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声,裴棠迷迷糊糊醒了,窗外的亮色已经被漆黑的天幕所取代,他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烹饪香味扑鼻而来。他下楼之后,直奔厨房,是祁河正系着围裙在做饭。
“醒了?”
“醒了就洗洗手,等着吃我做的松鼠鳜鱼,你铁定没吃过!”
裴棠走过去,撑着仍然带着倦意的眼皮,看了眼锅里正吱吱冒着热气的鱼,笑了:“谁还没吃过松鼠鳜鱼啊……老祁,你真有意思。”
“是是是,我们裴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是我唐突了……”祁河指了指外面大厅的沙发椅,“你的衣服我拿回来了……随便挑了几件,你应该不介意吧?”
以前裴棠出门前精致得跟要去面见联合国秘书长似的,可现在他实在是打不起精神将心思放在穿衣打扮上。
“哪里能介意?这可是祁总亲自驱车为我取回来的啊!就算是块抹布,我也能满心欢喜地披在身上。”
明知道裴棠是在开玩笑,祁河听裴棠这么说,心中还是不免涌上一层暖意。他的目光落在裴棠的眉眼之上,久久停留。覃年嚣张什么?他再狂又能如何?裴棠如今跟他在一起,以后也会跟他在一起……
吃过晚饭,裴棠没有什么睡意,就蜷在沙发上看漫威电影。
“想不到,你喜欢看漫威?”祁河将装有蓝莓的果盘放在几上,坐下。眸子里波光荡漾。
裴棠挑了几颗颜值上过得去的蓝莓,放入口中,“裴听小时候喜欢看,我就陪着他看。”
“你呢?”他反问祁河。
祁河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紧了屏幕,经他一问,如同被挑起了某根敏感神经一样,本能地将背挺直了些,扭过脸,嘴角衔笑:“喜欢啊,怎么不喜欢。”
裴棠看电影的时候,祁河就斜躺在沙发上陪着他看,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裴棠看得投入,与其说看得投入,不如说心思飞远了,在发呆。总之,当他回过神来,投入到电影剧情的时候,随口一问:“我发现啊,漫威电影是越来越不好看了,你觉得呢,老祁?”
“……”
祁河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裴棠把电影关了,猫手猫脚地拿了张毛毯给祁河轻轻盖上。这段时间祁河为了裴听在医院里守着,跑上跑下,忙东忙西,也不容易。盖完毛毯后,他便要转身离去。
他的手被祁河毛毯下突然伸出的手拉住了。
“小棠,你去哪里?”
裴棠脚步顿住,掰开了对方的手。拿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从沙发背景墙用作装饰的玻璃镜片上看到了自己极欠精气神的面庞,平静道:“我想去医院看看裴听……你先睡……我看完了就回来。”
祁河掀开毛毯,毛毯顺势滑落到了地上印着精致花纹的波斯地毯上,他撑着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声音沉甸甸的,带着三分醉酒的意味,道:“我开车带你去等我换身衣服,这身衣服刚刚做饭的时候,腌入味了……”他还不忘解释一下,换衣服的原因。
“你都累成这样了,休息吧,老祁。我这么大一活人,还能丢了啊……你也太小看我了,你忘了,我是裴总啊!”
“……”若说犟种,裴棠要是称第一,没人称第二,这个祁河是知道的。以前裴棠和祁河上学的时候,通过下五子棋,论高下。谁输了,谁就在周一举着写有“我是大傻叉”的牌子,在桥洞底下唱四首歌。结果,裴棠输了,偏偏周一那天还发高烧,烧得没比那天晚上轻多少,祁河见他都这样了,心里一软,劝说道:“本就是游戏,发烧就算了,改天再唱歌……”
裴棠偏不,满脸正色:“既然是我提出的周一,那就周一,我裴棠说一不二!”于是那天,裴棠真的拖着病得要死的身体,稳稳举着“我是大傻叉”的牌子,在桥洞底下放声高歌了四首。
声音嘹亮,慷慨激昂,那浑厚的男高音祁河至今深入骨髓。
想到这里,祁河从裴棠坚定的眼神中,读出了他如今的坚持没用,只好道:“行吧……那你一个人开车记得注意安全,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裴棠驱车到医院,轻车熟路到了裴听的病房中。裴听没有睡觉,而是倚靠在床头看书。见他来了,裴棠将手中的书合上,目光越过他,往他身后望去:“爹地好些了吗?干爹呢?干爹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
裴棠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床前,顺手拿走了裴听刚放在枕边的书,垂眸看去,是一本名叫“理解中老年人爱情需求”的书。几个字把他噎得不轻,他把书放下,严肃道:“你亲爹就在面前,一口一个干爹,小兔崽子存心的吧!”
他不依不饶,掷地有声:“既然干爹这么好,你跟你干爹过去吧……以后咱俩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以后我叫你老弟,你叫我老哥……”
“……”
裴听琢磨了会儿裴棠说的话,盯着裴棠看了又看,最后点点头,像是赞同一般,大逆不道地唤了他一声:“……老哥?”
“……”
裴棠原地炸了。
“爹!我错了!”裴听哀求,“但是你没发现干爹人……啊呸!祁叔叔人挺不错的嘛?”他说完,睁着两只卡姿兰大眼睛冲着裴棠眨眨眼。
空气仿佛凝固了,裴棠随手抄起的花瓶,滞留在了空中,裴听脸上那只可意会的表情被他破解了,但他还是不死心,明知故问:“你什么意思?”
“坐下嘛,坐,坐。”裴听一边指了指椅子,一边伸手夺走了裴棠手里即将落他脑门上的花瓶,在裴棠不注意的时候放回了原位,安抚好裴棠的情绪后,才切入正题:“爹地,我们父子之间好久没聊过天了,我想和你聊聊。”
“行,陪你聊。”
裴棠抱着手臂坐下来,双腿交叠,微微偏了头,想听听这兔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爹,你三十四岁了吧,单身十七年了。”
“……”那个穷小子算不得他爹的男朋友,顶多算个炮友,他直接忽略不计。
“爹,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你在感情生活这方面,可以不用考虑我,你完全可以谈恋爱甚至结婚。”
“……”
裴听说话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对他爹的敬畏之心,眼睛时不时往裴棠的脸上瞟,裴棠用多年修炼来的镇定,掩盖了内心的波澜,脸上并没表现出任何生气的迹象。确认他爹没有生气之后,他继续大着胆子道:“……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祁叔叔对你有‘那个’意思,我也挺喜欢祁叔叔的,你要是没什么别的备胎的话,就接受祁叔叔了吧……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吊着人家也不是办法,主要是不道德!”
“不是有句俗语嘛,叫‘少来夫妻,老来伴’,祁叔叔成了你的老伴,我也好放心啊!不然你一个空巢老人常年待在国内,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担心死啊……我可就你这么一个爹!你就全了儿子这份感天动地的孝心吧……”
“说完了?”裴棠挑眉。
“昂……”裴听愣了愣,点点头。也不知道他爹听进去没有,表情太他妈淡定了。
“我发表一下我的观点,可以吗?”裴棠问。
“当然,请便……”
“首先,感谢你对我感情生活的关注,我很欣慰,因为我儿子长大了。其次,祁河跟我是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前感情很纯粹,你不要乱造谣。”
“不。”裴听插了一句,“祁叔叔他……”
“不管你怎么看,我和祁河都是朋友,也只会是朋友,希望你不要过度解读。”裴棠强行打断了他,“最后,关于你说的什么‘我一人在国内你不放心’、‘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年龄老大不小’,等言论,我认为你纯属脱离了实际,你爹我三十四岁,正值壮年!还没有老到需要人24小时照顾的程度!”
“你上学时候的语文老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一个男人,只有过了三十岁,才是真正的男人,我现在属于单身贵族!找对象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裴听被他爹怼得哑口无言,根本顾不得为什么要听语文老师说,而不是外面风驰电掣的外卖小哥。
裴棠看了眼腕表,“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说罢,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等等——!”
裴听的声音劈开这药水味的空气,直达耳膜。
“……”裴棠回头。
裴听此刻脸上已经换了一种表情,这是一副凶残到龇牙咧嘴、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字字句句从裴听的唇齿间挤出来:“……你若是不跟祁叔叔在一起,那我就死。”
裴棠笑了,“……死?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裴听的威胁对裴棠没用,裴听自己也意识到了,他道:“反正,我一定会让你和祁叔叔在一起,别人不可能,我也不接受。”
裴棠嘴角微微颤抖,扯出一抹极具涵养的笑来,一字一句道:“……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裴棠走出病房后,脸上笑容在瞬间被冷漠吞噬,迈出的每一步,都让他感到吃力。
就在他脚下突然使不出力,快要倒下去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他,随风裹上来的味道好熟悉。
朦胧中,他看见了覃年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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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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