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术一直担心自己出现高原反应,还好没出现。
次仁卓玛就住在布达拉宫广场,交通便利设施齐全。刚下了飞机,扎西旺堆总是喃喃着不要回家,对于这里的家她却没有抗拒。
“因为女儿的原因,我跟丈夫暂时分居了,他坚持说是病,要去医院找医生治,不相信玄学,所以女儿不想回庄园那儿住,怕被抓去医院抽血检查。”次仁卓玛看出俩人听出了猫腻,苦涩一笑简单解释了两句。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为难她作为母亲为了女儿四处奔波了。
次仁卓玛把江禹跟于术安排在香格里拉大酒店落脚。酒店前台看到次仁卓玛,就特地联系了酒店的经理,让他亲自下来接送。
江禹和于术听不懂藏语,但看得出来酒店经理对次仁卓玛非常尊敬,生怕她多走两步,鞋子沾染干净得反光的瓷砖地板上的微生物,恨不得自己当成地垫,让她踩过去。
于术借次仁卓玛的面子,体验了一回人上人的感觉。
“先委屈你们住在这儿了。今天奔波劳累了,我女儿的事也不能一蹴而就,我们明天再开始吧。”次仁卓玛温和耐心地笑着,嘴上说明天开始,但眼里躲闪摇晃不定的光,出卖了她真实的想法。
“宜早不宜迟。”江禹目光坚决。
于术适时插话:“扎西旺堆是不是有学习乐器之类的?”
到西藏之前,他只要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偶尔听见扎西旺堆身上那股哀转凄切的笛声,但到了之后,他都不用刻意费神,就能轻松听见那阵笛声,清晰程度就像在他耳边吹奏一样,而且越听越像啜泣哭诉。
他这才怀疑扎西旺堆有学乐器,常用的乐器遭人做了手脚。
扎西旺堆抓着妈妈的衣角,摇摇头:“我没有学乐器。”
“你觉得是什么乐器?”次仁卓玛听出了话中意,先问了于术,再眉头拧紧看向江禹。
没有解放之前,旧西藏封建迷信邪术横行,照这两位年轻男人所说,她真怀疑女儿遭到了算计。
虽然他们家在西藏有名有姓,但生意场政治场上的来往只是看起来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流汹涌能把人卷进去活生生吞掉,跟他们结下小仇大怨的不计其数,还真有这个遭报复的可能。
“笛子。”于术直言。
说话间,他又听到了那笛音,凄厉悲切,仿佛只要他闭上眼,就会在黑暗中看到一个遍体鳞伤,伤口腐烂发脓,披头散发邋里邋遢的小女孩,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次仁卓玛脸色瞬间煞白。
现在的西藏,笛子只是寻藏乐器,当往前推个**十年,哪是什么笛子,是人命。
为了祭祀,为了特权,旧宗教旧贵族,会用未经人事最纯洁的少男少女人皮骨肉做法器乐器,而且取骨剥皮的时候还要受刑者保持清晰,感受那种钻心裂肺的剧痛。
“我明白了。”次仁卓玛深吸了一口气,联系了司机。
这些东西不得她不信,历史上真实存在过,而且江禹和于术很明显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神棍,有真本事,此时不抓紧机会早点及时止损,后面亡羊补牢就晚了。
她要带他们到庄园那边,跟丈夫好好商量,找出来幕后害人的凶手。
“舍终于舍得回来了?我就说是生病,你非要……”旦增顿珠看着妻子身后那两个陌生男人,眼神顿然暗淡了。
他的目光跟次仁卓玛激烈交锋,谁都没说话却又仿佛打了一场无人生还的烈仗,从鄙夷不屑到果真如此。
旦增顿珠叹了口气:“你跟我去把名单整理一下,管家把他们带去屋里休息一下。”说着特地牵起了妻子女儿往里走,把江禹于术二人留给管家。
于术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满眼放光地欣赏他们家的院子。在他的印象中,江禹家已经很大很漂亮了,但和次仁卓玛家比起来,有点不够看,光是前院就有足球场那么大,穿过蜿蜒的林中路,极具宗教气息的巴洛克风格主屋终于露面,就像童话世界。
不过多看两眼,于术就有点腻了,他还是比较喜欢中式的美感,这种宗教氛围浓郁的装修风格第一眼惊艳,看久了就觉得奇怪。
旦增顿珠拿着一沓刚打印出来的新鲜热乎纸张过来:“具体情况,我爱人刚刚跟我说了,我把在商政两届可能跟我们家有过节的人都找出来了,还请麻烦你们看看。”
“快跑!快跑!”扎西旺堆捂住耳朵蹲到沙发边上尖叫道。
次仁卓玛抱住女儿,心疼和无能为力的自责在她眼眸打转,融化成晶莹剔透的泪水噙在眼眶。
那股笛声变得极其尖锐高昂,仿佛音浪海啸,差点摧毁于术的耳朵,他捂住耳朵,“嘶”了一声。
他的动静引起了江禹的注意。
江禹赶忙把人拉到身边,帮他捂住耳朵。
不知怎么了,江禹碰到于术身体那瞬间,强烈的不安侵袭了他全身,那是第六感悬空倒吊的感觉。
“怎么了?不舒服吗?”旦增顿珠皱了下眉,客套地关心道。
于术摇摇头。
一沓资料,结仇的原因严重程度,都写得很详细,但干看这些整理出来的信息,并没有办法确认真正的黑手,只能按照程度锁定那两个在商政两届都有涉足的人。
不过于术发现了很有趣的问题。
资料上的全是男人,其中几个男人的名字里也有旺堆。
他不禁回想起,飞机上开江禹找到的信息,这个家族的老幺女儿,要么叫旺堆,要么叫占堆。那个页面下方还有注释,“旺堆”“占堆”之类藏语词,寓意繁荣,昌盛,也是男性的阳刚气息的体现,勇敢、智慧之意。
女孩却起男生的名字,很奇怪。
“有点冒昧,但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要给女孩子起男孩名。”于术放下资料,目光灼灼直视旦增顿珠。
旦增顿珠道:“长辈说我们因为得罪了旧贵族和宗教,所以我们家族的女性都容易早夭,起个男孩名比较好。”
“那为什么要生到老幺一定是女儿才停手呢。扎西旺堆有三个哥哥,你大哥五个孩子,老幺是女儿有四个哥哥,而你这一辈,老六也是女儿。”
于术语气犀利起来。
之所以他有这么深的敌意,是因为只要旦增顿珠在场,那笛声的音波频率就会变快,越听于术越心慌。
他怀疑,旦增顿珠知道是谁对他们家族的女性下手,但是碍于往后的利益和表面上的和平,他选择避而不谈,在这里演戏。
这可给旦增顿珠问住了,他想了想,找了个还过得去的理由:“就因为家里男孩多,所以才想要女儿。你也知道,我们这边宗教氛围浓厚,如果一个家里只有男人,或者男人占绝大多数,那就不平衡,是一种很不好的寓意。”
于术不信教,也不清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逻辑上确实没问题,越没有越想要,越想要越得不到,就这样形成了闭环,所以他们家才除了嫁进来的女人就没有成年女性。
“明白了。我也是为了快点找出问题所在,让扎西旺堆不那么难受,刚刚的话多有冒犯,得罪了。”于术眼底凝起的冰霜融化,露出亲切温和的笑容。
旦增顿珠随和地笑了笑,拍拍于术的肩膀,眼里的欣赏如奔腾波澜般漫出:“你也是为了我女儿好,我定当配合。”
他指着单独拧出来的那两个人其中之一:“丹巴多吉,他家族以前是旧贵族,也负责宗教活动,去年因为新地区的开发,我竞标成功抢了他的志在必得,要说最有可能的就是他们了。”
于术点点头,摆出奉命的笑容:“了解。”
但在心里,于术骂了旦增顿珠好几句脏话,这分明指了行不通的路阴他们。
负责宗教活动的旧贵族后裔,光是这名头就不好办,再加上丹巴多吉也是大家族的人之一,那是他们想见就能见。
旦增顿珠给管家使了个眼色:“把二位贵客送回去。”转头又问了妻子:“给他们安排好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他们安排安排。”
次仁卓玛皱了下眉,犹豫了两三秒后点点头:“安排好了。”
入夜灯饰璀璨,异域风情浓厚的街道人潮熙攘。
酒足饭饱,于术到街上溜达。
他们也想快点解决扎西旺堆的事,但眼前的线索只有丹巴多吉,这种大忙人不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得预约时间,就借着眼下空闲有机会出来转转。
反正远道而来出外勤,委托方做好了食宿的安排,就当工作的同时公费旅游。
江禹本来不想去,但不放心于术一个人就跟着出来了。
“进去礼品店看看,我给两个弟弟买点礼物,你也给你的员工们带点手信?”于术提议道。
“很有当嫂子的自觉。”江禹挑眉,满含笑意调侃。
于术翻了个白眼:“去你的,谁特么是你老婆,不要脸。”
“你是。”江禹勾唇,清冷少年在灿灿灯光映衬下,仿佛环了温柔的光环。
于术在心里劝告自己,多看了一眼,就一眼。他盯着江禹看了足足十来秒才舍得移开眼睛,目光回到礼品店前,他莫名生出来过这地方的恍惚感。
江禹还在门口没进去,刚过门口的于术就被玻璃碎裂、电气设备脱落和天花板坍塌的混乱隔开。
江禹还来不及进去把人带出来,墙壁也随之碎裂倒塌,他们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周围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事故吓了一跳。
于术眼前一黑浑身剧痛,他还感觉到大腿和后背发麻,在不停地往外淌温热的液体。
人群的尖叫声混杂了尖锐熟悉的童声,让于术稍微回神,那小女孩的声音极尽权力喊着:“不要。”
江禹关切的呼喊穿透周遭的声音,于术颤了颤眼皮,眼前一片漆黑,但他想起来了,这地方熟悉是因为在梦里见过。
这就是扎西旺堆声嘶力竭尖叫大喊“不要”,的那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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