都没起床,对于他们给他行礼或者问候,只是点了点头。
这会儿看人都坐好了石荒手一抬,床上的圣旨“咚!”一声砸到了铺着桌布的桌上。
“都来了,看看吧,看完了几位跟我说说,有什么想法?正好省了我跟王爷两个在这里大眼儿瞪小眼儿的相对无言。”
景徒雅摸了下鼻尖,对着看过来的宗正寺卿笑了笑,点了点桌上的圣旨。
三个脑袋凑一块儿把圣旨展开,一时之间脸色都凝固了,也不清楚这两封那一封给他们的震撼更大些。
“这是……陛下的字迹……”
礼部尚书声音沉了下去。宦海浮沉的大员们都很清楚这两份圣旨将给周朝如今的朝堂局势带来多大的变化。
房间里静默良久,符伯甚至进来倒了一回茶水也没有人说话。石荒凑近符伯耳边说了一句,回头就给他送来了一杯醒神的苦丁茶。
杯盖和杯盏磕碰的清脆声惊回了三个大人的神,还是礼部尚书经事多一点端的住,先开口将封王的圣旨卷住了。
“这一份暂时不能发,大行令这边可有什么消息?”
鸿胪寺卿(大行令)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
“没那么快,今晨才发的讣告,没那么快传到北齐,八百里加急也要二十天才能传到北齐昭都,北齐那边还不一定放人,毕竟太子为质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景徒雅点了点头,道:
“我周国虽然战败,但是当初和谈时寸土不让已经是惹怒了北齐,这才有了太子为质十年的条件,现在不到一年就想让太子回国,除非我们能拿得出一个比太子分量更重的人去交换。”
但是一个国家还有比太子分量更重的人吗?有,皇帝。但是皇帝死了……
一时之间众人都拿不定主意了。
宗正寺卿和礼部尚书对视一眼,把视线齐齐投向了桌上的两份圣旨上,随后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样,宗正寺卿抬手将封王的圣旨卷了起来,扎好,放到一旁。礼部尚书将封石荒为太傅的那一份同样卷了起来,确却是拿在了手上。
“这一份暂时不能公布。但是朝堂也不能无主,国不能一日无君,先帝的葬礼也还得继续。臣景致,斗胆恳请秦王殿下照常摄政,也恳请石大人接任太傅,稳住朝纲民心,直至太子回朝。”
宗正寺卿起身退出两步,对着秦王和石荒一揖到底。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对视一眼后也跟着站起来,抬手作揖。
石荒半躺着,人还迷糊着,稳稳当当受了大礼,景徒雅及时站起来避开了宗正寺卿的半步,迎上了剩下两个人。
景徒雅拧着眉头看向了床上的石荒,石荒却没有看向他,微微低着头看似在沉思,实则在和系统对话。
“真的没有办法让我站起来一下?这样显得我很大款知道吗?我有点不好意思。”
“抱歉宿主,本统没有看到你有不好意思的一面,倒是感觉到你快睡着了。”
“景素登基是既定的事实,也是现在没有选择下的唯一选择,那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推他一把?”
景素、字徒雅。
“是的宿主,按照历史轨迹推断,景素即位确实是有石荒以太傅之身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系统,他们都在看我,快点儿,让我站起来,我要干一件大事!”
“……宿主,你要想好,我现在透支的是你们生命力,现在让你有力气站起来有点人类的回光返照的副作用,你的风寒会加重,明天甚至可能会昏迷不醒的。”
“快点!”
“……指令正在运行中。”
感觉眼前清晰了一些,石荒不再耽搁,从床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这一起身,身上穿的汗涔涔的月白寝衣展露无疑,众人这才想起来这是个病人。
只见石荒拖着病体艰难地在景徒雅的搀扶下走到桌边,石荒拣起桌上剩下的那份圣旨拿在手上,哑着声音道:
“若是信得过,这一份便留在我这儿吧。王爷回宫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先帝的葬礼,恕微臣恐无法参与了。
先帝命王爷摄政的圣旨找出来,葬礼结束后第一时间拿出来,王爷依旧摄政之职,尽最大的努力,用最大的成本将太子请回来,这期间朝堂就劳烦王爷看顾了。”
景徒雅低着头,面色埋在了烛光的阴影里,转身扶起了三位大人,低声道:
“本王知晓了,几位大人都请起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各自松了口气。
景徒雅站了一会儿,抬头往石荒背对着他的身形上看了一眼,抬手压在石荒肩膀上,拍了拍,然后出门去了。
三位中年人讪讪地站着,随后一脸笑意地开始告辞了。
“三位大人留步。”
石荒喊道,三人回头时石荒正撑着手扶缓缓坐下,少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面孔在烛光里多了三分威严,三分冷肃。
石荒浑然不知,只是缓了口气后缓缓说道:
“先帝逝去是谁也没料到的,如今太子远在齐国,鞭长莫及,不论齐国肯不肯放人,国内一切事务朝堂都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哪两手准备,石荒没太明说,但是三个人都知道,无非是回得来和回不来两种,但是他们能代表的意义可太不同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道,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倒是礼部尚书多问了一句:
“太傅认为,如今朝中除太子外……可有人能承金龙之志?”
礼部尚书问的,是“太傅”。
石荒看了他一眼,这人倒是不卑不亢地同他对视,石荒指尖在手心握着的圣旨上点了点,突然一笑,顿时满室生辉,听他一字一顿道:
“先帝已经做好了选择。”
此间,便不再有人说话,三人就此告辞时石荒也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等符伯送出人后擦了擦冷汗进屋,见石荒衣着单薄地趴在桌上,似已经睡着了?
符伯赶忙上前,摇了摇石荒,没见醒,一抹脑门,生烫!
“来人!快!快去叫府医,另着人去找太医,主子又发热了!快去!”
屋子里冲进来几个看着就上了年纪护院,同符伯一道把石荒扶上了床,再次盖好被子,厨房送来生姜片和热水,库房送来人参灵芝茯苓雪莲……
石符顿时又陷入了一片兵荒马乱之中。
恰这时一道黑影从墙头上越过,见院中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时停下来看了一眼,离去时特意绕道门口看了一眼匾额,清凉温润的声音在夜里与清风融为一体。
“石府?”
黑影再次晃过,这次来到了一处有些僻静的小院里,院子里走两步,耳朵刚凑在窗上就听到屋里男女声音混作一团,春光旖旎。
黑色鬼面敷面的人眼底划过一抹厌恶,手腕一翻,轻薄的匕首出鞘,探上了窗棂,结果窗户压根儿没关。
黑影悄无声息地半推开窗,似游鱼一般“滑”了进去,一步一步靠近了晃荡的床帷。
床上两个人正酣战当中,丝毫没发现屋子里进了不速之客。
来人很有耐心,靠近床帐之后还有闲心地抛了一下手里的匕首,这才不紧不慢地掀开层层帷帐走了进去,朦胧月色撒在屋里,床上的人能看到不怎么清晰的轮廓,但是其实细看,人眼刚好能勾勒出身体的每一处弧线。
也不看床上倒伏着承受的□□的胴·体,黑影直冲床上衣冠完好、满眼迷离的男人而去。
刀刃插穿心口时,黑影抬脚压上男人尾椎,一边伸手捂住男人口鼻,压下他的声音,一边脚尖下压,令身下的人发出难捱的喘息。
“呃——”
穿透心口的匕首踩着声音拔了出来,勾上男人腰间把人往后一拽,身下的人又是一声带着哭腔的喘息。
然后黑影慢悠悠地重复踩一脚拉一把的动作又“玩”了一柱香的时间,这才将男人彻底地拉拽倒在床上,然后眼疾手快地一巴掌拍晕了底下的人。
视线在女人被绑缚在床头的双手的停留了一瞬,黑影才漫不经心地拖着男人出了门,把人塞进了院子里的枯井里,顺手找块大石头将井口封住,这才扬长而去。路过一处巷子时听到人声停了下来。
底下三个男人结伴走过,其中一个提起“石大人如今尚未及冠,陛下怎么会想到给一个少年如此大的殊荣?”
“殊荣?可未必……”另一个摇了摇头,反驳道:
“殊不知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另一个人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不管是殊荣还是饵食,圣意也不是我们能揣测的,一个太傅之位,你当石大人就稀罕吗?这一年来石大人递了多少回辞呈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只管准备一下吧。待陛下的仪式结束,就该宣布秦王摄政一事,同时准备石大人荣升太傅了。”
“石大人少年英才啊,想当年他封少傅那会儿,多少人等着看笑话?结果人家不仅把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还协助大理寺揪出了多少冤假错案?这两年京里斩了多少贪官污吏?连国库都因此宽裕了不少。如今那些个心里有鬼的,要是看见石大人登上了太傅之位……哼!那才是有意思。”
“谁说不是呢?看到这螳臂当车亦可憾象的场景,谁能不说一句石家果真不负清流之首?也怪不得陛下不肯放人,京中像这样干干净净的官,少啊,太少了。”
“现在该改口先帝了。”
“是,先帝,先帝英明啊……”
黑影等人走远了才从屋檐上站起身来,喃喃着这几人嘴里念过的那个名字。
“石大人?石?难道是那家?少年英才,清流,斩贪官污吏,干干净净……那就把人给你好了,也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官!”
做笔记:宗正寺卿景致是秦王景徒雅的堂叔。太子景行柏做质子的国家是北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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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少年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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