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很甜。
璩知花食不知味。
她始终低垂着眼,避开所有来自外界的视线,心中的思绪繁冗杂乱,成了一团乱糟糟缠绕在一起难以分开的毛线团。
叶珖也并没有再执着地说着刚才的话题,好像刚刚短暂抛却的直白和含蓄的矜持素养再度回了笼,平淡且安静,自若地陪她切蛋糕、吃蛋糕,还讨了璩知花的同意,去到了厨房,亲手煮了碗加了溏心荷包蛋的长寿面出来。
并不急切地追要一个答案。
这让璩知花得以有了片刻的喘息。
虽然脑子里一斗浆糊,但姑且算是没有太紧张。
一顿饭很快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叶珖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收拾餐具,整理桌子,然后开始做他的习题册。
璩知花居坐在窗内的桌子边,手旁放着那本相册,时而踌躇忐忑,时而挣扎犹豫,最终,又忍不住悄悄看向窗外——
那道身影坐姿端正,认认真真提笔写着什么,仿佛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在这里,无声无息地陪伴着她。
看着看着,璩知花就忘记了是在思虑什么,她静静地看着,看着,渐渐地,一颗心也莫名地平静下来。
太阳渐渐偏西,毛色芜杂的猫从露台窜上又窜下,睡着又睡醒,数不清多少个轮次后,叶珖停了笔。
他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将书本习题合上,装回背包。
“时间不早了。”
一切收拾妥当,叶珖把包挎上肩,站到窗边,对其内端坐的璩知花说道。
璩知花没有立刻回应,听到叶珖的声音后,她先是停顿了一下,旋即也站了起来,暗暗吸了口气,才开口道:“嗯,路上注意安全。”
“好,我会的。”叶珖神色温和,看了她一小会儿,见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点点头,笑着应了一声。
眼看他已经走下露台,璩知花攥住了裙边,不知道哪里突然涌上了勇气,她声音拔高了一些。
“——那个,”
叶珖停步回首:“嗯?”
璩知花双臂撑桌,半个身体微微探出了窗,眼眸中是浓重得化不开的情绪。
“我……”
她胸脯起伏,语气却不显急躁,“我很感谢你,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为我做的所有事……”
叶珖一怔。
璩知花已继续说了下去:“我不知道,怎么样才是对的……我确实每次见到你都会感到开心,可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也会因为见到我开心,毕竟,我这样的、我这样的——而且,我也不能确定,这、这些……对你到底是好是坏。”
说到这里,她深呼吸了几下,掀起了眼帘,不再闪躲逃避。
“但,如果这真的是你的期望……那,可以给我一些时间吗?”
叶珖怔怔看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突然长长松了一口气。
“嗯,当然。”
而在这一声的回应后,他脸上的笑容和镇定随着这口气一起,尽数消散掉,露出了些不加掩饰的庆幸,还有一点仿佛劫后余生的释然。
“……真的是,你要把我吓死了。”他两步走回,又想笑、又苦恼,“在你说谢谢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接下来的会是‘你真是个好人’,还好,故事还有转折。”
璩知花眨了眨眼:“……嗯?”
她有些不理解,有些迷茫。而这些情绪被叶珖一点不落地收入眼底后,都转为了浅淡的笑意,将他的眉眼重新晕染。
“没什么。我是说,我很高兴。”
璩知花没有被他的乐观感染,她轻轻摇头:“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年纪……还有很多。”
叶珖颔首:“我知道。但我高兴的,是你愿意给我一个走近机会。”
他语带笑意,明明没有调侃和玩笑的意味,不知道为什么,璩知花却听得有点不大自在起来。
她飞快回头,看了眼墙上的表,转而催促道:“……很晚了,马上天黑了!”
叶珖哭笑不得。
他点点头,走出院子,锁好栅栏门,朝她挥了挥手。
“蛋糕最多只能再吃一顿,吃不完就放着,我明天来处理,不能再吃——明天见。”
璩知花连连点头应着,直到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才骤然失了所有力气般跌坐回了椅子。
扑通、扑通——
她双手按着胸口,压下那后知后觉突然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
旋即,她看见了自己的裙子,左手边的位置,被她攥出了一团褶皱,这条裙子材质并不是很柔软,那些褶交错在一起,大的棱角外,细细密密,复杂冗乱。
默默看了一会儿,璩知花伸出手,仔仔细细地,将它一点一点展平。
恢复如初。
……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随着假期一天天减少,璩多雨也越来越忙。
零碎在家的日子中,几乎都是在赶作业中度过,而除此之外,他几乎是抓紧一切时间,四处跑着打比赛。
偶尔,他会碰到到家里来做客的叶珖,但两人几乎没什么交流。
即便有交流,也多是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单方面冷嘲热讽。
而每每到了这时,叶珖都会笑容得体脾气极好地应对,跟块海绵似的——这让璩多雨觉得,即便嘴上赢了也没一点意思,甚至比输了还气人。
毕竟,他总觉得,那厮是把自己摆在了长辈的位置上……要不为什么总是笑得那么“包容”又“慈祥”?!
次数多了,他也懒得理了,爱怎么就怎么吧,当看不见就行了。跟叶珖斗嘴,还不如研究怎么在游戏里把对手打爆,最起码后者更有成就感。
于是,璩家小院的日子便也平静下来,不再见有什么冲突。
随着假期的尾声愈来愈近,璩多雨也终于结束了他在这个假期的最后一场比赛。
眼看家里的小院近在咫尺,踩着月光赶在末班车前回来的璩多雨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迈进了属于家的院门。
熟悉的那扇窗户没有打开,也没有灯光透出,璩多雨瞥了一眼,暗暗嘀咕:这是睡了?
跟猫叙过感情,他不再过多停留,打开了屋门的锁。
甫一开门,璩多雨就惊了一惊。
——客厅开着灯。
大晚上的,璩知花不在自己房间里,在客厅干嘛?
还没吃饭吗?
心里的疑惑一个又一个冒出,他换了鞋,单手拎着包往里走去。
“……叶珖?”
看到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的人,璩多雨眉毛一皱,“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我家?”
叶珖把手中的盘子放到桌上,解下腰里系着的围裙,和煦道:“在等你回来。”
璩多雨上下审视着他,见他把围裙搭到椅背,脸上还带着那种属于长辈的笑,有点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一秒后,他嘴角抽了抽,还是忍不住出声道:
“谁让你等我了——大哥,你是单身男性,我家里还有单身女性,难道不应该注意社交距离,在天黑前就赶紧离开吗?”
叶珖不在意地笑笑,完全不介意他的挤兑:“她说,要等你回来再吃饭。”
璩多雨撇撇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这时,璩知花从厨房出来,双手端着个大碗。
见状,叶珖也顾不上再和璩多雨多说什么,连忙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碗,低声关切道:“没烫着吧?这种留给我来端。”
璩知花抿唇摇头,眉眼和缓,望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回房间,仍然在桌边站着的璩多雨,回了个笑容,然后转身又拐进了厨房。
她才刚出来,还没走一步,手里的东西就被叶珖接走了,现在两手空空,当然要回厨房继续。
叶珖将那个滚烫的大碗放到了桌上,挪了挪桌上已经有的几个盘碗,旋即诧异地发现,璩多雨好像消停了好一小会儿了。
他擦着手上沾的水,直起身来。
璩多雨依然皱着眉,但双眼沉沉,望着厨房的方向,又看向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他看向叶珖。
叶珖抬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终于,璩多雨开口,压着明显的怒意:“你为什么让她做这些?她如果受伤了呢?你担得起责任吗?”
叶珖并不意外对方的发火点。
他解释道:“我一直有注意,所有有风险的环节都是我来操作的。”
璩多雨把手中的旅行包丢到一边,冷笑道:“你能规避所有?叶珖,不要为了所谓的情趣让她做这些有危险的事,她不是可以随便陪你玩的那种人。”
对于对方的恼怒,叶珖能理解,却有点无奈。
“我会尽量规避。而且,这不是什么‘情趣’,知花想要亲自动手下厨,是为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是为了给你过生日。”
“今天是二月二十二日,你的生日吧,多雨。”
璩多雨一愣。
叶珖的声音已经再度响起:“我们想为你庆祝生日。”
闻言,璩多雨脸色似乎扭曲了一下。
他声音冷了下来:“我没有生日,不需要庆祝。”
叶珖道:“不要耍脾气,她很期待的。”
“我耍脾气?”璩多雨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嗤了一声,“你真拿自己当我爸了?”
叶珖缓缓皱起了眉。
没有错过他的表情,璩多雨挑起嘴角,嘲讽开口:“就那么喜欢替别人照顾老婆孩子?”
叶珖掐了一把眉心,语气也淡了下来,透着些冷意:“你这样讲话,很不尊重你的妈妈。”
看到他生气,璩多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绕着他走了两圈,啧啧称奇,旋即才继续道:“不尊重?我的到来就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
“我本人,就是对她最大的不尊重。我的存在,就是对她最大的侮辱,OK?”
他眯起眼,明明在笑,却没有什么温度,“是我毁了她的人生。如果没有我,她现在怎么可能是这样一副样子?无论是她,还是姥姥,没有我这个包袱,都会轻松很多。这么多年来,她本该顺顺遂遂的,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有个我啊——你说,这样的我,凭什么过‘生日’?”
“不要胡思乱想。”
叶珖摇头,“她不会这么想。”
“你算了吧,真是谎话随口就来。”璩多雨呵呵笑道,“来,你告诉我,我叫什么?”
“璩多雨。”
叶珖皱眉,不解其意,却也耐着性子配合。
璩多雨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五官都生动了起来:“还没回过味儿来?”
他笑着,抽了椅子出来坐下,把右脚放到了左腿上。
“来,跟着我再念一遍,璩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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