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上八点节目组的车会照例去接你,”谢君豪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别睡过头了啊,记得来了好好表现。”
“好。”禾黍说。
他挂掉了电话,起伏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马上,他就要真正地站上舞台了。
——他梦寐以求的舞台。
卫生间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陆檐洗了脸,发梢湿漉漉落了几颗晶莹的水滴,禾黍在通讯录里找乌淮他们的时候,余光看见了他。
禾黍抬眸对他郑重地宣布了这个消息:“恭喜你,明天将要到《明日之星》的现场当观众了。”
陆檐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走过来,说:“这么快啊,明天几点?”
“八点节目组的车会来接,”禾黍说,“到时候介绍我乐队的成员给你认识。”
“哦,”陆檐对后面这件事情不太感兴趣,对禾黍的事情倒是很上心,“你这节目也是淘汰制吗?就像快乐男生一样?”
“……”禾黍认真想了想,“是吧,最后要决出冠军的,如果不是淘汰制,那怎么比。”
“哦,”陆檐顿了顿,又说,“那你今天还去学校吗?”
“不去。”禾黍很果断地说,并低头拨通了乌淮的电话,通知她,然后是贾森,乌淮说了声“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贾森倒是嗷嗷乱叫。
“我靠,真的假的,这么快啊,还是谢君豪给你打的电话!”贾森道,“看来我们真的被内定了!哈哈!”
听着贾森的白日梦,禾黍笑了笑,道:“内定什么呀,说什么大话呢,明天八点,你可别睡过头了啊。”
“好的好的,拜拜!”贾森挂了电话。
禾黍把手机丢在了床上,低垂的眼睛里,却看不出任何的高兴或者紧张。他似乎在担忧什么。
只听,已经坐在沙发上的陆檐,在身后问他:“你是紧张吗?”
禾黍缓缓抬起头,他不是紧张而是忧愁,长久地生活在不安全的环境里,让他渐渐养成了这种思维——灾难化。他总是会把事情朝坏了想——他担心有些事情,譬如他的身份会影响他参赛,即使他做好了准备,不会为节目组添麻烦。
他缓缓地转过头,微微低垂着眸子,看着陆檐。
陆檐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怎么?你真的紧张啊?A 的红人。”
他并不相信,禾黍会紧张,只是在调侃他。
禾黍没讲话,只是走过来,坐在了他旁边。
陆檐偏过头,凑近看他,诧异道:“你不会真的紧张吧?禾大歌手,你要自信起来,整个舞台都将为你而闪烁的。”
禾黍打断他:“我不是紧张,我相信,我只要能顺利参赛,我一定会拿到冠军。”
“这不挺有自信的吗,你刚刚站那想什么呢?”陆檐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
禾黍扫了一眼,陆檐触碰他胳膊的那个点,他不喜欢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只是不是太过分,并且这个人是陆檐的话可以接受。
禾黍的视线很快偏转开,陷入了沉默里。
接着,他意识到,路已经摆在眼前了,只有走下去,才能知道走不走得通。
他扭过头,朝陆檐露出一个笑容,故意逗他,道:“你猜?”
“我猜个鬼,我不猜。”陆檐拒绝配合。
禾黍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我是罪犯的儿子。”
陆檐:“……”
他静静地看着他瞎说。
禾黍强调道:“我妈妈还杀过人呢。”
得,就知道他在骗人,陆檐不知道他静静等待的过程里,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站了起来,索然无味地走到床边,躺了下去,钻进被子里,用一只胳膊撑着脑袋。
禾黍看着他睡得四仰八叉,问:“你不问了?”
“无聊。”陆檐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闭上了。
禾黍声音很轻地笑了笑。
小孩儿还是不经逗。
翌日早上七点钟,节目组的司机郑和打电话过来,说是已经到A 门口了,禾黍当时正睡得迷糊,听到消息的时候,哑着声音问:“不是说八点吗?”
司机大着嗓门,说:“计划有变,做这一行就是这样的,要随叫随到,否则机会就没有了。”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大,禾黍扫了眼隔壁床上的陆檐,下意识地捂住了听筒,小声道:“我可能待会要带个人,去现场当观众。”
“观众?”司机道:“行吧,行吧,你快点吧,十五分钟够收拾了吗?”
“够了。”
挂掉电话,禾黍翻身下床,走到另一张床边,手掌在陆檐肩膀上拍了拍,嗓音还是哑的,“醒了,司机来接我们了。”然后他就走到卫生间洗漱去了。
等到洗漱完出来时,陆檐才睁开眼,朝他这边看了过来。
禾黍向着自己的床边,走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陆檐的眼睛从半睁的状态到慢慢放大,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干吗?”禾黍问。
“……”陆檐回过神,总算从梦中清醒过来,看了眼时间,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微睁着眼睛,岔开话题,道,“不是说八点吗?现在才七点多一点。”
“司机说计划有变,所以这个点就来了。”禾黍说,走到床边,俯身叠他自己的被子,“你进去吧,热水已经给你放好了。”
“哦,谢谢啊。”
陆檐边朝卫生间走,边想,刚刚自己一定是魔怔了,看见禾黍出来就愣住了。不过,头发打湿,穿着睡衣,领口大开的禾黍,的确,这样私人的装扮,比平时一本正经、生人勿近的样子,更好看。
陆檐有点庆幸,他竟然是第一个见识过禾黍这副打扮的人。
啧,以前怎么没有意识到。
陆檐洗漱完毕,禾黍就带着他下了楼,到早餐店买了包子和黑米粥才上了车。
其中一份给了司机,剩下的两份,他们留了下来。
司机边开车边咬包子,扫了眼后视镜,问禾黍:“他就是你要带去现场的人啊?看起来年纪挺小啊,也喜欢乐队?”
禾黍张开嘴,刚想说话,却听旁边的陆檐说:“我是去看他的。”
他扭过头,就见陆檐朝他勾了一下嘴角。
短暂地对视后,禾黍把视线落在了前面的路途上,淡淡道:“他只是感受一下氛围。”
陆檐没有反驳,禾黍说的是事实。
司机道:“哦,那你最好做好被震聋的准备。”
大概半小时后,车子开到了某电视台楼下,禾黍、陆檐一左一右打开车门下车,就听司机说道:“你们进去吧,先到旁边的化妆室化妆,然后听节目组安排就行。”
“谢谢。”禾黍道了谢,就和陆檐一起往前走了。
这里是一栋大楼,大楼前面排起了长队,有工作人员在收观众的手机,避免提前泄露视频。这是某电视台旗下的工作室,长长的走廊上,拥挤了很多人,他们身上都背着乐器,来回走动。交谈的嗡嗡声,在封闭不太宽敞的走廊上回响。
在人群中,禾黍迟疑了几秒,才在他们当中找到了乌托邦乐队的两名成员。
他抬手拍了两下陆檐的背,朝那边抬了抬下巴,说:“哝,那边的两位就是乐队的贝斯手和鼓手,贾森和乌淮。”
说着,便带着陆檐走了过去,那两位的余光大概是看到了渐渐靠近的人影,在他们快要走过去的时候,视线朝这边看了过来。
贾森向禾黍打招呼,“来了?”
禾黍“嗯”了一声,贾森看向陆檐,陆檐先伸出了手,笑说:“你好,我是陆檐,禾黍的室友,今天过来是凑个热闹来的。”
贾森愣了一下,一般握手不都是成年人之间的礼仪吗,就算是他们大学生,都不见得,会用握手来作为社交礼仪。这个陆檐就是禾黍说的室友啊,挺世故的。
不过,再世故也是禾黍的室友,这个面子他得给。
贾森握住陆檐的手,笑说:“你好,我是贾森,乐队的贝斯手。”
乌淮的视线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才冷淡道:“乌淮,鼓手。”
陆檐看向她。
这个女孩穿着超短裤,和露腰的短袖,留着一头卷曲的长发,看上去很酷,声音听上去不带任何感**彩,就更酷了。
陆檐打量了她几秒钟,乌淮就这么直勾勾地回视他。
禾黍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陆檐回过神,态度很好,道:“……你挺酷哈,学架子鼓,学多久了啊?”
“从小就学。”乌淮道。
“你们是大几组的乐队啊?”陆檐又问。
贾森抢答道:“今年年初。”
“那也不久啊,”陆檐说,“那你们加油啊。”
“会的,有禾黍在,我们一定会赢,”贾森雄昂昂道,接着,看着禾黍,拇指向后一翘,“对了,来签字吧,门口有张签到表。”
“签到表?”禾黍一边疑惑一边跟着贾森往前面走,“为什么要签到啊?”
“你刚那会儿没来,那音乐总监说了,如果不签就相当于自动弃权。”
“这么严格?”
“嗯,”贾森瞟了眼四周,发现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才沉声道,“我听其他乐队的人说,本来前天就是报名截止的时候,但是就那一天有不下二十支乐队报名,这下可好了,远超节目组预期,而且这些个乐队赶在最后一天才报名,心这么大,彩排都没来,来了也未必能好好比,节目组为了节目效果,这才想出来这一招。”
禾黍默默听着,不作评价。
贾森接着说:“你现在能看到的乐队,都是节目组,不,是资方比较看好的乐队。”
目之所及都是人,禾黍目测了一下人数,一个乐队最多算四个人的话,那么至少有十几支。
他们的对手还是很多的,还有一些在彩排时见过的熟悉面孔。
走到签到表前,禾黍扫了眼签到表,一张A4纸上,排列整齐的表格里,密密麻麻都是乐队的名字。
乌托邦排在第一。
排在第二位的一支乐队是台风乐队。
贾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哝,就这个台风乐队,它排第二,说明它的实力也很厉害。”他拍了拍禾黍的肩膀,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边坐的那个,红色头发紧身裤的那个,就是他们的主唱,江徐海。”
禾黍转过头,见斜对面不远的座椅上,坐着贾森说的江徐海。
他歪着头,一只脚的脚腕搭在另一条腿的腿面上抖动,抬手掏了一下耳朵,旋即,弹了一下小拇指。
小混混。
江徐海旁边坐着的一个女孩,朝他看了过来。
那女孩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皱起了眉,一副思索的样子。
大概是好奇,怎么这么长时间地看着他们吧。
“他旁边的女孩是新来的贝斯手,听说他们原本的贝斯手出事了,临时拉过来救场的。”贾森道,“而且,他们乐队也是最近才报名的。”
最近才报名,所以他们彩排的时候没见过。
禾黍不打算搭理他们,回过头,签了到——字迹非常漂亮,像他左手上的文身一样美观,对贾森说了句:“我先进去化妆了。”抬脚走进了1309号化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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