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空谷幽兰女士给我拿来一大把绿油油的中华铅笔,笔杆上还烙着雪白色的“2B”字样。
“怎么样?”空谷幽兰女士微笑着热切的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铅笔还能怎么样?不过我立刻脱口而出说道:“很好啊!2B!”
空谷幽兰女士听了我这话之后立刻脸色一变,埋怨我说:“撼撼,你又脏话了,你可是一个作家!”
我赶快谄笑着辩解道:“哎呀!这可不是什么脏话,你看这笔杆上标着呢,真是2B的。”
我给她指了指笔杆上的“2B”之后,就赶快伸手抓住那把铅笔,一边抚摸一边把那把铅笔放在鼻子下闻着那木头和铅芯混合的味道,一脸的享受。
别说,我从小就喜欢闻铅笔的味道,还有橡皮的味道也很令我着迷。
空谷幽兰女士看着我真挚的表情恢复了她脸上的笑容。这样,我的心跳也跟着稍微缓和下来一些。妈的,我真的很害怕她翻脸的样子。
“我是在镇上的新华书店里买的。”
可是刚说完这句话,空谷幽兰女士紧接着脸色又是一沉。不过我马上就明白了,她那表情并不是针对我。
我的这种敏捷的洞察力是出于求生者的本能。虽然只是本能,却让我得以迅速的体察到她的情绪变化,以便调整自己的状态。我发现我已经越来越能判断出空谷幽兰女士的情绪波动的走势了。
“书店里有个臭婊子叫王金花,她离过两次婚,整天描眉画眼,跟哪个男人都勾勾搭搭的,就是个破鞋。现在她跟一个西边来的贩羊的男人非法同居,这些笔就是她卖给我的……”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空谷幽兰女士这话,只得低声的念叨着:“这些铅笔看起真挺好的,中华可是个老品牌。”
“她说这些笔要50块钱,不过因为我老在书店买书,所以她给我打了个9折。”空谷幽兰女士说完这些话之后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好像觉得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我觉得她恐怕不知道30来快钱就能在网上买到100根铅笔;而她这一把铅笔,多说了也就只有30根,还是填机读卡用的2B铅笔。
不过我还是对空谷幽兰女士报以了微笑,因为北戴河的潮水又拍击起沙滩来了。
“你都还没还价就便宜了5块钱?!可太厉害了!”疼痛使得我的献媚变得不那么生硬了。
听了我的称赞之后,空谷幽兰女士得意的告诉我:“我跟她说了,我在她那买了老多书了,整个镇上数我买书买得最多了!”
“没错!没错!一看你就是个读书人,跟这个镇上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从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能拍马屁拍得这么顺溜。
空谷幽兰女士的笑容变得有些娇羞,进而向我透露了一个小秘密:
“我告诉她说,我买的全是我最爱的作家的书,他写的每本书我全都有!”
“哦!真的吗?”我也露出了娇羞混杂着惊喜的表情,“能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太荣幸了!”
妈的,瞧瞧我这张抹了蜜的嘴!再瞧瞧我这炸裂的演技!我应该和丁丁商量一下进军演艺圈,最不济也安排我上下脱口秀。虽然我现在岁数大了,但说不定我能凭借着我的长相、口才和演技,成功闯入叔圈赛道呢?
空谷幽兰女士笑得更加灿烂了,水泥一般僵硬的脸上竟然还透出了两朵红晕。
“当然是真的!”空谷幽兰女士急忙表白。然后像是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似的,花了好半天才平定下她激动的心情。
“轮椅就贵多了,镇上没有药店,这轮椅是从老张头他家里翻出来的,不知道放了多少年了也根本没有牌子,他竟然敢张嘴要800块钱!自从我……”空谷幽兰女士突然停住口,皱皱眉,清了清喉咙,然后看着我微笑道,“不过你也该坐起来了,为了你我不在乎花多少钱。而且你也不能躺着写字,对吧?”
“是啊……”我一下子接收到了太多信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我找了一块板子……我把它锯好了,边都给你磨平了,不会剌着手……还有本子……等一等!”
只见空谷幽兰女士像个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小孩子似的冲出了房间,留下我和那把2B铅笔面面相觑。我想,我大概猜到了她为什么会塞给我这把铅笔了。
果然,空谷幽兰女士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沓小学生用的田字格本。
“你看!”她说着把先一块木板放到我床边的轮椅扶手上。
那台古董轮椅杵在床边,我甚至能看到它前一任主人的模样——一位枯干严肃的老头子,佝偻着背坐在本属于他的轮椅上,一脸愤怒的盯着我,好像与我有着夺妻之仇似的。
而我呢?我同时也看到了自己,坐在那块木板后面,像个戴着枷的囚犯一样,被钉在那台古董轮椅上,动也不能动。
师兄啊,你在哪里呢?快来救救你的林兄弟啊!这一刻,我书穿到了《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看来这荒山、这风雪,是古往今来的害人啊!
空谷幽兰女士接着把田字格本放到板子上,然后把两根2B铅笔工整的摆在田字格本旁边,在轮椅上布置出了一个迷你写字台。
“你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不错。”我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了这辈子说过的最大的谎话,然后提出了一个我老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的问题,“你觉得我该写些什么呢?”
“哦,撼撼!”空谷幽兰女士回头看着我,两眼炯炯有神,“不是我觉得,是你应该!你应该用这些笔和本写出一本新小说来!而且是写你最棒的一本小说!这本小说的名字叫《若兰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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