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

高城皱眉不去看这个强作纠缠的男人,他的视线里,刚才的侍应生已经扔下托盘,提着一把长柄雨伞,卑躬屈膝地朝着这边走来了,有钱就是方便,赌场反应够快的,还没通知就有人来送伞吗?高城想着,看着侍应生靠近。

咔嗒。

侍应生的皮鞋后跟在大理石地面上叩响了一下,很微细的响动,但是荷官忽然像被针刺了一样僵住,虽然只有一瞬间,可那足够近在咫尺的袁朗看得一清二楚:荷官在兜里的手合拢了一下,像攥紧了什么。

脑袋的那根弦猛然绷得快要断裂,行动先于大脑思考,袁朗猛然后撤大喊:

“小心——!”

早来不及,荷官已经掏出了一把顶上膛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瞬间近在眼前,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身边的几个保镖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正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袁朗就看见对方扣下了扳机——

“砰!”

简直是要撕裂耳膜的巨响,子弹顺利射出,某处豁然洞开,噼里啪啦,零碎的组织从头顶落下。

头顶?

预想中的疼痛当然没有到来,那颗足够轰掉他半个脑袋的子弹没有如约而至。抬头看,穹顶上巨大的枝形钻石吊灯已经被打碎,连皮带骨往地上堆,地上的蚁群被惊动后一哄而散,方才还优雅走动,挥霍金钱的一干人经过短暂的骚动后就开始没命地往出逃。

刺杀开始了。袁朗的保镖们也终于一哄而上……双方在不断退去的人潮中射击,枪声炒豆子一样清脆紧密,袁朗在随从的保护下躲避着流弹和它制造出来的火花,此时他明白了荷官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恋,那眼神像是一位上帝在凝视作品,这个作品会带给他一种成功,当然是成功,雇主的意思是杀死这个姓袁的大陆富商,得手的话,荷官不就成功了么?

荷官原来是个杀手。

杀手……

想到这里袁朗又于枪林弹雨中寻找着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把自斜刺里杀出,劈开枪口劈落枪支也劈断人臂的黑色长柄伞,它让死神偏离了既定的路程,谁也不能说它不够神通广大。

穿着黑色马甲的侍应生把神通广大的它随意地拄着,沉静甚至……娴雅地立在那里,这个好像在进行默剧表演的人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对手,他在评判和等待。

敌人不懂他的仁慈,人长两只手是干什么用的?右手被劈断当然还有左手,于是杀手动了,与此同时,袁朗眼中的默剧演员也动了,他那样轻松地转动伞柄,一把狭长的军刺从伞骨里脱出,失去脊梁的雨伞颓然瘫倒,它和杀手们的命运如出一辙:

——小卓别林在表演,表演抵、推、戳、刺,任何一个像耍杂技的动作对他来说都像吃顿便饭。后仰,前扑,跳起,趴伏……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给自己打个对折。他怎么敢那样玩他的腰?和他的其他部位比起来,他的腰更应该属于一只马蜂。袁朗疑心他的身体马上就要在反复的折扣中一分为二了。

这样的想法最终没能得到证实,因为不论怎样辗转腾挪,小卓别林的腰板都挺得直直的,他劲瘦,可细得有力量;单薄,却韧的可怕。

他给予观众的是一场出色的表演,一场无与伦比的默剧。

这是袁朗眼中比较浪漫和艺术的说法,其实主角不过在搏斗,他在追着子弹跑,子弹则描着他咬,对他开枪的几个人最后被他撞得滑出半个大厅,身下拖出好一幅血色的图画,另外几只蚂蚁瘫软了手脚,站也站不住,只能徒劳地在红河里划动四肢,血是鲜红的,细细的纹路顺着大理石砖碎裂的缝隙在蔓延,这是小黑蜘蛛结下的一张血网,他的猎物们都尚且在挣扎,但是至少保住了小命。

袁朗惊叹于这血腥的艺术,这就是许三多留给他的初印象,一根细而韧的丝线,有着毫不犹豫的仁慈和……神勇。他就这样把许三多看在了眼里,在这样早的时候,在谁也没有非分之想的时候,袁朗就把许三多看在了眼里,无论如何都剜不出来了。

配角一个个倒下,英雄救英雄的好戏也要落幕了,许三多把带血的军刺拢回袖子里,他弯腰,经过又一个令袁朗心惊胆颤的折扣,许三多拾起雨伞,撑开。

堂皇的大厅里绽放出一朵黑色的花。

袁朗看着他的恩人向这边走来了:“您好,可以走了。”

“……嗯?哦谢谢,你去哪……?”

袁朗看到他的救命恩人一言不发又目不斜视地路过了他,径直来到高城面前,恩人把伞递给高城,恩人把高城按进车里,恩人回手把将车门关上。

高城瞪了眼睛看着恩人:“你不和我一起走?”

“您好,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袁朗听见恩人这么说,恩人的声音也是又薄又脆,不经折,但是好听。

“结束了?!我这,我这还没彻底安全呢?!”

“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恩人还是铁面无私的,恩人是高城的保镖。袁朗想。

“……那我继续聘用你行了吧?!”

“这要听从组织的安排。”

高城气个仰倒,扒在车门口东张西望,他说袁朗!袁会长!你不是有钱吗?快点的,表示!

现在是前保镖了。被呼唤的袁朗想,他推推眼镜,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我靠!”高城狠狠锤了两下车座子,结果司机以为得到了命令,赶忙启动了车,带着高城率先绝尘而去。现场幸存的人则不幸承受着尾气和高城的吼声攻击。袁朗看看自己身边那几位落花流水的保镖,再看看立在一边,轻声打着电话的恩人,眼神不言而喻。

老话讲的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看来保镖还是贵精不贵多的。

赌场门外,几辆奔驰车匆匆赶来,齐桓下车为上司拉开车门:“对不起,老板,我来晚了。”

“……回去再说。”

齐桓带来的人在无声地收尾,袁朗长腿一伸跨上车,齐桓坐在前头,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还注意着袁朗的情况:

“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您流血了?”齐桓的话语中难掩焦急,他肯定想立刻把袁朗送医,但是很明显,这个权力是掌握在袁朗的手里的。

“哦。”袁朗把眼镜摘下来看了看,说:“小问题。”袁朗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眼镜,喷溅状的血迹被均匀涂抹,给透明无色的镜片添上一层红晕,袁朗把眼镜虚抬起来对着车窗外,许三多水红色的身影就被他框在那个四方的小小天地。

薄薄的,无色透明的玻璃容器真是理想的观察皿,于是许三多的一切都在袁朗的眼里显微

他的筋骨,他的精神气儿,他劲劲儿的小模样,还有那种绝无傲慢的落落寡合,许三多已经打毕了电话,并且越走越远了。那片又小又窄的背影越来越薄,袁朗的手帕一抹就给他的背影拭去了,袁朗眨眨眼睛,为着今天又一次死里逃生而微笑。

“我看中一个人。”

“……啊?”

“一个保镖……准确说,一个士兵,太难得了,你抓紧时间去和警务处沟通,一定抢在高城之前把这个许三多协调过来,马上,立刻,我们的时间不很多。”

“是!”齐桓说,作为袁朗的手下他向来都少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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