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妈妈。

璩多雨一句出口,小院内霎时就安静了下来。

听清他的称呼,璩知花瞳孔微缩,整个人都抖了抖,脸上本就不多的血色一瞬间尽数褪去,纤薄的身体犹如风中细花,飘摇无依。

她匆匆垂下眼,一点动静也没有流出,只频繁地、机械地,一遍遍摸着猫。

叶珖微微晃神片刻,短暂的怔然后,心中划过了然,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看了眼坐都快要坐不住的璩知花,无声叹了口气,把手中书本递了过去,打断了她无所适从的状态。

璩知花茫然望去,看见了那双温和的、坚定的,带有安抚意味的眼眸。如春风细雨。这让她高高悬挂,使得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叶珖从她怀里接过猫放到地上,让它自己去玩,旋即看向眼睛半眯、隐含锋锐的璩多雨。

他唇角稍勾,面带微笑道:“回来了就好。知道你去打比赛,我就来喂猫了,正巧知花也愿意出来走走,就一起晒晒太阳。”

璩多雨脸色一沉。

他听出来了,这人是刻意在他面前叫“知花”的——

不愿意和他平辈、从称呼上也要压上一头,好告诉他他心思不纯是吧?

心中把叶珖翻来覆去骂上了几遍,璩多雨才一扯嘴角,呵呵笑道:“是吗?那谢谢学长替我照顾妈妈了。”

妈妈这两个字,虽然他一开始也觉得生疏又别扭,但短短的一会儿时间,已经叫得越发自然。

叶珖笑容不变:“晒晒太阳,对她身体好。”

说完,他起身收拾起东西。

继续发展这样的对话,璩知花会感到难堪。点到即止就好。

璩多雨隐晦地翻了个白眼。

心知肚明对方搞什么戏码,但再看璩知花,又似乎全然无察,根本不懂……他顿时有点气结,正要组织措辞,反击叶珖,璩知花的声音却传入耳畔。

很轻。

他却听得真切。

“我……好像很久都没有晒太阳了。”

她垂着眼,睫羽投下暗影,掩住双眸。而语气平平、情绪浅淡,却有浓重的孤独从她身上缓缓向周围蔓延开来。

有风吹过,院中的草被带起沙沙的声响。

璩多雨不再和叶珖拌嘴,他安静下来,以一种近乎于屏息的状态,静静地看着璩知花。

他的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他又一次难以控制地想起,璩知花曾经的样子。

永远藏身于黑暗中,永远躲在阴影下,麻木的、漠然的,无法捕捉情绪的,仿佛一潭死水的她。

而今,而现在,即便在他无意施加的难堪中,她也是生动的。

她不再把自己死死封闭,抵住旁人进出的门。

璩多雨转向叶珖。

这一切……

难道都是他的功劳?

叶珖也垂着眼,只不过,他是在看着璩知花。

他就那么站着,仿佛直至时间尽头,他也能一直这样子,陪伴在她身边。

……真刺眼。

璩多雨扯了扯嘴角,不再继续掰扯,他扶璩知花站起:“太阳快落山了,外边凉,先回屋。”

璩知花顺从地被他扶着,往房门的方向走去。

从叶珖面前走过时,她似乎想偏头看上一眼,但最终还是保持了垂首的姿态。

她被送回了房间。

璩多雨从里边把窗户窗帘全部拉上、关得严丝合缝,然后才离开窗边。

他对璩知花道:“我去送送他。”

璩知花没有应声,双手交叠,端正地坐着。

……

小院中。

把猫送回猫屋,叶珖回身,看向带上门把手,站到铁栅栏边的璩多雨。

他笑了一下,背上挎包,向他走去。

两人并肩,走出璩家小院十几米,一路无声。

璩多雨不说话,也不回去,就这么一直跟着走。

叶珖打量了他几眼,依稀似乎真的能从他眉宇间看出几分璩知花的影子来。

尤其是眼睛。

当他脸上没有任何或嗔或喜、各式各样的表情时,和璩知花就格外的神似。

稍稍偏一点圆的,无辜无害的,像是什么温和动物的眼睛。

叶珖收回视线,声音轻淡:“我早应该察觉的。”

不管是他们两人之间古怪又微妙的相处模式,还是他每次提起她的态度、对涉及她相关事情似有若无的警惕,亦或她谈到他时无处不在的关怀和在意。

种种迹象,都明白地藏着两人关系的细枝末节。

璩多雨冷笑,反问道:“所以呢?”

他眼睛眯起,含嘲带讥,属于璩知花的感觉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狭长、锋利,是他独有的,极富攻击性的锐意。

“刚刚在璩知花面前,我不好跟你多说什么。现在她不在,你也可以不用装了。”他嗤笑,“你现在不止知道她有孩子了,而且她的孩子就站在你面前——没比你小几岁,你现在该懂,你跟她之间隔着什么了吧?”

十几年的时光和岁月,说起来可能轻飘飘的,但如果具象出来,就是一整个的璩多雨。

多么清晰、直观……又残忍的现实。

说到这里,璩多雨停下脚步,侧头看向叶珖,一字一句重复道:“所以呢,叶珖?”

叶珖脸上已经不见了常有的笑容,任由璩多雨的视线钉来,他平静开口。

“所以,有些话,不该由你来质问了。”

如果他们是姐弟,那么弟弟关怀姐姐,可以对姐姐的事情有一定的“指手画脚”权利。但现在,他们是母子。

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璩多雨拧眉:“我x……你还没死了心,真想要当我小爸?”

叶珖不置可否,提步前行,语气淡然:“你讲话太不礼貌了。”

璩多雨愕然。

回过神来,叶珖已经又走出去了数米。

他匆匆大步赶上,声音急促:“不是,你什么意思?还没上位就摆爸爸的谱教育起我来了?我跟你说叶珖,我不承认你!”

叶珖摆摆手,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停下脚步,往道路更远处的拐角走去。

璩多雨慢慢停了下来,他盯着叶珖稳却缓慢的背影,眸光复杂。

冷不丁地,他朝叶珖的方向喊道:“你把你的心思告诉过她吗?”

话音落下,璩多雨清晰地看到,叶珖的脚步猛地一滞。

他抬了抬嘴角,像抓住了对方的什么弱点,语不停歇地继续道:“虽然可能你确实让她改变了不少,但是,这不是我打击你——你敢告诉她你在想什么吗?你龌龊的心思,敢给她知道吗?你能想象到后果吗?”

拐角处,叶珖站住脚,望了他一眼。

璩多雨一摊手,摆出副“你看吧”的姿态,继而呵呵一笑,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学长啊学长,你要走的路,长着呢。”

……

秋季渐深,天气慢慢转凉。

南城的生活缓慢而安宁,日复一日。

璩知花窗边的花保持着稳定的频率,每日一换,时而与花一同来的,还会有不同景色的明信片。

她的画板上,作为参考图的“模特”也因此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些她见过的,没见过的色彩与景致,都从笔尖缓缓流淌而出,勾勒成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临近年底,璩多雨又一次带上了她的作品,跟多年间一直有联系的编辑见了一面。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双方会面,那位脸上以颇显岁月痕迹的编辑看着璩多雨,满含无奈地叹气。

“好久不见,安姨。”

璩多雨挂着笑,礼貌地和对方打起招呼,不等对方再说些什么,就把手中璩知花最近积攒的作品递了过去。

这位编辑是姥姥在时认识并建立联系的,被他称为“安姨”,在市里的某家出版社工作。

当时,也不知道姥姥是怎么谈的,反正对方竟然偶尔肯采用璩知花的几张图做稿子,给的价格也不算低。

后来,姥姥去世了,刚刚升初中的璩多雨,拿着姥姥那本快翻烂了的电话簿、小心翼翼拨号过去时,对方或许是看他们可怜,仍然应下了这份对她而言或许没有任何价值的合作,往后也没有断了联系。隔上几个月,就会用上那么一两张璩知花的画,这也给他们的生活多了一点点的收入,让他们不再是仅仅依靠着姥姥剩下的那点钱过活。

再后来,随着璩多雨年纪渐长,偶然间看到了电子游戏的比赛,主动接触了这个“行业”,才又给家里多了一份不算太稳定的收入。

与此同时,他也逐渐意识到,一直以来忽略的,每次来找安姨时,对方隐约露出的难办之色。

璩多雨明白,璩知花那样风格的作品——阴沉、黑暗的“丧系”风,或许出版社真的会有需求,但需求量也绝对不会大到哪里去,毕竟,安姨也不止一遍地建议过,让他劝劝璩知花,尝试找找其他的风格。

所以璩多雨在自己能够更多地打比赛赚钱后,就越来越少地来找安姨了,少得不能再少的几次里,他也都是尽量地把自己装成是根木头,完全读不懂空气的那种,厚着脸皮跟对方交流。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把作品递过去后,看着安姨露出明显吃惊的神色,璩多雨翘起嘴角,隐隐有些满足和自豪。

平心而论,璩知花的画技是很不错的。

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是不间断地在画画。虽然不至于像上学那会儿,从早到晚泡在画室里,一天几十张速写、每天素描色彩轮换不停歇地连轴转,但也没有真正地停下来过。

对她而言,黯淡无光的世界里,或许只有提起画笔时,才能感受到一丝真实和慰藉。所以姥姥即便节衣缩食,璩多雨自己即便凑合吃穿,也从来没有少过她的画材。

所以,即便一开始她还单纯是技巧生疏的学生,这么些年的时光流淌,她的画技也已经相当不错。

这份“不错”,在璩知花改变了长久以来用色习惯后,格外醒目。

安姨这次一下选定了三张,两张花卉,一张黄昏中的海。

作为全权代理人的璩多雨,毫无疑问可以代替璩知花,当场签下合同。

安姨秉着一贯的作风,没有多余的兜兜转转,不等公司的审核,当即便先行自掏腰包,把定金给了璩多雨。

下午归家,璩多雨带了小蛋糕,糖果,以及打包的餐品。

璩知花也很开心。

收好璩多雨递来的一部分钱,她珍而重之地把新的糖盒放起,和旧的那个并排。

夜色铺下,璩知花坐在窗边消食,听风铃轻响,无端想起了叶珖。

然后,她轻轻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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