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璩多雨从图书馆回来,带了个小纸盒给璩知花。
“喏,回礼。”
丢下盒子,他转身离去,回房间换衣洗漱。
璩知花看着怀中的纸盒。
盒子外系一根银白缎带,整体约莫有普通本子大小,用淡褐色的硬纸制成,通体素净,只在盒面右下方,印有拇指大小一朵浮银的花。
她摩挲着纸盒上系着的缎带,轻轻拽住一根的尾端,蝴蝶结散开。
里边装着的,是个七寸大小的相册。
封皮与包装的纸盒风格相同,仅仅在右下角有一朵小花的装饰。
璩知花翻开相册。
纯白的扉页上,并不算非常陌生的字迹映入眼帘。
[路过一朵花]
纸张边缘都有些许磨损,显然,这应该是被使用很久的一本相册,字也并不是才写上去的。
指腹蹭过那行字,室内的灯光下,璩知花眉眼弯出道小小的弧度,内心一片安宁。
她继续往后看。
山、溪,草原、高崖,日出、月明……猫鸟狗雀、江河湖海。
并不算厚的相册里,满满当当装着,那些璩知花从未见过的世界。
他的相机,记录着他在这个世界的所见,而精挑细选后,他把这些送到了她的面前。
璩知花认真地观看着。
透过这些七寸大小的框框,借他的手,观看着这个世界。
小小的屋子里,偶尔响起的,只有她翻动相册的声音。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是一个相当熟悉的场景。
照片上,一个长发女性双手交叠,安然静坐。
窗户仿佛画框,小小四方世界外,是绿树成荫、阳光灿然,四方画纸内,身着深色长裙的女郎正落于画中,静默地微笑。星星点点的光落在她裙摆上,绽开细碎却温暖的花。
璩知花屏住了呼吸。
她眼眶微红,小心地把那张照片取出,近乎贪婪地看着。
旋即,她微微错愕。
写在相纸背面的字映入眼帘:
翩翩飞鸟,息我庭柯。敛翮闲止,好声相和。
璩知花把这张照片贴到胸口,久久无声。
太阳一日日升起又落下。
她每天依旧早起,依旧会在早晨将窗户打开,从缝隙里向外望上一眼。
瓶中的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败,朵叶凋零,茎枝也渐渐褪了翠色,脱去水分,变成灰黄的干木。
璩知花坐在四方的窗内,认真而专注地画画。她的“模特”,则从每日变化的新花、换成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她画从未看过的山,画从未见过的海,她看山的壮阔,看海的浩瀚,死寂的心湖似乎也跟着兴起波澜。
有什么深埋的、被尘封许久的东西,正在缓缓复苏。
风铃叮当。
她安静地画着。
每天的每天,无论晴雨。
……
璩多雨发现,璩知花前阵子的古怪非但没有变好,反而有点越来越严重的意思。
她不仅再只有午饭晚饭会跟他一起吃,连开学后,他早上起床做饭,都会全程陪同。
[全程陪同]的意思是,不仅在他做饭时全程盯着,还会要他在家吃了再出门——当然,吃早饭她也会一起。
更有甚者,她时不时还会主动提出要求,要收拾餐具。
璩多雨当然不敢应,每每都要双手把这位姑奶奶从厨房请出去才放心。
“难道是怕我不吃饭吗……”
再度被璩知花堵在门口,用不吃饭不准离去的眼神盯上,璩多雨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不过,这样的念头只在心里转过片刻,就被他摇摇脑袋甩掉。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璩知花,连正常和人交流都不会,怎么会关心他、还到这种地步?
他应付似地几口吃完馒头夹荷包蛋,再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碗碟刷了,拎上书包脚底抹油夺门而去。
“我上学去了,快迟到了!”
家门被甩上,璩知花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吃起自己的早餐。
吃完饭,把自己的餐具清洗干净,她翻出璩多雨刚刚刷好的,再度清洗了一遍,然后才回到房间,进行着今天的绘画。
暑假结束,学生返校。
璩多雨的生活恢复了两点一线。
除了吃饭不太规律,璩知花的生活也重新按部就班了起来。
吃饭,画画,发呆。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的项目,不同的是,发呆神游的时间越来越少,坐在画板前的时间越来越多。
暑期结束前,璩多雨去了趟商贸城,在画材专卖给她补充了一波材料。
重新拿出一袋色彩纸,熟悉的凹凸触感,璩知花嘴角翘起,把它贴好固定在画板,拉着架子坐到窗边几步处。
今天是个大晴天。
……
下午五点钟,璩知花收起画笔,把画材清洗完毕后,再度离开了房间。
中午璩多雨没有回来。
那就是回来一起吃晚饭。
家里吃饭一般都是一天两顿:早饭吃了的情况下,如果中午璩多雨也回来了,那晚上多半就不吃了;如果他在学校很忙,中午不回来,晚上则会做一顿。
璩知花来到厨房。
她已经把长发在后颈束了起来,秋季的长袖也堆到了臂弯。
给璩多雨做一顿晚饭,这是她酝酿了好几天的打算。
她也想尝试着,让璩多雨拥有一个相对正常的家庭。
面对装着昨天蔬菜的塑料袋,璩知花单手抚上胸口,做了几次深呼吸。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变得坚定。
——两个西红柿,一把青菜。
这是袋子里剩下的东西。
西红柿的皮已经皱了,青菜叶子也已经蔫掉,毕竟是之前购买的,已经不再新鲜。
璩知花把它们拿出来,生疏地拣择、清洗。
然后,她循着记忆往木质的橱柜抽屉中找去,在里头翻出了一袋已经开了封的干木耳。
这是叶珖之前在这里的时候放进去的,她记得。
回想着观看璩多雨做饭时的流程,璩知花找出个小盆,抓出一大把木耳放进去,盛水浸泡,继而转去处理西红柿。
璩多雨做西红柿是不去皮的,大块大块一切,要么炖要么煮,反正都容易,无非是吃的时候需要挑皮出来而已。
但,据璩知花体验,叶珖做过的、所有带有西红柿的菜都是没有皮的。
她犹豫了片刻,烧上了一锅热水。
很早的时候,妈妈做饭时,好像会拿开水烫一烫?
——青菜洗好了,木耳在泡,水在烧。
思考了当下的进度,璩知花拿出两个鸡蛋。
把鸡蛋打进碗,这是个想象中很容易,对于新手而言实操却总要出点岔子的小环节。
眼睁睁看着几块碎裂的蛋壳随着蛋液一并掉入碗中,璩知花连忙去拿筷子,小心翼翼把它们一点点夹出。再三确认没有碎蛋壳后,她才舒了一口气,不怎么熟练地在碗中搅拌起来。
精益求精地把蛋液彻底搅拌均匀,璩知花胳膊手腕都隐隐开始泛疼。
做饭真的不容易……
轻轻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她顾不上擦额头的汗,迅速投入了下一项环节中:锅里的水已经沸腾好久,水汽蒸腾弥漫,把小小厨房的温度都拔高了几度。
关上火,把西红柿放到碗里,她拿起菜刀,小心地尝试着在上方开个口子。
“真丑……”
西红柿上两道划痕歪歪斜斜,璩知花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双手端起锅把,吸气发力,她紧绷着劲儿将沉重的锅挪到碗上方,微微倾斜,把沸水一点点倒出。
盛着水的锅实在太重太重,只端了一小会儿,璩知花胳膊就抖了起来。没有勉强自己,放下锅喘息片刻,她才再次继续刚刚的动作。
半晌,两枚西红柿总算是都被开水烫过一遍,剩下的热水被倒到了泡着木耳的小盆中。
倾倒热水时,璩知花手腕实在没支撑住,不慎弄撒到了手上,虽然不是滚烫的,但手指还是红了一片。
她忍着痛简单冲了冲凉水,没有中断做饭的计划。
西红柿炒鸡蛋,青菜木耳,都是简单的菜式。
只是,刚一看向泡着木耳的小盆,璩知花就呆住了。
涨大了不止一倍的木耳拥挤着从盆里涌出,掉在水池里,密密麻麻铺了一片。
明明只泡了一把……
璩知花哑然。
半分钟后,她一咬牙,决定暂时先不管,时间不早,得先做饭。
……
璩多雨哼着不成调的歌回到家。
仗着个子高,打开院门铁锁时,他随意朝院里望了一眼。
天色愈晚,夜幕渐起,璩知花的窗户开着,却是一片漆黑,没有灯光亮起。
……这和璩知花最近的习惯不大一样啊,她又不喜欢开灯了?
心里头暗暗犯嘀咕,璩多雨重新把大门落锁,走向猫屋。
路过露台时,他惯性朝里望了一眼。
就这么随意的一瞥,他顿时睁大了眼。
昏暗的屋内,熟悉的位置上,那抹纤瘦的人影全无踪迹。
璩多雨脸色大变,当即一步跳上露台,往里望去——一无所获。
一瞬间,他眼前发沉,差点昏迷。
顾不上其他,璩多雨从窗户跳进屋,四下扫过,“啪”地推门而出,步履匆匆。
最终,在唯一亮着灯光的厨房,他看到了那抹身影。
略显凌乱的鬓发,沾有水渍的裙摆,和望过来的、忐忑中带着些许欣喜的双眼。
几息之间澎湃高涨的担忧惊惧倏地垂落,早已过了闸门临界。
高高悬起的心猛地坠下,璩多雨的理智轰然崩塌。
他两步上前,一把攥住璩知花手腕,咬牙切齿。
“——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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