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气味刺得陆骁鼻腔发疼。他站在病房门口，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病床上，顾星衍苍白的脸在日光灯下几乎透明，右手小指被石膏固定，像一块突兀的瑕疵，破坏了原本完美的手型。
"医生怎么说？"陆骁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顾星衍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骨裂，需要固定四周。"
四周。陆骁在心里重复这个数字，像被钝器击中胸口。下周就是省级钢琴比赛，顾星衍准备了整整半年。
"徐世杰那个杂种..."陆骁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又浮现两小时前的场景——他接到林小宇电话赶到学校后门时，顾星衍已经被五个青龙帮的人围住，徐世杰正狞笑着举起金属球棒。陆骁冲过去的速度从未那么快过，却还是晚了一步。
"不是你的错。"顾星衍仿佛看透他的心思，"他们本来就是冲我来的。"
陆骁走到床边，想触碰顾星衍的手又不敢，最终只是轻轻抚上石膏："比赛..."
"我会参加。"顾星衍的声音很轻，却像钢针般扎进陆骁心里。
"可是你的手—"
"拉赫玛尼诺夫《左手钢琴协奏曲》。"顾星衍打断他，"原本就是为只剩左手的钢琴家创作的。"
陆骁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练的左手曲目？"
"一直都有练习。"顾星衍试图轻描淡写，但嘴角的抽动出卖了他的疼痛，"父亲...顾教授认为一个专业的钢琴家应该做好应对任何意外的准备。"
他抓住那只左手，贴在唇边，感受到顾星衍指尖轻微的颤抖。
此时，顾明远匆匆从音乐会赶过来，陆骁退出病房，俩人目光交接。
顾明远走到他面前，金丝眼镜上沾着雨水："星衍他..."
“手术很成功，医生说没伤到要害。但是下周的比赛可能……”
“星衍放弃了？”
“不，他在练左手曲目。"陆骁直视他的眼睛，"但我会让他重新用右手弹琴，我发誓。"
顾明远眼中难得的欣慰，“不愧是我儿子。”
“教授，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星衍。”
顾明远拍了拍陆骁肩膀， "你救了我儿子，该说谢谢的是我。"
走廊中，两个男人沉默对峙。最终顾明远微微颔首，转身走入病房。陆骁知道，这不是认可，只是一次暂时的休战。
————
徐家别墅的书房里，水晶吊灯将红木家具照得发亮。徐世杰站在父亲巨大的实木办公桌前，右手无意识地摸着左臂上青龙帮的纹身贴，眼神飘忽不定。
"我说了多少次，在学校给我安分点！"徐父猛地拍桌，震得茶杯一跳，"现在好了，教务处直接打电话到局里！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压下来吗？"
徐世杰撇撇嘴："不就是打伤个学生吗？赔点钱不就完了。"
"你懂个屁！"徐父额角青筋暴起，"那是普通学生吗？那是顾明远的儿子！"
"那又怎样？"徐世杰不服气地顶嘴，"一个教音乐的穷教授..."
徐父突然起身，一把揪住儿子的衣领，声音压得极低："穷教授？顾明远手里捏着我的把柄！三年前音乐学院扩建工程的招标文件，他不知怎么搞到了副本！"徐父的呼吸变得粗重，"那些文件要是公开，不仅我的位置保不住，咱们全家都得进去！"
徐世杰脸色刷地变白，嘴唇开始发抖："不...不可能..."
"所以你给我离顾星衍远点！"徐父甩开儿子，从西装内袋掏出手帕擦汗，"青龙帮那边也暂时别联系了。最近有人在查帮派的资金流水，我怀疑就是顾明远在背后搞鬼。"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徐世杰惨白的脸。他想起今天下午在音乐楼扑空后，林小宇那个书呆子看他的诡异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已经被关进笼子的野兽。
......
与此同时，城南旧巷的"林记小吃"后院灯火通明。陆骁、顾星衍、林小宇和周皓围在一台冒着热气的老式电脑前，林夏正给大家倒冰镇酸梅汤。
"我找到了！"林小宇突然压低声音惊呼，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徐局长上个月给青龙帮老大的转账记录，整整二十万！备注是'教材印刷费'！"
陆骁凑近屏幕，眯着眼辨认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能确定是徐世杰他爸？"
"绝对是他。"林小宇调出一张照片，"这是用青龙帮副帮主手机里的云端备份恢复的——徐局长和帮派骨干在'金悦轩'吃饭的照片，日期和转账记录吻合。"
顾星衍盯着照片上推杯换盏的人群，眉头紧锁："我爸说过，徐局长分管教育系统基建项目多年，据说经手的工程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所以这就是徐世杰敢在学校横着走的原因。"周皓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有个当保护伞的老爹。"
林夏递给大家打印出来的资料："我查了新闻，三年前音乐学院新建教学楼时，中标的就是徐局长小舅子的建筑公司，但完工半年就出现墙体开裂。"
陆骁突然想起什么，转向顾星衍："你爸是不是提过什么招标文件？"
顾星衍微微一怔："上周他整理书房时，确实说过找到了能'制住徐家'的东西..."他顿了顿，"但他不可能和你们..."
后门突然被推开，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林岚端着盘刚出锅的葱油饼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身影——顾明远。
琴房对峙后第一次，陆骁和顾明远站在了同一屋檐下。空气瞬间凝固。
"爸？"顾星衍站起身，左手下意识护在打了石膏的右手前。
顾明远穿着惯常的三件套西装，却罕见地没打领带。他目光扫过房间里的年轻人，最终落在冒烟的电脑上："林同学，你的黑客行为已经涉嫌违法。"
林小宇脸色刷地变白，手忙脚乱地要关电脑。
"不过，"顾明远突然话锋一转，"对付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手段。"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这是我收集的徐局长违纪材料，但缺少资金往来的直接证据。"
陆骁挑眉，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一贯厌恶自己的教授："您是想...合作？"
顾明远的下巴线条绷紧："仅此一次。为了星衍的安全。"
一阵沉默。林岚轻轻放下餐盘："顾教授，喝杯茶吧。孩子们也是为了保护同学。"
顾明远看了看林岚，又看了看儿子打着石膏的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小时，这个奇特的联盟制定了计划。林小宇负责继续深挖青龙帮的财务往来；周皓联络其他被欺凌的学生收集证词；林夏利用学生会身份获取徐世杰校园霸凌的证据；而顾明远和陆骁——这个最不可能的搭档——将共同面对徐局长。
"明天教育局有个会议，"顾明远临走时说，"徐局长一定会参加。陆骁，你跟我一起去。"
陆骁直视顾明远的眼睛："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唯一不怕他权势的人。"顾明远难得坦诚，"而且..."他看了眼儿子，"星衍相信你。"
等顾明远离开后，顾星衍拉住陆骁的手腕："小心点。徐世杰的父亲比青龙帮危险得多。"
陆骁反手握住顾星衍的左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放心，这次我们智取。"他转向林小宇，"能查到徐局长明天的具体行程吗？"
林小宇已经重新沉浸在代码中："给我十分钟。"
窗外，夏夜闷雷滚动。风暴要来了。
......
第二天上午，教育局大楼前。
陆骁穿着顾星衍借给他的衬衫和西裤，不习惯地扯着领口。顾明远瞥了他一眼："站直了。记住，我们不是来打架的。"
"知道。"陆骁深吸一口气，"证据都带齐了？"
顾明远拍了拍公文包："足够让他身败名裂。"顿了顿，他又补充，"昨晚星衍练琴到凌晨。"
陆骁眼神柔和下来："左手曲目？"
"嗯。"顾明远难得地多说了几句，"他母亲生前也喜欢那首曲子。"
两人走进电梯，一时无言。当电梯停在15楼时，顾明远突然说："星衍从小没有朋友。你是第一个让他愿意敞开心扉的人。"
陆骁愣住了，还没等他回应，电梯门已经打开。
会议室门口，徐局长正和几个领导模样的人谈笑风生。看到顾明远和陆骁，他的笑容瞬间凝固。
"顾教授？"徐局长强作镇定，"这位是..."
"陆骁，南华高中学生代表。"顾明远面不改色，"关于校园暴力问题，我们有些材料想请您过目。"
徐局长的眼神变得警惕："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校办—"
"恐怕校办解决不了。"陆骁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比如青龙帮的'教材印刷费'？"
徐局长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十分钟后，三人坐在了徐局长的私人办公室。顾明远将文件一字排开：招标舞弊的证据、工程质量报告、青龙帮的账目截图，以及最致命的一—徐局长与帮派成员会面的高清照片。
"你们想怎么样？"徐局长声音发抖，早已不见往日的官威。
"三点要求。"顾明远冷静地说，"一，青龙帮立即停止所有校园活动；二，徐世杰转学；三，音乐学院危楼重建，由教育局全额拨款。"
徐局长额头渗出冷汗："这...这需要走程序..."
陆骁掏出手机："要不我们先给纪委打个电话咨询程序？"
"等等！"徐局长猛地站起，"我答应！但你们必须保证这些材料..."
"只要星衍和南华的学生平安无事，这些秘密会烂在我们手里。"顾明远站起身，整了整西装，"否则—"
"否则下一站就是纪委办公室。"陆骁补充道，顺手拿起桌上徐局长的镀金名片把玩，"对了，建议您儿子最近别玩纹身贴了。毕竟..."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照片，"家族形象很重要。"
走出教育局大楼时，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陆骁长舒一口气，解开领口的扣子："没想到这么顺利。"
顾明远望着远处："这只是开始。徐局长不会轻易认输。"
"那我们下一步？"
"保护好星衍。"顾明远转向陆骁，眼神复杂，"我下午要去趟北京，教育部有个会议。这期间...他就交给你了。"
陆骁怔住，随即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两个男人站在烈日下，达成了短暂的休战协议。为了共同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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