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壳郎君是一位与世无争的妖精,自知不受众妖欢迎,便选择离群索居,在招摇山的最西边凿了个小洞穴。它的生活很忙碌,每日要将各式各样的粪便滚成球状,运回洞穴。
它很热爱自己的种族,以及洞里的两百九十六团粑粑。它们不仅是它最杰出的作品,还是它无话不谈的知己,日落时分,它仰躺在粪团上,与它们一起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大千世界,浩瀚无垠,而它们拥有彼此。
这天,屎壳郎从潮湿的洞穴醒来,伸伸懒腰,与三百团粑粑打招呼——昨天,他呼哧呼哧地搓了四团粑粑,终于凑够三百团。
这声“日安”在洞穴里回荡良久。
屎壳郎君察觉异常,忙不迭念了个光明诀。
白光照亮了空荡荡的洞穴,屎壳郎君的心也在一瞬间空了。
它冲到洞外,放声怒吼。
“谁他妈偷吃了我的屎——!”
与此同时,在招摇山的另一边。
莲如拿着从白骨精那取来的千年灵芝,回到陈鸿羡的小茅屋。
为了表达感激,白骨精还特意送给她一个乾坤袋。乾坤袋中装满了来自上古神兽的稀世珍宝,包括麒麟的脚趾甲、凤凰的下眼睫毛、青龙的胡须、白虎的跳蚤等等。
莲如不知如何炮制这堆宝物,索性全扔进锅里。
烧了大约半炷香,锅内嗡嗡作响,宛若雷声震动,又像千军万马,一股墨绿色的浓烟腾腾冒出,气味奇异。不久锅底竟现出裂痕,浑浊汤汁沿着裂缝汩汩流下,熄灭了火。
在她手忙脚乱地抢救之下,千金不换的回魂汤汁,还剩两小口。
两小口也足够了!
见陈鸿羡还未苏醒,她便坐到床边,伸手将他扶起来,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再把碗沿递到他嘴边。
可他牙关紧咬,死活不喝。
她累得气喘吁吁,将碗搁在桌上,没注意陈鸿羡鼻翼翕动,额头爬满冷汗。
软的不行,那只能动粗了。
她动手掰他的嘴,打算将汤汁强灌进去,不料陈鸿羡突然双眼一睁,身体猛地一挺,差点将手中的碗打翻。
她欣喜过望,惊呼道:“恩公,你居然没死!”
其实,在她回来前,陈鸿羡便已醒来,本想装死,暗中观察她,没想到这厮如此歹毒,担心他没死透,竟要灌毒药。
陈鸿羡咬牙切齿:“你还没死,我怎能先死。”
——哎呀呀!
恩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与她同生共死。
恩公虽对她有两次救命之恩,但她对他却全无男女之情,更何况妖精的寿命远比凡人绵长。
她左思右想,不愿说得太直白,使他感到难堪,便委婉地说:“恩公,你确是个难得的好男人,但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等你下辈子投胎,我再来寻你就是。”
陈鸿羡没读懂她的委婉,反而品出另一层意思——我不仅要送你去投胎,下辈子还要接着折磨你。
陈鸿羡双眼泛红,颤颤巍巍地指着她。见他如此激动,莲如忙说:“先不说这个,这碗汤是好东西,我费尽千辛万苦给你熬的,喝了保管延年益寿,一命呜呼。”
好歹毒的妖女!
“我不喝!”
“为何啊?”
为何恩公总是闹别扭,她真愁。
“既然是好东西,为什么独我喝,你不喝。”
原来恩公是在谦让,那她也得入乡随俗,装模作样,客套一番。
“恩公,您太客气了,这两口都不够分的,你喝吧。”
“好,我喝也行。”陈鸿羡笔直地指向她,恶狠狠地说:“那你也得喝。”
陈鸿羡:这回你必死无疑!
莲如:这,好暧昧呀!
孤男寡女,两两相望,含情脉脉,对饮一碗汤。
不行!
她得让他明白,人妖殊途。
“老实告诉你吧,我......”她侧过脸,不忍看他脸色,狠心脱口而出:“我不能接受你没毛。”
“我眉毛怎么了”
“好怪呀!”
陈鸿羡心里直呼岂有此理,想要拍案而起,奈何浑身乏力,只好用一双眼将她瞪着,表达愤怒。
“又搞人身攻击是吧,我眉毛,明明美得很!”
莲如心想,他们六兄妹,俱长着一身漂亮的蓝黑色羽毛,相比之下,凡人却浑身光秃秃,这与被拔光毛的母鸡有何不同。母鸡尚且知道羞耻,凡人却光着身子四处裸奔,毫无顾忌。
莲如盖住双眼,叹息道:“真是不堪入目啊。”
陈鸿羡不由得自我怀疑,将眉毛摸了又摸,寻思我眉毛竟丑陋至此?
罢了罢了,反正自己死后,这身皮肉也会化作枯骨,何须在意美丑。
他下了床,端起碗,犹豫片刻,仰头喝了一口,接着将碗递给莲如。
莲如见状,只好接过,转过碗沿,也喝了一口。
两人望着对方,同时咽下。
陈鸿羡:这回,你也得死了。
莲如:嘿嘿,我也蹭了一口。
须臾,莲如见他脸色通红,气喘如牛。
陈鸿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伤心欲绝地跌坐在地,等毒发身亡,忽觉浑身燥热,好似成千上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再过片刻,他头顶竟然冒出一串白烟。
莲如围着他打转,“恩公,你好像快熟了。”
“我好热!”
陈鸿羡张开嘴竟然喷出一簇火,那火苗舔了莲如一口,烧掉她半截发丝。
他连忙捂住嘴巴,推开莲如,冲到门外,寻找井水。
这时,耳边响起猎猎风声,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带离地面,升上半空。
“抱紧咯。”
莲如唤出双翼,揽住陈鸿羡飞向天际,源源不尽的风从远处呼啸而来,拍打着两人脸庞。
天苍苍,野茫茫,世间万物尽收眼底。陈鸿羡却紧闭双眼,战战兢兢。
莲如将他带到一条小溪边。
溪水潺潺,冰凉清润。
她将陈鸿羡丢进溪水,来回涮,涮完再将他拉起来,如此反复数遍,直到他张开嘴,吐出一口泛着焦味的乌烟。
见莲如还要涮他,他忙说:“够了,够了,真喝不下了。”
在经历了上吊、投河、服毒以及那惨绝人寰的水刑之后,陈鸿羡竟然还奇迹般地活着。
此刻,他湿漉漉地躺在溪边,心情相当复杂。
老天爷真是存心作弄,把世上两个最为命硬的活物凑成一双死对头,明争暗斗,却谁也弄不死对方,实在折磨人。
话说回来,他与她无冤无仇,这妖女为何要害他性命,不对,害人性命本就是妖精的天性,尤其是男子的阳气和□□,更是妖精们增进功力、视为大补的宝物。
他身心俱疲,心想,不如便如她所愿吧。
莲如正在溪边捞鱼,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她没有烦恼,什么事儿都能让她快乐。
他喊她:“妖精姑娘。”
莲如见四周无人,疑惑道:“恩公,你叫我吗?”
“正是。”
“恩公,你叫我莲如就好。”
“随便吧,姑娘,我知道你馋我身子,反正我也不要了,不如就施舍与你,只有一点,害了我,就不要再害别人了。”接着他坐起来,动手脱衣服。
莲如被他这句话弄蒙了,忙阻止他:“你要干嘛?”
“噢,我打算先把自己洗干净,阁下好入口。”
“我又不饿,干嘛要吃你,即便我饿了,也不能吃你呀。”
两人眼瞪眼,面对面,都被对方的话搞糊涂了。
“你既不想吃我,那为何要害我?”
“天地良心,恩公,我一直在救你呀。”
于是莲如开始掰指头数,自己救过他几回,上吊一回,掉河里一回,将他送到溪边又一回,仔细算算,竟有三回,比他救自己还多了一回。
陈鸿羡仔细回想,事实好像确实如此,但除了上吊那回,其他不都是拜她所赐吗。
如此一来,误会得以解开。原来妖精并不想吃他,还兴致勃勃地要给他报恩。
可他们从未见过面,又何来报恩这一说。
莲如再次讲出百年前的那次相救,说他如何出手救下自己六兄妹。
可那故事隔着百年光阴,每个字眼都像传说,不像自己。
虚无缥缈,毫无真切之感,非要眼见为实才能相信。
于是,莲如将那段记忆剪裁成一条蚕丝,缠在指尖,轻点陈鸿羡的太阳穴。
那蚕丝发出莹莹光芒,流入他的灵魂,在他眼前铺开一幅巨大画卷。
画卷里有座巍峨的山峰,放眼望去,绿竹掩映,松涛澎湃,一棵合抱杉树上,探出六只毛茸茸的头。
那是六只小雏燕,它们刚刚长出细嫩的毛发,可怜又可爱,紧紧地拥簇着彼此。
接着一只麻雀现身,凶神恶煞,蛮不讲理。他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
幸好在要紧关头,一个少年及时出现,救下了它们。
他定睛一看,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因这段回忆来自莲如,所以他没看见后面的故事——陈鸿季抱走麻雀后,磨刀霍霍,烧火煮水,一边心怀愧疚,一边狼吞虎咽。
画面如烟雾散去,他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位少女。
“一百年过去,你还记得我。”
莲如拿出那片画着他模样的叶子,狡黠地眨眨眼。
血缘至亲,对他弃如敝履;一面之缘的妖精,却铭记恩情,兜兜转转,寻他转世。
人与妖,到底谁坏谁好,因果循环,原来因早在百年前种下。
“恩公,你有什么心愿,尽管告诉我就是,虽然我只有百年道行,但也会些出神入化,无中生有之术。”
他好奇道:“何为无中生有之术。”
莲如微微一笑,张开右手,掌心朝下,“恩公,你想吃什么?”
“包子。”
话音未落,莲如已将手向上翻转,掌心竟赫然出现一个包子,仿佛凭空而生。
他拿起包子,左右打量,轻轻咬一口,满嘴鲜香。
世间生灵,修炼百年,便有如此神通。
莲如缓缓收拢五指,笑得宛如勾魂夺魄,魅人心神的女妖。
“无论是黄金万两,亦或是珍稀异宝,世间万物,于我而言,皆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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