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深不躲不闪，任由虞锦行揽住他的腰将他拦在了身后。
他只是抬手，捻住了虞锦行的一缕墨发，眸中似有万千水光涌动。
而面对着赫连华的虞锦行愣住了。
……无数柄流光溢彩的水剑围绕着赫连华，有几柄甚至已经抵在了他咽喉处，逼得他动弹不得。
赫连华还在不断粗喘，但那双充血的眼眸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腿，被“水流”缠绕着的腿依旧无法动弹。
那“水流”看上去和普通的水没什么区别，透明而无形。
然而，当赫连华猛地抬手握住一柄水剑的时候，看似无形的水却瞬间割破了皮肉。
鲜血淋漓。
而半空中，盘旋着一条由水汇成的……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
没人见过真龙，但那条水龙，身躯在空中盘旋而头不动，尤其如炬的目光落在此刻正被水剑束缚的人身上，威压摄人。体内的水如跃泉沸腾，而它的周身，似还汇成了云，有电闪雷鸣——谁能说这不是龙？
虞锦行怔愣地又转回头，便见始作俑者正乖顺地缩在他怀里，把玩着他的头发。
他赶紧松开了手，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还请世子先放开赫连将军。”
【……啧，他比朕想的还要麻烦……】
暴君不想承认，那一瞬间，他心中又生出了恐惧的情绪。
而虞深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只是恋恋不舍地瞧着指缝中溜走的发丝，久久没有抬头。
场上的情况倒是有些复杂了。所有人都被那条龙给震住，一时不知比赛该不该继续下去。
还是虞深抬手收起了水剑，沉声道：“东海虞深，违背规则，名次无效。”
众人这才想起来，比武有一条规则是参赛者不得使用除统一发放的木棍以外的其他武器。
负责唱名的太监很有眼色地赶紧扯着嗓子喊：“本次万邦演武的胜者是赫连华……和二殿下！”
“二殿下！二殿下！”
二楼的贵女们激动地喊了出来，其他大燕的官员们要收敛一些，但也都个个面露喜色。虞暥听着自己“怦怦”的心跳，也忍不住喊出声：“二哥好厉害——”
白月追知道自己应该趁人多眼杂赶紧混入官员家眷中找到他姨娘，可是他的目光也没法从台上移开。
苏相有些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武艺高超又不失仁义之心，想来陛下也会满意的。”
苏隐闻言点点头：“殿下没事就好。”
苏相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子显，莫学那些宦宠在青史上留名，丢我苏家脸面。”
“……是，父亲。”
【朕感觉有点尴尬。】
大家的欢呼，都下意识避开了场上另一个拳头还在流血的获胜者。
赫连华对这种区别对待不置可否，只是用余光打量着风姿绰约的俊美少年。
突然，他神色一变：“二殿下！”
虞锦行突然捂住头，露出痛苦的神情，直直向后倒去。
场上另外两人自然最先反应过来，虞深离得更近些，稳稳地接住，再扶着人躺下。
他面容看似沉静，手已经赶紧搭到了对方的脉上，眉头渐拧起。
虞格“蹭”地站起：“传太医！”
演武场候着不少太医，赶紧手忙脚乱地爬上台，开始诊治。
虞锦行双眸紧闭，呼吸急促，似是急症发作。
脸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南辰很快又活蹦乱跳了，回到场边，探头探脑：“啊？他怎么了这是？”
太医院首向虞格作辑：“陛下，殿下的脉象初看像发了癔症，不过老臣仔细观察……倒像是中了毒啊！”
虞深紧紧的握着虞锦行的手，向来平静的神色有些维持不下去，眼中满是担忧。
“不过陛下不必忧心，此毒暂且不危及性命，发作时仅似癔症发作罢了，过一会儿便会好。”
虞恪闻言慢慢坐下：“那快赶紧配制解药。”
“这……”院首露出尴尬的神色：“老臣见识此种毒，便是在《无可解》的毒谱上……老臣一定尽全力研制解药！”他说着，连忙跪下。
虞恪差点又一口气没上来：“无可解？！”他扶额：“罢了，你赶紧想法子。来人！封锁宫门！务毕要查出是谁敢毒害天家血脉！”
宾客中，南疆世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喃喃道：“系统商城不是说这毒会一个月后再发作吗……”
虞锦行脑海中，系统还在嘤嘤嘤：【暴君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触发前世记忆……】
没错。那毒刚入体，系统就开始分解。如今体内只剩一点余毒罢了……虞锦行突然晕倒，是因为他一直都开启着摄魂术，刚才又与虞深肢体接触，触发了前世记忆。
下毒者，既无辜又不无辜地躺枪了。
但虞锦行还是很想骂人。
啊，“柔弱不能自理”的暴君，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一次失去了他属于暴君的颜面。
……
虞锦行睡了三天。
一睁眼，便见江歌苓手持书卷，坐在他榻边哭得稀里哗拉。
虞锦行不由得心下柔软，正要开口，就听江歌苓抽噎道：“……太虐了，二郎死了，沁儿可怎么办啊呜呜……”
哦，原来在看话本啊……等等，这内容怎么怪怪的？
“娘娘，一会太医来送药，您……殿下？你醒了！”沈舟端着清粥走进来，惊喜道。
虞锦行应了一声，便撑起身：“我无事，让你们担心了。”
江歌苓抹了把眼泪：“行儿没事就好，本宫担心死了！”她说着，捧起一摞话本往外走：“本宫去叫暥儿，沈内侍，你照顾好行儿啊！”
虞锦行：……
【她这明明就是逃跑吧？】
沈舟把粥放在案上。“殿下昏睡的这几天我们都很担心呢，快吃些东西吧。”
虞锦行推辞。
没办法，梦中梦见了许多前尘往事，尤其是在尸山血海中打滚的那些日子……胃中也不由得翻涌，实在吃不下。
沈舟见他面色难看，也不勉强，叹息道：“这些日子来过的人不少，殿下可有想见的？若有，我便派人去知会一声。若没有，我也好将他们都打发了。”
“不少……”虞锦行若有所思：“都有谁来过？”
沈舟正要开口，外面的宫人来通传：“殿下，东海世子和南海使者来访。”
“这……他们倒是来的巧了。”沈舟笑了笑。
虞锦行沉吟片刻：“让他们进来吧。沈舟哥哥，你先让其他人先退下。有些要事要询问东海世子。”
“好。”
虞锦行的思绪飘远。
【你知道吗，朕重生以来，得到了那么多人的喜爱……可是朕一点都不觉得高兴，也丝毫没有什么满足感。】
恰恰相反，这反而加重了他的不安。
【为什么啊？】系统有些不解。
【呵。】
对他而言，这些“爱”他的人，并不是因为他是他才喜欢他的，而是因为他代替了前世某些人的位置，做了本该由别人做的事，才得到了他们的“爱”。
【倘若朕还是那个六艺不精，身后没有世家站队的冷宫皇子……那这些注视与偏爱，都不会属于朕。长安城……是个再势力不过的地方了，什么爱不爱的，不过是权力的调剂品。】
这些喜爱，都是他偷来的……虞锦行心底一直这么认为。
除了沈舟和无心是他母亲承下的情，其他人，不过是爱他的身份地位、美丽容颜。或者兼而有之。
【当然了，身份地位才是最重要的，容貌不过是小小添头。毕竟，光有一副好容貌会在这长安城中遭遇什么……朕可是一清二楚。】
不过，之前的虞锦行倒也洒脱。左右暴君自己也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值得爱的人。但……坦然，并不意味着完全不在乎。
他一直忘不了李素因，除却对方本人的确很好的缘故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对方是前世唯一在他登上皇位前说过喜欢他、也拿命去保护他的人。
【只有师兄，只有师兄是真真切切的爱我这个人，哪怕我又笨又蠢……】
暴君的目光灼灼，落在窗外绿油油的芭蕉叶上，仿佛要把叶子烫出来个洞。
他露出了一个怀念的表情。
【师兄虽然面上对我很凶，可教导我时却非常细心。】
“呃啊——师兄，我灵力……怎么用不了了？”
李素因缓缓的收回手。
“这是灵窍穴，将内劲化于指尖，寸劲攻之，可使周身灵力运转滞塞。”
少年懵懂的点点头。李素因转过身，道：“你来试试。”
“我、我吗？”少年的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
李素因一边侧过脸看他，一边自己抬手，撩起了背后的头发。“记准位置了吗？”
“……记住了。”
根本没有。他眼中，只有对方头发撩起后露出的那一截白皙的脖颈。他这才发现，师兄的脖子上系了根红绳，只是前端隐在了衣服里。
“……啧，怎么跟没吃饭一样？”
“对、对不起……师兄……”
“算了。”李素因摆摆手，浓黑的发丝再次倾泻而下。他嘲讽似的勾起嘴角：“见这法子阴，你这力道快赶上三月杨柳拂春风了，那叫一个柔情似水。不过平时柔一些无妨，别等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还拿柳枝给人瘙痒玩。那可就是阎王叫你三更死，你一更就猛灌孟婆汤了。”
系统忍不住吐槽：【暴君先生，你这白月光啊……是这款的啊……还挺特别。】
【呵，你懂什么，师兄不过是工于言辞的精巧罢了。】
【呃……】
暴君仍死死的盯着窗外。
他还记得，他们才心意相通不久，对方就为救他而死。
……
李素因一点点的，把自己的鲜血抹在了虞锦行脸上。
“不许哭………我原本以为，只要你不回长安，我多少可以护住你……可惜，天命难违……”
他的眼神渐渐的涣散。
“那你就回去吧，让这天下血流成河……也好。”
“……活下去……不用害怕，我会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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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本殿的前世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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