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翊从来没听过苏月这样说话。耳朵到脖子这一片区域慢慢红起来,大脑处于一种兴奋但运转缓慢的状态,整个人跟喝了酒似的。穿堂风过,也带不走浑身热意。
势在必得,一如她平时学习对待错题或是难题那样,必得刨根究底全弄明白。只不过这样的“强势”放在现下,配上有些得意的神情,多了些,勾人意味。
许翊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忽然轻笑一声,俯身更靠近几分。
“那苏老师呢?这个问题,是出于公心,还是私心?”
苏月没料到许翊还敢往前,猛地身体往后撤。要知道虽然挨得近,但也懂分寸,除了许翊横在自己身侧的手臂,其他肢体都还规规矩矩保持着距离。可许翊现在这样,几乎整个人都要贴上来,撞到她牛仔外套上的纽扣。
苏月有点恼。
明明她才是提问的人,许翊还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和她玩起踢皮球的游戏。
真当她那么好糊弄呢?
苏月感觉自己抓着许翊帽绳的手开始冒汗,身体僵住不敢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真碰到他别的什么地方。
“如果不出意外,我们问的原因是一样的。”
没有正面回答,至于是哪个答案,交给他判断。
许翊玩味反复咀嚼这句话。
他的理由很简单,不需要额外堆砌的词藻来做复杂解释。
就是两个字,喜欢。
喜欢的对象是她。
渴望她的想法与自己一致,又担心。
现在提那些事,不合适。
脑海里闪过许多复杂的想法,许翊沉默片刻,神色和语气变得公事公办。
许翊:“报数学?”
苏月:“当然。”
照陈宏说的,理综有一年时间无限拔高上限,两人英语底子都很不错,排除下来,数学自然是最划算最见效的选择。
片刻沉默后,许翊出声说了句“行”,说完想了想补充了句“下晚修一起回去”,往后撤腾出了些空间。
感觉到空气没那么稀薄,苏月终于能喘口气,默默在心里骂了句:废话。
哪怕开学这几天她有故意躲着,不还是一起回吗?还犯得着刻意强调?
对话进行到这,是真的要回去了。苏月瞥着许翊还撑着的手臂,以为他还想说什么,结果往上看到憋笑的脸,顿时明白过来。
这人就在这等着呢,故意逗她,看她囧样。
咳,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苏月无奈,不过脑中已经想好怎么跑路。只要马上蹲下,然后从下面钻出去就解放了。
想法很好,苏月行动也很快,趁其不备瞬间整个人往下缩。
就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许翊也蹲了下来,把唯一出路堵住。
苏月始料未及,和许翊撞了个满怀,额头顺势磕到许翊肩颈,下一秒耳边就传来某人吃痛嘶的一声。原本还有点怪异的氛围散去,滑稽得不行。
“噗。”苏月没忍住,压着声笑,“谁让你拦我?遭报应了吧?”
她是真有点绷不住。
许翊揉着肩,表情看着有点痛苦。苏月收了幸灾乐涡的想法,紧张起来。
可别真给她撞坏了,她可赔不起医药费。
刚要检查和口头温暖一番,许翊小臂穿过苏月腋下,蹭地把人提拉起来。
苏月:?
什么情况?
合着没坏啊?
“你怎么一脸遗憾的样?”许翊怕苏月蹲久了猛站起来会脑部供血不足眼前一黑,胳膊还撑着她,手虚握成拳没碰到别的地方。
“还是留着点小机灵一会儿做题用吧,小没良心的。”
——
大概是这次开学难度骤升,点燃大部分学生不服输的斗志,各科报班人数都比老师们原先计划得多,几乎每个教室甚至过道处都挤满搬了小凳子的人。
数学补班时间安排在有晚修测验那天的下午放学后,正是因为大家都太热情高涨,每当下课铃一响,苏月就跟着许翊跑到楼上空教室占座。偶尔碰上一些副科老师拖堂,两人也只能认命靠着墙听。
如此忙碌充实的生活持续了快两个月。
四月末,月考刚结束。傍晚,云朵染上淡淡紫红色,余晖拨开云层,落在办公室窗台上旺盛生长的绿植。
陈宏用红笔在试题旁做了个草图,又写了些简单批注,耐心看向苏月,“明白了吗?这题用画图的办法更容易找到等式关系。”
盯着纸上有模有样的几何体,苏月思索片刻思路打通,了然点点头。
“你单纯用代数的话,会多一个未知数,计算量是不是很大?”陈宏笑着问。
“嗯,我写了快一张纸的推导。”苏月想到昨晚努力但事倍功半的结果,难得泄气起来。
也多亏报名参加这个课后班,苏月才意识到,原来平时大考小考老师们都已经手下留情了。培训班里的题,每道都不简单,没法单纯用一种解题方式做出来。最近集中在攻克选填,按照她的水平做平时的卷子,起码也是选择后面几道才真正需要开始大量计算,而现在到第五题题干都得来回看好几遍。
陈宏看到小姑娘眼下乌青,也心疼,换成聊天口吻开玩笑:“现在是能多看到你们了,平常上课头都不愿意给我抬一个。”
不用解释,苏月也知道这个“你们”意有所指。苏月有些不好意思颔首,就听陈宏继续“控诉”着。
“许翊啊,也是够倔。我都告诉他选填可以用一些超纲的公理,他还非得自己推导出来,咳,和你一样。”陈宏无奈,有时候他对这两孩子也真是没办法,毕竟当时也是他主动把他们凑一块当同桌的。
“好了,不说这些小事了。还有那个不清楚的?”
默默接受所有“罪名”的苏月回过神来,“没有了,谢谢老师。”
陈宏讲得累,去够手边的茶杯,余光看到一旁的数学成绩单。这次月考数学成绩中午就全改出来,陈宏第一时间拉了表分析。难度大,六班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保持在理科班前二名。其中落到个人,陈宏看到苏月成绩回到正常水平,放下心来。之前开学考就注意到她情绪有些不对劲,挂心得很。好在,小姑娘心态很稳,很争气。
陈宏:“如果可以的话,你也可以去找许翊一起探讨一下,你们各自解题优势很明显,可以互补一下。”说得那叫一个语重心长。
苏月听着,憋着笑道谢走出办公室,去洗手间,顺手解开了丸子头松缓头皮。
原来在老陈眼里,她和许翊关系是剑拔弩张那样的?回想微信上大半夜一起研究题目的聊天记录,苏月走着,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
回到教室,离上晚自习还有半小时,班上已经来了不少人。苏月走近座位,就见黄天石伸着个脑袋越过书立看着许翊。
“我靠?你们数学班平时都做那么难的题吗?”黄天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选择题一扫过去感觉都只会一半。
许翊做完最后一题填空,长舒口气,仰头活动有些发酸的肩颈。
“怎么?你们英语的很简单。”
黄天石副科没什么问题,这回出了补班这个消息,也是主动去补三大科,从中挑了拉分比较大的英语。
“放屁!不过和你们比确实小巫见大巫了。”
许翊听着黄天石小嘴叭叭个不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着墙休息,看到小同桌拿着卷子回来,伸手帮忙拉开椅子。
苏月从善如流坐下,扭开装着温水的水杯。
可能是最近压力大,苏月这个月生理期提前了一周,现在也快结束。前几天晚自习来的时候,她自个也惊着了,许翊看到没多说什么,解了外套给她绑在腰间,还承包了一周打热水的活。
黄天石看着两人默契的连贯动作,话都不说了,眼神来回扫视,再开口揶揄意味十分明显。
“我说两位,现在那么熟了?”
许翊手搭着苏月的椅子,不甚在意。
“我们什么时候不熟?”
这话一出,苏月直接吓得水都不喝了。
不是朋友,说话就好好说,不要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语气啊。
“噢,这样啊——”黄天石故意拖着长音,“我怎么记得之前老陈找你们那时,你同桌就一直躲着你?嘶,好像是两个月前这样?”
要不要记那么清楚……但凡把这记忆放在记单词上,老天都开眼了。
苏月腹诽。
好奇怪,明明都过去两个月,所有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他的气息,他不经意间的触碰,还有她欲盖弥彰的心跳。
那天陈宏找他们其实没耽搁多久,主要是在那个小地方拉拉扯扯,两人因此有了二十分钟写生物大题的体验。
“很热吗?苏月你怎么有点脸红了?”黄天石毫不留情说出这个事实。
“咳咳。”苏月猛地一呛,扯了张纸巾擦着嘴角。
本想装作不在意的,忘了水带温度,一喝更热,脸跟着也胀红。
许翊伸腿踢了下黄天石的凳子,不太客气道:“差不多行了。”
别仗着他小同桌脾气好就一个劲说不着调的话。
黄天石懂见好就收,认真询问,“对了,这周末开始就放五一了,你俩有什么安排打算吗?”
按理到了高二这个阶段,假期是不可能放满的,必会被补课占去一半时间。但上届高考成绩很不错,他们年级也跟着沾光,可以美美享受假期。
你俩?
苏月低头不语。
这是默认她和许翊会一起行动?
许翊是知道黄天石的尿性,肯定是又和刘盛源高洋他们商量好了来通知他。
“直接说,你们仨做了什么决定?”
“上道啊。”黄天石满意夸了句,“是这样。五一不是放五天吗?我们打算挑上一天去聚餐,高洋请。”
许翊没多说什么,毕竟知道高洋是什么家境,偏头看着苏月。
苏月眨眨眼,咬着杯口边缘。
满眼写着:你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许翊无声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把水杯放下,苏月双手撑着下巴。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转学过来不久,和周围人不熟,五一假期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非必要不出门。
自己喜欢独处,也不排斥热闹。这段时间刷题刷得多,出去玩一次也未为不可,算是丰富一下枯燥的生活。
黄天石简直受不了许翊盯着苏月那炽热的目光,感觉地上掉满鸡皮疙瘩。
“我受不了了,你们先内部商量着,我就不打扰了。”
确实是不能打扰,铃声响,要开始测验了。
前边的人在传卷子,苏月手梳着头发,简单绑了个马尾。
许翊手还搭在苏月椅子上,回味刚才及腰长发擦过指节的痒意,看着她。
“小同桌,去不去?”
苏月真担心又被洞洞鞋抓包,看走廊边没什么异常才放心俯下身,抓了铅笔在许翊草稿上写了个“嗯”。
许翊眉眼间全是满足,还偏装模作样咳了声,接过前桌递来的试卷。他的假动作被尽收眼底,苏月也不拆穿,支着靠近他一侧的手臂,试图用手心盖住发热通红的耳朵。
外头的风从没拉完的窗户缝隙钻进来,将各自怀揣心思吹散开。
许翊认真在草稿上算着,恰巧露出写着字的纸张一角,无意引得旁边女生顺势悄悄瞥了眼,又淡淡收回视线,心里默默补上刚才来不及写的后半句——
[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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