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村古尸(十一)

于术看着江禹给拿出红绳在他手腕绕圈圈,线段慢慢收紧束缚感觉更强烈,脉搏的跳动愈发清晰缓慢,血液滞行有些许憋得难受。

袭来的轻微晕眩感让他心悬了起来,他下意识伸手抓稳江禹的手臂。

江禹轻轻捏下他的肩膀:“调整呼吸,想象你在蓄力准备起跑。”

忽然间于术的力气像被被抽水泵抽走,抓住江禹的手维持不住松开往下坠。

江禹托住他的手,沉下声音生疏的安慰着:“别紧张,我在。”

“我没紧张...感觉太奇怪了,像被火烧伤之后泡在冰水里。”于术喘着气道。

灯闪烁了了几下后直接黑了,房间内的气温低了好几度,仿佛从空调房变成了冰箱急冻层。

手腕攀升的热和脊背从下而上深寒同时出现,在于术体内不断交织盘旋,仿佛马上就在他脊椎划出一道口子,冲出来。

紧接着强烈的脱力感像湍流似的冲刷浸泡着于术全身,同时还有浑身舒坦的松弛,有种终于熬过来的感慨。

没等他缓口气,江禹就将他扯了起来拉到背后,呈保护者的姿态将他护住。

于术搓了搓手臂,钻头一样往皮肉里钻的冰冷让他止不住微微发发抖。

他视线越过江禹的背影,看到没有影子的张伯时,呼吸滞了一下,身躯更加僵硬。

“年轻人本事不错。”张伯眼睛眯成细缝缝,皮笑肉不笑说着,细密皱纹随着肌肉动作细微拉伸,像一条条缓慢蠕动的线状虫子。

江禹眸光凌厉的扫了下张伯,眉宇间聚起冷意,仿佛凝聚出一座冰川,紧接着将最后的符箓贴到地上,形成一个困魂阵。

他最初还犹豫要不要贴上阵眼的符箓启动困魂阵,直到看到张伯出现那瞬间立刻断定,祂别有目的会伤害于术,

“李彩莲也是你下的手吧?”江禹比张伯高了十来厘米,目光下压,不屑和鄙视。

于术愣了一下。

也?难道说爷爷也是张伯的手笔?

可是不是爷爷带他进来村子的么,他跟爷爷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

张伯的笑容表面慈祥,但眼眸闪过的阴翳简直就是尖锐的冰凌,能给人开膛破肚,那密集的皱纹更衬托笑脸的诡异。他点点头:“挺聪明。不过你抓到我也没用,你谁也救不了。”

江禹双手环抱到胸前,抛出一个张伯无法拒绝的交易条件:“我可以考虑,让你离开这里。”

张伯漂浮着的身体震颤了一下,已经心动了。这村子不仅活人被困不能离开太久,就连死后也没法离开进入轮回。他死了几十年,每天过着日晒如同被烈火焚烧,雨淋仿佛万箭穿心的折磨日子。

要是眼前的少年真能帮他脱离苦海,他一千个一万个愿意服从。

“你真的可以帮我离开这里?”张伯问道。

江禹冷着脸点点头,没接话,回头跟于术眼神交流过后,决定把问话的机会让给于术。

他重新看向张伯,挑衅的抬了抬眉毛。

于术目光复杂又有些躲闪的盯着张伯,害怕、疑惑和愤恨混为一团,旋转交错酝酿成高速转动的漩涡,吞噬着他平日努力维持的精明圆滑。

就是祂,在他守灵时想害他没成功,害了其他人之后,今天又来第二次,他们之间无冤无仇,就非要至他于死地。

于术按耐住在五脏六腑冲撞的恐惧很怒意,尽力让脸色看起来平静,不输气场,而在后背的手早已握紧了拳头,细微的骨头有挤压声埋伏在呼吸之下。

“到底有什么仇?你为什么离开了又要回来,最后怎么出事的?还有何玉嬅是谁?”于术连珠炮似发问。

张伯想到了些什么虚张着嘴组织语言,短暂沉默后开口道来:“于定安害了我,他逼我杀掉何玉嬅,事成离开后家人陆续出事,我没地方去了,只能回来。”

他越说越激动,嘴角跟眼尾无意识抽搐:“没有于定安,我就不会那么惨,他靠我发财,是我们带动村子发财的,他却反手害我!忘恩负义!”

发财?

根据相册时间跨度推测,的确能算出村子富裕起来跟张伯来的时候对得上,而且村子以前很贫困也是真的,黄泥当水泥用,石头当砖头使。**十年代短时间让落魄的山村富裕,住上带院的独栋小楼,难度可不是一般大。

“何玉嬅呢?”于术消化接收到的信息边逼问。

张伯蹙起眉头,本就干巴皱起的皮肤更加难看,像是被捏得团状后微微舒展的纸张。

“何玉嬅...何玉嬅也死了,于定安让我把她埋到后山,其他我想不起来了。”

涉及何玉嬅的话题就连已经死去的人都无法提起,可以百分百确定,何玉嬅跟村子的异样脱不了关系,可既然源头是何玉嬅,那为什么害人的是张伯。

“一定是她,一定是何玉嬅,她不让我记得也不让村里的活人记得。她恨透了这里,但是我想对你下手那晚,她在你守了一整夜。”

“金花耳环,是她活该。她拿了金花耳环,招了乱葬岗的冤死鬼,是她活该。”

张伯说话已经不组织不思考了,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于术反复咀嚼后半句话,就是说那天晚上敲门红色绣花鞋就是何玉嬅,而她竟然不是来害人的,而是来驱赶张伯的。

结合何玉嬅埋在后山,能推断出坐在棺材上的红衣新娘是何玉嬅,她帮忙驱赶狐狸鬼魂。

但在村西遇到的学生装的何玉嬅又怎么解释呢,难不成有两个何玉嬅,还是说她再来回切换身份。

所有线索都收束指向何玉嬅,又偏偏在何玉嬅身上断了个一干二净。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你让我离开这里,我不要再继续待在这里。”

江禹扬起眼尾,莫测的笑了笑:“捞偏门,一言九鼎。”

张伯没来得及露出解脱的表情,灿烂炽烈的红金色火焰在他身上绽放开来,如同天边的晚霞那般漂亮灿烂。

那火焰温暖又让人安心,于术心头的慌乱不安和生理的阴冷不适,在火光映照下化作片片灰烬脱落粉碎,随呼吸飘散得无影无踪。

“符箓超度也是一种离开。”江禹看着张伯痛苦扭曲的表情,满脸淡然道。

江禹起得早在窗户边晒太阳了,入夏了天亮六点就天亮,太阳透过窗户落入房间,他就站在光灿灿又柔和的光束里,周围还飘着暖融融的细尘。

他看了眼时间,把于术也拽了起来。

“起床,出发。”声音冷冰冰的,命令式的口吻毫无年下的自觉。

昨晚超度了张伯后,他们整理了线索,决定今天去后山找何玉嬅埋的地方。

还好于术没有起床气,打了个哈欠就坐起身,抓了把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的头发。半敞开的领口露出小块白皙的皮肤,红绳拴着的永生结在光照下玲珑剔透,映射出的水绿色光影浮在锁骨中间,随呼吸缓缓起伏。

“这么早出发?”于术伸了个懒腰。

江禹道:“不是,我醒了所以喊醒你。”

于术翻了个白眼,但想到他是江禹又觉得合理了,这小崽子说话直愣愣的,年纪不大倒是经常摆冷脸,还是个不像道士的道士。

“你有病啊?”于术一巴掌拍到江禹的肱二头肌上,他力气不大但肌肉紧实,碰撞声很清脆。

江禹眼珠子往于术的方向溜了溜:“嗯,的确不舒服。”

“你...”于术嘶了一声,虽然嫌弃但医生的职业习惯已经形成了反射弧,伸手探入江禹软塌塌的刘海下感受体温。

“没着凉发烧啊。我临床内科的,专业之外只能看点简单的感冒发烧我,其他的我看不出来。”

江禹默默看着于术,眸子如同一颗氤氲着薄雾的宝石,明亮却透不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说话,哪儿不舒服啊?”于术催促道。

江禹偏过脸,长睫毛染上了一缕金色上下轻轻扇动,清晨柔光将他侧脸的轮廓裁剪出清冷的神圣感,高挺的鼻梁有小驼峰稍微增加了点阳光的少年气。

“看你睡得太沉不舒服。”江禹挑了挑眉。

不是,他有病吧?

于术忍住骂人的冲动,恶狠狠的瞪了江禹一眼,随后进去卫生间洗漱。

他们简单吃过早饭,正式出门。

天晴,早上凉爽,山路好走,很快就到了后山。

根据张伯所说,何玉嬅埋在后山就挺奇怪的,因为按村里的习俗,于姓才会埋入后山,外姓人只能埋进乱葬岗。

然而江禹跟于术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何玉嬅的墓碑。

“难不成张伯骗了我们?”于术回来几天,见了几次鬼后,看着墓地密密麻麻的墓碑,心里止不住发毛。

江禹也觉得奇怪,张伯应该是恨透了这村子跟何玉嬅,不会乱说诓他们才对,但来来回回走了三趟都没看到何玉嬅的碑铭。

而且,他们确实在这座山遇到过何玉嬅。

江禹瞳仁闪过一丝亮光:“没骗人。他说后山,没说后山哪啊。”

“在你爷爷墓穴附近。”

于术满脸别开玩笑的表情,可江禹表情认真,语气也不像开玩笑的。

江禹确实没乱说。

白虎断腰之地形成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地里位置导致的阴气煞气进去了出不来,久而久之集聚质变;第二个原因是极度浓厚的怨念直接改变当地的风水。

爷爷墓穴位置选在半山腰顺风坡处,不存在说成为阴气煞气的聚宝盆,那么就剩下第二个原因了。

俩人在墓穴附近转了一圈,能看到的只有于定安的墓碑。

“也没墓碑啊。”于术再次踏足这块地方已经不再出现恶心发冷的症状。

江禹指着那块孤零零的石碑,笃定道:“就在你爷爷棺材旁边。”

于术脑海飘过一股水汽,润湿了思维运转有些艰难沉重。他眼皮仿佛灌了铅,止不住的往下坠,好不容易抬眸,就对上江禹那自信的表情。

“我不知道你爷爷跟何玉嬅什么关系,但他选寿衣和埋在这里的原因我算是懂了。”

“说说看。”于术太了解二十多岁的小男生了,也尊重江禹率先找到问题答案的自豪感,于是语气温和的主动铺台阶,很给面子的问道。

江禹弯腰拾小石块,挑挑拣拣的,拿起来要看一下,不合心意的就丢回地上。

他边捡边说:“缎面布料寓意断子,动物毛发内衬入畜生道,显然他在怕,怕死后也不得安宁,也不想后代继续不得安宁。而他葬在这里是想表态求和,让何玉嬅看见他用后代道歉的诚意。”

话音刚落,他捡起最后一颗石子,站直了腰,那双腿又长又直,修身的布料勾勒出极具力量感的腿部肌肉。

江禹回头看了眼于术让他把铲子拿过来,然后将一大把石子往地上撒开。

他在卜卦,眉头微皱端详了一阵后,站起身拿铲子朝于定安下葬三米外的西南方向下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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