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荣徵年近五十,听说比南荣珞的母亲聂霜足足大了一轮,但好在身体硬朗,鬓发未霜,看不出老态。
自己的爱女以死相逼,进宫为妃,他迫于无奈妥协,内心却是十分不悦的。
南荣珞刚进宫的前几日,南荣徽听到姬游杀了几个主动接近他的选侍,心里还着实慌张了一阵。但过了几日又接到自家女儿要出宫的请求,以为女儿回心转意了,才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安心离京巡职。
可近几日宫内却传出消息,一会儿说自己女儿被皇上宠幸,一会儿又说她惹怒了姬游,被其禁食禁足。南荣徽身在京外,即使快马加鞭赶回京华城,也花了近三日的时间,方一入京,便马不停蹄地进宫了。
他本是想为南荣珞求情的,可进了清感殿之后,却看见南荣珞正贴在姬游身旁,两人行径暧昧,拉拉扯扯。昔日龙座上清冷的小皇帝竟然还能容忍自己女儿如此无礼,他一时间惊讶到无法言语。
南荣珞看着台下二人,本是第一次见,但不知为何,却能一眼知晓他们的身份。
她尴尬地放下筷子,轻声唤道:“爹,哥。”
姬游神色如常,并未对方才的事情有一丝羞愧,反而是沉稳发问:“爱卿此时到访,可是有要事相商?”
南荣徵看了两眼姬游,再看两眼南荣珞。他的要事可不就是为女儿求情嘛,可如今女儿好端端坐在这里,他又能求什么?
到底是老江湖,南荣徵转念就有了借口,他行礼道:“皇上,此前鸿胪寺少卿贪污外邦贡品一案,臣已搜集到了不少物证,种种证据均指向礼部,可现下,却没有人证……朝廷重臣判刑,人证物证口供三者缺一不可,少了人证,想要定罪倒也不是不可,但……难以服众,恐会令群臣与皇上心生嫌隙。”
鸿胪寺少卿?南荣珞觉得这号人物自己好像听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姬游哂笑:“要人证,孤给一个便是。”
“可……”南荣徵抬头偷瞄了一眼南荣珞,道,“可此案最重要的人证,前鸿胪寺少卿尹知,在案发之前,便已经被皇上赐死了,如今死无对证,微臣……又该何处去寻人证呢?”
这一说,南荣珞一下就想起来了,这鸿胪寺少卿,不就是她第一次被宣侍寝,中途跑来求见小皇帝,却因为坏了姬游的兴致,直接就被杀头的那个炮灰吗?
这样看来,岂不是小皇帝一时痛快,误杀了重要的人证?
南荣珞都能听出南荣徵话里的意思,姬游又岂会领悟不到。
“哦?爱卿这是在责怪孤肆意妄为,错杀人证,以致于无法定罪犯人?”
南荣徵音量半分不减,道:“臣,不敢。”
南荣珞:爹啊!我看你很敢的!哪有指责皇帝还这样铿锵有力的?
被如此拂面,姬游竟也没生气,反倒是笑笑,道:“来人,带御史大人到密牢之中,提审犯人尹知。”
此言一出,不仅是南荣徵,就连南荣珞都诧异万分。
“皇……皇上的意思是,尹知未死?”
姬游不屑道:“若当日孤不杀了他,他还有命活到现在?”
南荣徵了然。
贪污贡品一案虽见苗头,却并未指向鸿胪寺少卿。尹知求见姬游,也许正是想要戴罪立功,先行告发。
姬游或许已知晓案件幕首,若他此前接见了尹知,必定会令礼部之人有防备之心,且尹知离宫后,说不定连家门都进不了,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
他故作发难,在还未接见尹知的情况下,佯装将其杀头,一来是为了麻痹暗处敌人,使他疏于防范,掉以轻心,同时也保住了尹知的命,留作它用。
此等未雨绸缪之计,昔日帝王也鲜有,姬游年纪尚轻,就能有如此谋策和心机,实在不容小觑。
姬游见着南荣徵愣在殿内,不由得调侃道:“爱卿果真是老了,不中用了,竟要孤替查案?”
南荣徽醒神,恭敬道:“皇上教训的是,臣谨记皇上训诫,躬身为国,替皇上分忧。”
姬游轻应一声,看向了南荣徵身边弱那位冠之龄的男子。
男子朗目星眉,鼻梁高挺,生得一副玉树临风,浑身都散发着凌厉的正气。
姬游:“这位……是令公子?”
南荣徽:“正是犬子。”
南荣锦抱手作揖,俯身行礼:“臣,南荣锦,拜见皇上。”
“不必多礼。”姬游抬手示意南荣锦平身,而后道,“往日殿试应当是有过照面,是孤有失,竟忘记了。说起来,还未恭喜南荣公子,进士登科,日后定可与御史大人一样,成为孤的股肱耳目。”
南荣锦道:“承蒙皇上厚爱,臣定不负皇上所期。”
姬游打量了南荣锦一番,又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南荣珞,微微侧头,向着南荣徵道:“听闻南荣公子与孤的爱妃是同胞兄妹,孤以为他们兄妹二人定会有相似之处,如今得见令公子,一表人才,气宇非凡,孤的爱妃……”
姬游的停顿,让南荣珞有些小期待,小皇帝这是要夸自己了吗?他会怎么夸呢?
“孤的爱妃,不论气质还是美貌,都不及公子三分,让孤很是惆怅啊。”
姬游!你!大!爷!的!当着我爹和哥哥的面竟然这么损我!
南荣珞咬牙切齿地瞪了姬游两眼,以彰显自己的不满,姬游却只是朝着她笑笑。
只是很轻很轻的笑容,嘴角稍咧,眉尾弯翘,双颊上升起一小坨肉肉,十分可爱,方一眼,就扫清了南荣珞心里的怨怒。
可惜,这样的微笑稍纵即逝,南荣珞也仅仅看到了一瞬,相隔较远的另外二人,更是毫无察觉。
南荣徵却面色不改:“皇上过奖了。其实,臣此次前来,还有他事禀告。”
“爱卿但说无妨。”
南荣徵抬头看了一眼南荣珞,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
南荣珞很知趣地起身了。男人谈论国家大事,后宫嫔妃避嫌是理所应当的。只是没想到,自家老爹还真是……一本正经公事公办呢。
“皇上,我——”
“不可出殿,去偏厅候着。”姬游抢先下令。
南荣徵向着一旁的南荣锦说道:“阿锦,你不是说思念珞儿嘛,与她一同去偏厅叙叙吧。”而后又看向姬游,“当然,还得请皇上恩准才可。”
“准。”
“谢皇上!”南荣锦行礼后,便与南荣珞一起退出正厅。
两人刚走出出,南荣珞正琢磨着要与这半生不熟的兄长唠嗑,南荣锦却转身一把抱住了她。
“哥?”都说古人矜持有礼,这兄长忽然这么热情是怎么回事!
仅仅数秒,南荣锦就松开了南荣珞,脸上扬起了清爽飒意的笑容,道:“许久不见,小妹可想念哥哥?”
“呃……”南荣珞对这种直白的询问方式有些难以消化,却又不好让南荣锦难堪,只好勉为其难地回应:“想……吧。”
南荣锦听到这不冷不热的回答,不仅没有气恼,反而笑得更灿烂,道:“小妹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南荣珞:……
“不对,应当是变了一些的。”南荣锦自说自话道,“变得更加清丽可人了。”
哥哥你可真会说话。
南荣珞不由得笑出声来,南荣锦的笑容却敛了下去。
“哥,怎么了?”南荣珞看着南荣锦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发问。
南荣锦长叹一口气:“小妹,你不该如此任性的。”
南荣珞不知南荣锦所言何事,只好闭口不言,继续听着他说。
“虽然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但,婚姻大事,多少还是要听从父母意见的。你以死相逼,进宫为妃,殊不知爹娘为了你的安危与前途,日夜担忧。今日也是,听闻你被皇上禁足,爹刚入京,便立刻进宫为你求情。你就算不领情,也应当体谅一下他们,以后莫要任性妄为了。后宫纷争不断,当今皇上又是——”
说到此处,南荣锦忽然降低了声音,而后继续道:“当今皇上喜怒无常,暴虐不堪,伴君如伴虎,你为妃一日,爹娘便会提心吊胆过一日,生怕哪日你失宠于帝。若是打入冷宫还好,爹还能照拂一番。可若是丢了性命,你让爹娘下半辈子如何安稳?”
南荣珞听着南荣锦的长篇大论,忽然有点讨厌这个哥哥是怎么回事。
关心归关心,但姬游……好像也没他说的那么坏吧。
南荣锦还在滔滔不绝,南荣珞却是一脸黑线,不反驳,不赞同,静静地听着他说。
“哎……我知小妹不爱听,若不是你挑着大哥参加殿试的时间离家,大哥无论如何也不会允你进宫的。”
南荣珞内心:好了哥,行了哥,不要再啰嗦了,小妹确实已经不想再听了!
南荣珞表面:“哥哥的担忧我明白,但皇上并不是传闻中那般不辨是非,不分善恶的昏君,哥哥身为日后的肱股之臣,怎可道听途说,诋毁国君呢?”
南荣锦摇了摇头,道:“好,那为兄收回方才所言。可即使当今的皇上是一位明君,如今的恩宠,也只是皇上的谋计。他将你留在身边,并不是钟情于你,只是忌惮父亲手中的权利,以你为质,要挟父亲罢了。假以时日,父亲失势,你必然也会失宠,甚至惹上杀身之祸。小妹冰雪聪明,这些道理,纵然大哥不说,你也应当明白的不是?”
南荣珞还想反驳:“可——”
“珞儿,阿锦。”浑厚的男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南荣珞与南荣锦回头,便见到南荣徵已经出了正厅,进到了偏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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