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沉的天飘着纤细的雨丝,医务室的窗帘半掩着。姜言溪坐在板凳上抬眼看窗外,秋比任何季节都要让人深刻,至少她这样认为。
她知道,简蕴时肯定也这样认为。
输了些葡萄糖后,简蕴时好了些。她睁开眼看到医务室天花板,第二眼就看到坐在一旁正在发呆的姜言溪。
姜言溪瞧她醒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喊医生过来,还是该问候简蕴时。
思来想去,姜言溪屁股挪开凳子,把一旁的白开水端过来,“喝水吗?”
她端着水,校服袖口微微挽起。简蕴时撑着床坐起来,接过她手里的水。
昨天学校发了校服,一共四套常规校服,以及两套礼服。
全江城高中的校服都是一样的,只有各自学校的夏秋礼服不一样。
常规校服是普通的蓝白搭配,一些服装店里也有供应的,不是很贵,如果弄丢了可以去超市买,贴上校服徽章就好。
夏秋礼服是西装套装,一套长袖一套短袖。礼服如果弄丢了,可以向学校递交丢失单,学校会免费补发一件。
听说一套礼服大概2000块左右,本来礼服就是免费的,弄丢的话学校还能免费补发一件,真是阔绰又善良。
这和姜言溪之前的初中有很大区别。
初中的校服是白衬衫搭百褶短裙,弄丢了校服要跟学校申请,还得补上衣服的钱。
那时候姜言溪的衣服被偷了三次,一次被剪烂丢在厕所里,一次被烧了,一次被丢在高高的房顶上。
很多新闻报道初中校服设计得好看,听说校服设计还拿了很多奖,但其实没那么美好。
徒有其表,内里早已腐烂,生着四处蠕动的蛆虫。
“医生说你有点低血糖,现在好点了吗?”姜言溪问。
简蕴时点点头。
姜言溪的视线落在简蕴时被重新包扎的额头上。
简蕴时被送进医务室后,头上的纱布有点凌乱,医生就帮忙重新包扎。姜言溪看到了伤口,很大的一个伤口,像是撞在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上。
“你真的是不小心磕到的吗?”姜言溪忍不住问,“是不是你家里人又欺负你了?”
简蕴时放下水杯,敛声屏息,静静地望着姜言溪,旋即,秀丽的眉毛一挑,清冷的面上透着湖水般的柔和,“我家里都是死人,没有人欺负我。”
“那就是鬼欺负的?”姜言溪并不相信简蕴时的话。
简蕴时抿着唇,嘴角掩下笑容,声音淡淡:“没错,鬼欺负的。”
看她就这么承认了,姜言溪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过桌子上的面包递给她,“你吃点东西吧,如果你还是不舒服的话。”
面包放在简蕴时手边,姜言溪补充:“不用还我钱,当我送你的。”
“我没想过还你。”
“随便你。”
面包握在手心,简蕴时盯着包装纸眼角微扬。姜言溪见她一直盯着面包却不打开,以为她刚醒还没缓过来,拿过面包帮她打开。
姜言溪撕开包装袋递给她,很香甜的面包味。
简蕴时闻到这个味道顿时没什么胃口,太甜了,甚至有种油腻的感觉,估计添加了很多香精。
“谢谢。”简蕴时咬了一口,又油又甜。
她忍着呕吐感吃完,姜言溪帮她扔掉垃圾袋。医务室上的钟表显示11:30,想着要到午餐时间,简蕴时也觉得自己好多了,准备起身下床。
刚移动身子,简蕴时皱着眉看向被子下的腿。
“怎么了?”姜言溪注意到简蕴时的微表情。
素来以“冰山”著称的简蕴时,脸上总是不会透出太多情绪,只会展现一些特定的微表情,而姜言溪知道这些“暗号”。
“腿疼吗?”姜言溪忽然把被子掀开。
这个动作把简蕴时吓了一跳,身子上没了被子,她竟有点不好意思。
简蕴时抓着床单,瞄了眼姜言溪。
姜言溪询问:“哪里疼?”
“膝盖。”简蕴时指自己左腿。
不等简蕴时再说话,姜言溪竟抓着简蕴时的脚踝准备扒简蕴时裤子。
干什么?
简蕴时坐不住了,身子往前倾,忙按住姜言溪的手,“住手,别动我。”
姜言溪抬眼,对上简蕴时慌乱的目光。
哎?
姜言溪不解:“你不是膝盖疼吗?”
“那你扒我裤子干什么?”
“我帮你看看你膝盖。”
“我……”简蕴时一时语塞,原来是这样。她松开姜言溪的手,自己把裤子往上拽了拽,“我自己来就好。”
“哦。”姜言溪没再继续动作。
裤腿拽到膝盖处,露出一截纤细光滑的小腿。姜言溪看到一整个膝盖都是乌青,膝盖下方已经破皮,流出了血。
简蕴时稍微弓了下膝,疼。
乌青是之前从楼梯上摔的,还没好,破皮的地方应该是刚刚晕倒时磕碰到桌腿搞的。
太不小心了,简蕴时责怪自己。无论是被人从楼梯上摔下去还是低血糖晕倒,都太不小心了。
看着到膝盖上的伤口,简蕴时抓着床单没吭声。
简蕴时并不想让姜言溪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比如真的被“家人”欺负了,比如倒在她面前。
姜言溪是个奇怪的人,面对简蕴时的时候,她总会竭尽全力维持以往的骄傲,不暴露自己的脆弱。
同样的,简蕴时也喜欢这样对待姜言溪。
她也不愿意在姜言溪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没事。”简蕴时咬着牙说。
她准备把裤腿扒下去,姜言溪抓住她的手腕,“怎么没事?起码包扎一下。”
手腕处传来一阵灼热的温度,脉搏的跳动像风中的火焰。
有什么烧起来了,宛若点燃铺满地面的干草,从里到外,从远到近,烧起来了。
好烫。
简蕴时低着头,发丝掩住她颤动的长睫,“好。”
姜言溪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碘伏、纱布、药棉。她用棉签蘸了点碘伏,准备消毒前提醒简蕴时会有点疼。简蕴时没有叫疼,垂眸看姜言溪耐心消毒、包扎。
姜言溪的动作很轻,她低着头一点一点擦拭伤口处,慢慢敷上药棉,小心包扎,生怕弄疼简蕴时。
她的手时不时握着简蕴时的腿,指腹的温度传遍简蕴时全身。
用纱布包扎的时候,姜言溪拢在耳边的发垂在简蕴时腿上,挠得简蕴时痒痒的。
简蕴时很想把她的头发拢起来,但她忍住了。
包扎完毕,姜言溪松口气,“这几天小心点吧,别碰水,回家让你家保姆帮你按时换药就行。”
“腿又不是断了,哪需要这样保护。”简蕴时觉得姜言溪小题大做,“晚点包扎,伤口可能都愈合了。”
好心好意帮这个女人包扎,包扎完听不到她说谢谢也就算了,还要这样阴阳怪气。姜言溪关上药盒的动作大了些,“我不是看您金贵吗?像我们这种粗人才不需要这样保护,只是对简大小姐特殊照顾罢了。”
“呵,谢谢您的照顾。”
姜言溪撇嘴。
她就不该好心。
这个时间还没下课,俩人准备先回班级。
“晚自习我们会竞选班委。”从医疗室出来,两人穿过长廊,姜言溪问简蕴时:“当选班委会有德育分的加成,我肯定要参加竞选,你呢?”
“你是想让我让让你吗?”
“我没这么说,如果你想让我的话,我很乐意接受。”
简蕴时虽然腿脚不方便,但走得比姜言溪快多了,“三中的班委还挺重要的,到时候公平竞争,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你要是半路开香槟,随你。”
“拭目以待咯。”简蕴时微挑眉,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不知道上次军训,大家到底满意你和我谁的表现。”
一提到军训,姜言溪不自觉捏着校服袖口。上次军训,简蕴时的作战计划很成功,给大家增添了很多德育分。同样的,简蕴时的风评提升不少。
先前因为误会,大家都认为简蕴时是一个珍贵的千金小姐,真相出来之后,众人纷纷对简蕴时改观,班里很多人都成了简蕴时的迷妹、迷弟。
等等……
姜言溪忽然觉得简蕴时前后的表现像是故意安排好的,先积累大家的讨厌,再用非常好的管理方法让大家获胜,积累大家的喜欢、崇拜以及愧疚。
这个操作下来,展示了简蕴时稳定的情绪、优秀的管理能力、强大的实力……那[班长]一职,不就非她莫属了?!
简蕴时走在前方,姜言溪看着她慵懒的背影更加确定这种事是简蕴时可以干出来的。
“你愣什么呢?”发现身边没人跟着,简蕴时停下脚步回头看。
薄瘦的身子撑着校服,她打着伞站在丝雨里回眸,又喊了一声:“说你呢姜言溪,快跟上。”
姜言溪不甘心地快步向前走,经过简蕴时身边时故意用自己的伞撞简蕴时的伞。她也不等简蕴时,一个人往教室的方向走。不一会儿,人没影了。
真奇怪。简蕴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晚自习是竞选班委环节,由于简蕴时和姜言溪二人在军训期间表现良好,所以班长和副班长就在这两人之间选拔。竞选者不能进行投票,其他人线上匿名投票即可。
投票结果出来后,票数在大屏幕上显示。
姜言溪21票,简蕴时22票,简蕴时以一票之差获胜。
“等等。”龚子明举手提问,“我们班一共44个人,姜言溪和简蕴时不进行参与投票,那总票数就应该是42票,可为什么会有43票啊?”
“诶,是啊,怎么会有43票啊?有人多投了吗?”
“那我们是不是要重新投啊?”
“她们两个人的票数相差好少,不知道重新投会是什么结果呢。”
帮忙主持投票的同学也说:“既然有一张票不符合规则,那我们重新投票吧。”
“不用了。”姜言溪站起来。
迎着全班同学的目光,姜言溪转头看向简蕴时。
四目相对,简蕴时明白多投的一票是谁投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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