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参加宿琬的婚礼,许扶蓝特地去商场买了条新裙子。
这几年来经济形势严峻,她临近三十岁,早年为了赚钱不顾一切的拼命劲儿总算报应在了身体上。
但好歹她留住了钱。
公司最近频繁财员,许扶蓝虽然是干了多年的核心骨干,可看着身边的同事逐渐减少,心中还是隐隐地不安起来。
手里存款有小10w,家里父母也给她攒下了一套房子,所以许扶蓝在考虑很久后,开始悄悄地准备简历跳槽——现在不走,谁知道下个被裁的是不是自己。
因为多年来的行内经验和拿得出手的作品集,她收到了不少意向面试邀请,但谈下来后,竟然没一个能让她满意的。
为此,许扶蓝跟宿琬抱怨了很久。
“明明答应给到一年20个,第二天又反悔降薪资,说我年纪偏大,未婚未育不稳定。拜托,我还没到三十好吗!”
宿琬给她倒了杯茶,安慰道。
“慢慢来,反正有你现在的公司兜底。”
许扶蓝幽怨地看着她说:“你们事业编是不会懂我们合同工对失业的恐惧的。”
“那你干嘛不出来单干?”
宿琬疑惑道。
“上次你接的商稿私活儿,一张1.4w,不比你成天累死累活帮公司干外包的好吗?”
许扶蓝:“…那谁给我交医保、社保和养老金。”
年前她爷爷病了一场,前后家里花出去十多万才勉强把命保住。
保险报得低,若非她跟爸爸的收入都算高,哪里能支撑住。
“…你爷爷的病,怎么轮得到你出钱。”
宿琬阴阳怪气道。
“这会儿他宝贝大孙子又不在床前当孝子了?”
许扶蓝:“…他一个月拿六千,还要养老婆孩子,不找我借都算谢天谢地。”
“你弟妹不上班了?”
“之前怀孕养胎,辞了。”
屋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宿琬茫然地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完蛋,蓝蓝…我又开始恐婚了。”
许扶蓝却不应声——宿琬跟她那个初恋分分合合这么多年,能分早分了,她现在早已接受现实。
“你什么时候试纱?”
“原本定在了这周四…”
“那就周四去,我请假陪你,”她拍拍朋友肩膀,“想开点儿,婚姻没那么重要,你结婚是为了过得更好,何必为此内耗呢。”
“可是如果他对我不好…”
“那你就更要对自己好,事事以自己为准了。”
她诚恳地盯着宿琬的眼睛说。
“婚姻契约只不过链接了你们的社会身份,本质上你还是你,没必要将自己硬跟某人绑定起来。”
宿琬破涕为笑,她把头靠过来,抵住许扶蓝的肩膀。
“…蓝蓝,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你说的话我都听不太懂了。”
许扶蓝伸手揽住她。
“不仅如此呢,宿琬,我赚的也比你多。”
宿琬吸吸鼻子,锤了她一拳:“许扶蓝,我看你就是有病。”
*
这周末,许扶蓝又接到了小舅舅的电话 这厮传唤她回家帮忙大扫除。
“搞快点儿啊,我妈老胳膊老腿可经不起折腾。”
她骂骂咧咧地开车赶回来了。
外婆依然住在曾经的教师公寓里,老小区内挤挤挨挨,一向很不好停车,许扶蓝毫不容易挤到了自家单元楼底下,却发现自己从前常停的位置被人抢先一步了。
气得许扶蓝火冒三丈。
——为了这个车位的使用权,她可跟物业包了一个巨大的红包!
她气势汹汹地摔门下车,要找前车讨个说法。
但车窗降下后,却露出了一张让人意外的脸。
她下意识瞪大眼,动作僵住了。
周放却瞥了眼停在不远处的比亚迪,平静地提醒道:“你再不挪车,后面就要堵成一条龙了。”
许扶蓝被他一句话噎住,半途熄火,灰溜溜地去周围重新找了个空车位。
回到单元楼下,她却发现周放还在原地没走。
许扶蓝有点别扭。
她不肯承认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的理想型还是像他。偏偏看到了林沐昨晚的朋友圈又不得不避嫌,只好装作没看到,径直钻进门洞内。
“许扶蓝。”
她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周放抿唇:“一起走。”
…这么窄的楼道,要怎么一起?
她却不能拦着周放,因为他还真的顺路。
楼道安静,脚步声亦步亦趋,许扶蓝攥紧了通勤包肩带——身后人正沉默地循着她的节奏缓慢踩上楼梯。
楼梯间的老旧声控灯一层、一层地亮起,昏黄灯光照出两道拖长的影子。
她不说话,他也不说。
直到两人各自站在门前,许扶蓝沉默了几秒,还是说:“…再见。”
久违的场景,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中时,她暂住在外婆家,有时会坐周放的自行车回家。
傍晚时分,饭菜香气充斥在楼道中,她丢下一句“明天见”,立刻背着包冲刺回家。
时过境迁,短暂的“再见”似乎都成了生僻字,生涩地含糊在唇齿间。
许扶蓝暗暗叹息——她和周放终归连关系尚可的发小都当不成了,时间、距离,横在他们中间的东西太多。
青春期时的黯淡愁绪无疾而终,许扶蓝早就成了为生活奔波的、无聊的大人,而‘他到底爱不爱我’,恰巧是最奢侈的烦恼。
说了“再见”,就真的会再见吗?
许扶蓝想,不会。
她生疏地朝他笑笑,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周放却突然开口道。
“我回来有一阵了,怎么从来没遇见过你?”
许扶蓝抿唇,平淡地回答道:“我要上班,早不住这边了。”
她打开门,周放却似乎没听出她想要结束对话的潜台词,自顾自问道:“还在从前的公司吗?”
“差不多吧,”许扶蓝含糊其辞道,没提自己正在准备跳槽,“我先进去了。”
她这次没再留下话头,但周放比她动作跟快。在许扶蓝关上门前他便拉住了把手。
“等等,”他皱眉看向她,神色很不解,“你很不耐烦跟我说话吗?”
许扶蓝早已忍了半天,此时也再懒得装,干脆把门一把敞开,爆发道:“那你想要我说什么?我们有很多话可说吗!”
防盗门摔到墙上发出一声巨响,上下三层的声控灯瞬间亮了,光找到青年脸上,映出他错愕的表情。
“我只是想…”
她却暴躁地打断了周放的话。
“你怎么想什么不重要,既然已经交了女朋友,能不能学会跟其它异性保持距离?”
许扶蓝觉得荒谬——周放的反应却竟然比她更大。
他的表情瞬间崩裂了,一步上前逼近她:“我哪来的女朋友?!”
“林沐不是吗,”许扶蓝也不装了,从包里掏出手机,刷刷几下就找到了她昨晚的朋友圈,指着角落的手说,“这不是你的手吗!”
然后又指着底下的秦鸣头像说:“他都祝你99了!”
周放抓狂地捂住脸。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一腔荒唐火气,“她昨天升职,这些东西全是她自己买给自己的。”
见许扶蓝愣住,周放干脆夺过她手机,直接点进跟林沐的聊天框问。
【问个事,你跟周放谈了吗?】
不过五秒。
【林沐:为什么这么说?我可是要跟钱在一起一辈子的!】
周放:“你看呢?”
许扶蓝:“…我信了还不成吗。”
她默默拿回手机。
一时间,尴尬的沉默充斥在他二人之间,许扶蓝觉得丢脸,而周放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为一个多么荒唐的问题做了辩解。
他们互相别开眼,再不敢有眼神交汇。
周放耳根子热热的。
半晌后,他低声说:“你是不是应该…跟我道个歉。”
“…哦,”许扶蓝羞愧地不敢抬头,嘴里的话含糊不清,“是我误会了。”
周放:“那你现在可以跟我正常说话了吗?”
许扶蓝沉默了几秒,还是坦诚道。
“但跟你确实没啥好说的。”
没什么共同话题,几年没见面,她的生活他不懂,周放熟悉的日常对她来说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周放:“…”
作为一个律师,他倒是好几年都没体会到被人噎住的感觉了。
他想质问许扶蓝,凭什么跟他无话可说,明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陪伴的时间…比她的许多朋友都要长。
可是这些酸涩的想法到了喉头也说不出口,最后流变成一句单薄的“抱歉”。
…他何尝没感受到时间的痕迹呢。
二人僵持在门口。
良久,许扶蓝想开口打破沉默,却听到了一个迟疑的声音。
“…你们吵完了吗?”穿着大扫除专用围兜袖套的小舅站在客厅过道里,试探道,“要不先把门关上?”
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尴尬微笑来。
“说实话…风吹得我有点儿冷。”
*
最后周放帮忙把地拖完了。
许扶蓝颇感愧疚,在他临走前从厨房翻出几个大橙子塞给他。
“谢谢哈。”
周放坦然接过。
“没事,我不也占你车位了。”
许扶蓝:“…啊?”
她反应过来后,愤怒地质问道:“你明知故占?”
周放的眼神躲避,揉着鼻子掩饰道:“…你之前也没回来过。”
“那也是我花了钱的!”
“…我以后不停了。”
“不行,”许扶蓝一想到明天自己要先从夹缝里把车开出来才能去赶早九,就觉得两眼一黑,“你得赔我点儿钱。”
周放立刻掏出手机:“多少?”
许扶蓝冷漠叉腰:“一小时三小时,市场价。”
她想了想,还是为自己多辩解了一句。
“你都当老板了,但我还是个打工仔…明天我起码得早起半小时,你知道对一个社畜来说,早起半小时意味着什么吗?”
周放边转账边说:“那明天早上我送你。”
许扶蓝瞪大眼:“你送我,我车怎么办?”
她明天还得回自己家啊。
难不成下班了还专门搭地铁过来开车吗?
他却很认真地提议道:“我再帮你把车开到公司。”
“…啊?”
许扶蓝因为震惊,一时间都没说出话来。
接着她赶紧摆手:“那也太麻烦你了。”
说完她就要把转账也退回去:“开玩笑而已,你别当真。”
“反正我不常来…给你停一晚上而已,这么多年朋友,应该的。”
然而周放却平静地拒绝了她的拒绝。
“不麻烦,我可以居家办公。”
他说。
“而且都这么多年‘朋友’了,”青年强调道,“更不能假客气。”
“你说对吗?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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