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珖的背包寄放在车站旁边的一家小卖铺。
璩知花他们到的时候,老板正坐在柜台后,在带着呲呲的电流声的收音机播放着不知道哪个戏曲节目的唱腔中,闲适地嗑瓜子。
见叶珖骑着车到来,她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半探着身子朝门外扬声喊。
“小叶呀,快来快来——你再不来,包都得给咪咪抓烂了!”
叶珖回了一声,随后把车停好,看向身边的璩知花:“要一起吗?”
璩知花犹豫片刻,看着接近车站、已经逐渐多起来的行人,挣扎片刻,点了点头。
对她来说,进入陌生人的“领域”固然会紧张,但……比起自己留在这里,还是跟在叶珖的身边,更能让她感到安全。
跟在叶珖身后进入小卖铺,璩知花下意识环顾四周。
小卖铺不大,但胜在地理位置优越,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得紧凑挨挤,其上却都干净整洁,没有落什么灰尘,显然生意不错。
就在此时,一只黑白相间的猫从不知道哪里蹿了出来。
它先是绕着叶珖裤脚蹭了蹭,随后,主人翁一样地踱到璩知花身边,试探地嗅着。
璩知花虽然已经习惯了和自家那只猫相处,但此时此刻,还是不由地全身僵住,一动不敢动。
那猫却越发嚣张,垂着尾巴走得更近。
老板从柜台下方提出一个旅行包,见状,“嘿”了一声:“咪咪,怎么还是见了美女就走不动路——阿东昨晚给我送来的,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耽误了他们家少爷的事,这不,我早早就来开店了。”
说着,她把包往叶珖的方向推了推,又笑着看向璩知花,“嗐,它就是喜欢长得漂亮的,姑娘别介意啊!”
叶珖没拿包,而是先道了句谢,继而对璩知花道:“它叫咪咪,是老板捡来的流浪猫,性格很不错,不抓人,就是喜欢闻和蹭。而且,它胸前的花纹很像带了个领结。”
璩知花稍怔,旋即下意识低头,去看向那只黑白相间的猫胸前。
叶珖含笑看着她们,又向老板点了几样简单的吃食和水,一一收入背包。
推诿不过他塞来的钞票,老板从钱盒里扒拉零钱出来,将要递过去视线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兜了一圈,了然之色一闪而过,又露出几分八卦。
“小叶呀,这位是——”她笑眯眯发问,“你亲戚家的哪个姐姐吗?我怎么没听阿东提过啊。”
没想到话题会落到自己身上,璩知花惊讶抬头,然后看向叶珖。
叶珖收回对方的找零,笑容温和:“好了,时间不早,我们要去坐车了。这两天我的单车也拜托你了——下次见,咪咪。”
说完,他在老板看不见的角度,冲璩知花眨了眨眼。
这是……
愕然之余,璩知花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抿唇压下翘起的弧度,跟在他身边,一起大步踏出了小店的门。
直到走出了不近的距离,并排大步前行的两人才缓下脚步。
看看肩上背一个手里提一个、两个背包加身的叶珖,璩知花边缓着起伏的呼吸,边开口说道:“给我一个吧。”
她神色认真,态度坚定,叶珖顿了顿,没有拒绝,将较轻的那个递了过去:“这里人比较多,走路时小心一点。”
璩知花点头。
她四下环顾,后知后觉意识到,此时自己已经身处行人汇聚的广场上。
刚刚的小插曲,无意间把她对即将见到许多陌生人的紧绷都降低了不少。
可饶是如此,人来人往的车站中,四面八方都是人,她还是往叶珖身边靠近了一些。
走着走着,冷不丁地,她突然出声。
“刚刚,你怎么不回答她?”
叶珖一愣,旋即失笑。
“你是说,你是不是我的姐姐吗?”
璩知花张了张嘴,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反驳的话——刚刚那位阿姨,问的好像就是,她是不是姐姐。
但,她是璩多雨的妈妈,璩多雨和叶珖同辈,她怎么会是他的姐姐?
她偏开头,不再提这个问题。
购票,取票。
南城没有像样靠谱的火车站,想要往远处去,除了自驾,只能像璩多雨每次出行那样坐大巴。
登上大巴车,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时,璩知花心中的好奇是盖过紧张的。
她已经记不得多少年没有坐过车了,当年的车也完全没有现如今的大和气派。
抱着随身的小包,她像一只刚入人世的动物,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双眸翦水,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叶珖放好行李,在她身畔坐下,随着她的目光所及,一一介绍着那些在寻常人眼中完全没有任何新奇点的事物。
璩知花安静地听着,看着,连窗外抱着编织篮到处兜售叫卖早餐的小贩,都能吸引她目光流连许久。
有几个瞬间,她突然觉得,人多的地方,也没什么不好,也会很有趣。
但,当车辆开始行驶,一切就完全变了个样子。
不算开阔的车厢封闭起来,各种各样的味道和声音充斥了整个车厢。
孩子频率极高的吵闹惊呼,男人毫不压低地讲电话,和女人碎碎絮语,以及汗的酸臭、烟的呛鼻,鸡蛋咸菜豆浆等混杂的早餐气味,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短短几分钟,就压得璩知花有些头昏脑涨。
即便就坐在窗边,即便窗户开着条二指宽的缝隙,她也依旧有些喘不上气的窒息感,只觉浑身难受。
突然,她耳边蓦地一凉。
随后,一阵悠扬舒缓的乐声宛如流水传入耳畔。
叶珖双瞳微敛,笑着迎上她愕然的目光,指了指自己耳边同样插着的一只耳机,把那个小小的长方形播放器放到了璩知花怀中的包上。
“睡一觉吧,睡醒就到了。”
垂眼看向身前那个熟悉的mp3,璩知花蜷了蜷手指,把它握进了手里。
她小口地吸口气,调整了一下耳中被塞来的耳机,后靠住椅背,轻轻闭上了眼。
潺潺的乐声中,淡淡的、属于皂角的清香隐隐传入鼻尖,温和地将她包裹,惹人头疼的一切似乎都被无形的障壁隔开,难近她身。
璩知花没有立刻睡着,但仿佛已经置身于独立的桃源,能够听到外界的一切,它们却再难对她造成影响。
她听到,吵闹的孩子哭泣后高兴地喊着“叶仁桥到啦”,听到讲电话的男人刚炫耀过的“十几万块”项目在下一个电话中变成了哀求也没能留下的过往、挂电话后忿忿啐骂,听到碎碎絮语的女性和同伴从孩子聊到新衣服再到工作,听到……身边平缓规律的呼吸。
她心中一片宁静。
再次睁开眼时,车厢中驳杂的声音已经几乎不再听得到。
叶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们快要下车了。”
璩知花猛然一惊,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连忙坐直身体,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以打量窗外的景象来缓解那些微的尴尬。
“……到了?”
叶珖笑着回答道:“没有,还需要转一次车,但是快了。”
璩知花摘下耳机,见叶珖也顺势取下来,便一圈一圈把线缠好,将mp3递还过去。
叶珖随手把它收回包里:“要不要吃点东西?”
大巴已经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再过一会儿太阳就该到正当中了。
璩知花摇了摇头。
虽然早餐吃得早,但,不知道身心是被紧张还是期待占据,总之她现在一点饥饿都还感受不到。
叶珖也不再多说什么,递了瓶半拧开的水过来。
这次璩知花没有拒绝,她拧开盖子,抿了两小口润喉。
此时,车上的乘客没有减少多少,但却比开始时安静了不止一点。超过半数的人都陷入了睡眠,显然,随着路途的颠簸,他们也都终于感到了累。
已经睡饱了的璩知花精神奕奕,在难得的静谧中,贴近了车窗的玻璃,望着外边匆匆而过的景色。
她鼻子翕动片刻,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只觉得连这些透过窗缝吹来的风都带着些不同的气味。
叶珖的声音适时传来:“这里是平市北边的一个县,在南城更南的地方,已经属于滨海城市了。”
为免打扰旁人,他压低了不止一点,平时轻柔的意味少了许多,反倒有点难以言说的质感。
“平市最南的镇子,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璩知花眼睛晶亮,仿佛滤过了水,她没有说话,安静又期待地望着窗外。
随着窗外的建筑越来越繁华,大巴车在车水马龙中,接连过了两个横栏,驶入某处广场,终于停下。
叶珖和璩知花虽然早早把行李取下,但仍旧留到了最后,等大多数乘客都下车后,才在一点也不拥挤的环境中走下了车。
再次呼吸到纯净的没有异味的外界空气,璩知花长长舒了口气。
她在离叶珖一步内的距离中,随他一起出站,购买了新的车票,登上了换成的车。
“这次的路程不远,很快就能下车。”
上车后,叶珖照例坐在了临近过道的那一侧,拿出了小包的面包递给璩知花。
“谢谢。”确实有点饿了,璩知花没有再拒绝,接过了面包,然后习惯性地打量起四周。
这次的车辆不同于刚才那辆,或许是玻璃面积更大的缘故,车内座位的布局也不太一样,看起来要更加宽阔明亮一点,但座椅却没有刚刚那辆车的柔软,是一种硬硬的塑料感,而且这辆车的窗户好像不能开。
……可能这就是这里跨市的长途大巴和市内城乡公交的区别?原来还有这种细节。
她撕开包装袋,因为没有洗手,所以也不再上手掰,直接咬了一口,颇感新奇地在心里归置起发现的一切。
果然和叶珖所说的一样,这次的路途比刚刚要短上很多。
半个多小时后,璩知花吃了两包小面包,一包小饼干,一块糖,喝了小半瓶水,还没再多看一会儿外边的景色,叶珖就收起了原本大开着,随她挑选吃食的背包。
璩知花福至心灵,精神一振。
“到了?”
叶珖微笑颔首。
车窗外,平市市区内普遍的高楼和拥挤车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繁华的城区景象逐渐变得质朴,低矮的山脉绵延起伏间,隐约可见晃眼璀璨的水光。
车辆进站停止。
璩知花带好背包,小心地走下车门处的台阶。
有风吹过。
混着莫名味道的风扑面而来,覆满了感官。
璩知花微微怔住。
这就是……海的味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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