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春生上马车前往酒集看了一眼,刚刚还贼头贼脑使眼色的民众猝然散开,走路的走路,唠嗑的唠嗑,就是怎么走也没离开牌坊下三尺地。
墨春生眸色沉沉,严重自由思量,这四象城……
翻身进了马车,石荒正在打哈欠,眼角浸出眼泪,这会儿怕是真的困了。
墨春生念及外面大亮的天光,以及刺眼的阳光,摇了摇头,这祖宗这几年越发怠懒,一有太阳就长睡不起,门也不出,反而是雨天老喜欢出去淋个畅快,转过头就风寒了。
墨春生掏出一张帕子,熟练地在石荒脸上抹了一把,余光瞥见几案上的果匣,心下喟叹,又不肯吃梨。
“要不你睡吧,一会儿我自己找,绝对把你这个班的人给找齐了。”
石荒迷迷糊糊地,还是听清了,按了按山根,道:
“没事,天黑以前还能熬。”
墨春生觉得他做不到,有心想劝劝。
“这才午时一刻你就困成这样了,你确定你撑得住?”
石荒噎了下,随即点了点头,神色不变,“我能。”
墨春生不信,但是他不想打击这位大爷的自信。经验告诉他,在石荒对某件事情特别斩钉截铁的时候,千万别去打击他,不然平时做不到就算了,他翻个身就不放在心上了,但是一被激,他不择手段也得做到。
墨春生含糊地点了点头,石荒看不出他信是没信。
马车开始走起来,石荒使劲闭了下眼睛,巴掌捂了半张脸。
这两日为了教学的事情,他翻看了这些学子上过的所有课程,还翻看了一些方清平给他寄来的往年科举的答卷,对这些人未来的学业做了个简单的计划。书看的多了,现在闭上眼睛都是白纸黑字在飘。
一股冰凉触上嘴唇,有个甘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石荒下意识地张了嘴,那抹冰凉顺着唇滑进嘴里,牙齿一嚼,汁水四溢。
嗯……甘甜,跟糖水似的,带点果酸,肉有点脆。石荒知道,这皮肉嚼久了发苦,囫囵嚼两下就连汁带肉吞了下去。
随即唇珠又感受到熟悉的冰凉,石荒转过头,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墨春生眼带笑意,还有些无奈,收回来自己吃。这些年他就是这小祖宗的专属厨子,亲眼看着他挑食挑得快养不活了,每天为了让他多吃一口饭,他宝贝的金刀都沾上了荤腥。
好在,挑水果挑肉,蔬菜不挑,基本都吃,不然墨春生真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喝露水长大的了。
马车重新开始行进,后面的赵明克三人自有觉悟地跟上了,跟着走总比拖着走好受些,虽然是一样的丢人。
刚被绑的何当归、许来迟和曲幽河可没这经验,看着马车动了,又被老老实实跟着走的赵明克三人吸引了注意力,直接被拉了一个趔趄。
不被拉不知道,这马车怕不是特制的,这么大三个人被拽了一通,马车连颠簸都没有一个。
许来迟横过手,轻轻拽了下何当归,紧走两步跟上去,曲幽河见状也挨着几人走。
许来迟看了看身旁的一群难兄难弟,又往马车屁股上坠着的麻绳上看了一眼,还有六个线圈没有拆开……这是一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
许来迟默默地给剩下的几位同窗在心里点了根蜡。
“许来迟。”耳边有人轻声唤他。
许来迟侧过头,往何当归身边矮了矮身,眼睛看着前面的路,问道:
“何姑娘,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得罪先生了?”
赵明克几人竖着耳朵偷听,许来迟看见了,只当没看见,低声道:
“看这情况应该是,但是不确定,毕竟那位公子没有表态,也没有明确告知身份,我倒是更倾向于,在马车里没有出面的那位才是我们新来的先生。”
“那这位武功高强的公子又是何人?看着可不像下人。”
房菲问道,又道:
“这一身气势可不是一个下人能养出来的,分明是上位者的气质。”
许来迟哑然,随即摇摇头,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许是……先生的友人?”
曲幽河凑过来,道:
“有没有可能,是两位先生?”
许来迟还没说话,赵明克皱了张脸,道:
“不能吧……一个就够了,一来来俩,还都在咱们这一届,不可能不可能……”
许来迟和何当归对视一眼,都憋住了笑意,他们一年甲壹班已经上了三个月的课时,大家互相之间都熟稔了,自然都知道赵明克是最跟不上课程的一个,回回测验不是黑漆漆的丙就是先生先批注都不想浪费笔墨的丁。
本来就跟不上了,突然换了任教,又要重新开始,可不是叫苦连天么?连有天才之称的月临和书无雁都不认可院方安排了,何况是他们?
倒是何当归反而是唯一接受的一个,毕竟她阿耶(爷爷)说了,这回请的先生是他千挑万选,千请万请都没请来的人物。他愿意带一个班属于意外之喜,他们这批学子只有烧高香拜拜孔庙磕头跪谢的份。
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但是能被民间尊称一声“帝师”的阿耶如此推崇的人物,想来身份肯定不简单,说不得是什么归隐山林的文坛巨人。
何当归在白鹿书院长大,见过形形色色的学子和先生,还是头一回见着他家阿耶因为一封回信便喜得仰天大笑不顾形象了,甚至因为还未到来的人喜笑颜开变得神神叨叨。
某文坛巨人·石荒表示他只是不知道这回事,堂堂白鹿书院院长,退休帝师,如今也变得脑子有病一样,要是知道他就不会走这一趟了,当时就该回信四个大字:
莫挨老子。
几个学子碎碎念地跟在马车后面,路过酒集牌坊时齐齐抬手捂住脸,听得身后一种惊叹、惊异又惊讶的议论声,直接从脖子红到耳尖。
没脸见人了……
“芳菲,能解开绳子不?”赵明克鬼鬼祟祟地凑近房菲问道。
房菲一脚踹过去,赵明克熟练地避开,那一脚便揣在了裴渡海腿上,裴渡海眼神一瞥,两个人瞬间就老实了,眼观鼻鼻观心地走着。
等裴渡海移开视线,两个人松了口气,房菲抬腿又是一脚,赵明克屁股被踹跳了一下,然后就听到房菲咬牙切齿的声音,道:
“小爷姓房!不姓芳!是房菲!不准乱喊,下回爷给你一大耳刮子信不信?!”
赵明克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敷衍道:
“好好好……房房房,小房房,快,把绳子给我解开。”
说着把手递了过去。
其他人把视线都投了过来,一齐看向房菲。
房菲脸都憋红了,又是一脚踹在赵明克屁股上,道:
“花孔雀你找死?解不开!别看我,我要是解得开早跑了,还用你说?”
众人看着牢牢捆住手腕的绳子,纷纷叹了口气。
“这路是去拳斗场的,一会儿看看洛大洛二有没有法子。”
裴渡海突然说道。
赵明克听完眼神一亮,道:
“对呀!洛大是咱们里边儿力气最大的,说不定就挣开了呢?还是洛二随身的小刀,还能隔不开这破绳子?”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此言有理。
许来迟眉梢一挑,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群人……就不能想点儿好的么?虽然看起来这绳子一人一条,但是就一定会被抓么?
半个时辰后,席地而坐的六个人,木着脸把视线投向身边新来的一对双胞胎兄弟,一时不知道是该感概一下难兄难弟,还是感叹一下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然后他们就看到绑完人还不算,那位身量极高,身材挺拔的大公子一双手从洛二身上一抹而过,转身往马车走时手里就多了一对梅花镖、一把匕首、一包银针、一把指长的眉刀、指尖还夹着两包药粉……
洛二脸色狰狞中带着两分茫然,三分惊恐,看向他同样惊讶的兄长,道:
“他怎么知道我身上有暗器?这人到底谁呀?!”
坐着的几人面面相觑后恍然大悟,然后纷纷转头,看天看地看行人,就是不看洛家两兄弟。
“不是……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被抓了?”
曲幽河小声地问道。
两兄弟对视一眼,欲哭无泪地想互相抱抱,抬起手才发现手被绑起来了抱不了,于是就更伤心了。
许来迟也恍惚了,他们马车停下后赵明克、裴渡海和房菲立马蹲下了,躲进了马车的阴影里,房菲还招呼他们仨也一块儿蹲下。
他们这儿刚蹲下去,那头两兄弟就被拎这后衣领带来了,然后就是熟悉的绑手。
这才多久?几个呼吸间的事情,栽得也太快了吧?
“我俩刚从场子里出来,准备去吃午饭,门口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叫了我们一身,我们答应了,然后那个人就直接动手了,再然后就是你们看到的。”
洛香清回忆起大门口回头答应的自己,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去抽自己一巴掌。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现在是什么情况?”
洛香清挣了挣,发现这绳套打的巧结,越挣扎越紧,麻绳还掺了棉绳在里面,根本挣不开,于是放弃了,转头看向阴影里蹲着几个人。
“被发现了,先生提前来了,咱们都被抓了,应该是这样。”
何当归三言两语说清楚了现在都情况。
那头洛香清和洛如故对视一眼,纷纷看出了对方的震惊和郁闷。
“那个就是新来的先生?”
洛如故回过神来,指了指马车,又比划了一下手上的绳子,充分表达出了自己的震惊。
上学院之前,基本都是有在族学里学过的人,见过的先生夫子可不少,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一言不合,不,这种一言不发直接动手的先生?
现在都先生走暴力教学路线了?
洛香清想起刚刚一个照面,他连对方动作都没看清,自己后脖颈就落人家手里了,顿时对未来的教学生涯充满了斗志!
这么好的功夫,一定要切磋切磋!
何当归转过头,对上一脸菜色的赵明克,没憋住笑,赶忙咳了一声后转过头看向洛家两兄弟,忍着笑意道:
“不清楚,没说,我们猜的,但是很有可能。”
洛如故看马车没动静,干脆也凑过去,挨着他们蹲了下来,还是这儿凉快。
洛香清抬头看了看,对上路人震惊的目光,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两步,然后也蹲了下来。
大伙儿一起丢人,他就没那么显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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