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海上仙山般层峦叠嶂的错金银博山炉，山间出没的神龙异兽与炉体勾勒的云气纹为群山添了许多灵动飘渺的仙气。
将燃尽的熏香化作轻烟自小山深处缓缓缭绕升起，携来清淡的残香笼罩在屋内。
池舟越看它越发确信是异域香料的缘故，才导致自己和萧沉渊灵魂互换。
他坐直身子，决定立即召来游医再要些。
萧沉渊面对自己的完全身体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多少还是不习惯，视线基本不会在池舟那久留。
但池舟的心思太过明显，让人看一眼便知。
萧沉渊清清嗓，引得池舟偏头。
却见萧沉渊只用手指点了点桌子，说：“先吃饭。”
池舟开始以为他们想到了一处，待听清萧沉渊的话，双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盯了他半晌。
后知后觉盯的人是“池舟”，他倏地低下头，望着满桌丰盛鲜美的午膳，好笑又好奇地问：“……你吃得下？”
最要紧的不是要他们俩赶紧换回来的吗？哪有功夫顾得上吃饭啊？
池舟急得要死。
中午日头毒辣，身上的龙纹玄衣灼得人心焦。
纵使池舟比萧沉渊先一步知晓互换灵魂之事，也是最先坐不住了。
偏偏全天下配穿这一身的人，摊上此等奇事，又知道了是香料的原因，还能如此泰然自若？
要不是见过最初萧沉渊醒来时须臾闪过的错愕模样，即使用的是池舟的脸，却也是属于萧沉渊的表情。
池舟还以为他只会沉着脸呢。
眼下又是那副表情，真没意思。
喜怒无常，果然是暴君。
像是料到池舟心里数落完了，萧沉渊方才对他问的问题作出回应，不缓不慢道：“不过，它总得吃吧。”
边说，萧沉渊边将手放在了肚子上。
池舟跟着视线下移，恍然大悟！眼睛又放大了不少。
他这是一心都在早些换回身体上，全然忘了肚子里的崽！
池舟既觉愧疚又有点心虚，自知理亏，态度收敛了许多。
自己的孩子自己了解。
池舟的崽娇气得很，渴了饿了困了什么的，它都有反应。
每天跟报时一样，到时候就提醒池舟该干什么去，半刻都不消停，可把人累得不轻。
现如今肚子空空，池舟也感受不到它的想法，还险些就此将它该吃饭了给忘了。
孩子虽然折腾了点，可如今到时辰了再没动静扰他，池舟倒是有些怀念起来。
“它是不是一直在踢你？”池舟信誓旦旦地问，像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在和刚入门的人传授经验一样。
萧沉渊：“嗯。”
池舟搬起凳子往萧沉渊那坐了坐，跟他细细讲解这个现象：“它饿了是会踢人的，是有点不太舒服，你要难受的话就说，我…”
“君后忍得，朕为何忍不得？”
萧沉渊拦住他的话。
池舟：“……”
我忍那不是没办法吗……
再说怎么又扯到他身上了？
被这么一打断，池舟没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喂饱崽、和萧沉渊互换回来，才是重中之重。
池舟抿抿嘴，没应萧沉渊的话，却一声不吭拿起筷子，给萧沉渊盘子里夹了不少菜。
萧沉渊凝视着跟前摞成小山的吃食，抬眼瞧了瞧池舟，欲言又止。
池舟被看得发怵，连忙把一副新的筷子塞进萧沉渊手里，半催道：“哎呀，这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嘛，就别计较这么多规矩了，快点吃完好办正事。”
捏着筷子，萧沉渊似是妥协了，从盘子中挑拣出来点素菜，夹了起来。
池舟刚松口气，又感受到有视线落到了他身上。
他自认为他的皮相还算不错，起码没有什么威慑力。
可是换了个灵魂，怎么看上去……当真有几分萧沉渊的影子了？
莫非灵魂真的能透过皮囊不可？
萧沉渊只给了个眼神，池舟竟懂了他的意思。
但他打小胃口就不好，哪怕换了身躯，也没多少食欲。
想来皮相是皮相，真正驱使一个人的，终究是灵魂。
池舟没胃口，又着急换回灵魂，现下肚子里没崽了，池舟无论如何也勉强不了自己吃下去。
他有些泄劲，蔫蔫道：“你吃吧，我就不吃了。”
萧沉渊侧目，“你想清楚，你现在饿的可是朕的肚子。”
池舟：“……”
池舟无言以对，只得不情不愿摸过另一双筷子，在米饭里胡乱戳着。
后来又在萧沉渊不可忽视的目光下，随意扒拉了两口饭菜进嘴。
终于煎熬到宫人撤走碗筷，池舟便迫不及待召了随他一起和亲到此的游医过来。
“方叔……”
池舟嘴快叫了他，后面被萧沉渊拽了下衣服，赶紧改口。
方元炳年纪有面前两人加起来那么大，可在萧沉渊这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想当然以为刚刚喊他的是君后，忙主动问询：“君后可好受了些？”
“……”池舟见他对自己避之不及，又骂了句萧沉渊。
萧沉渊不喜外人离他太近，脚下退了半步，点了点头。
方元炳没注意，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池舟看着他们交流，在旁边站着觉得十分别扭，向他们靠近了些，企图搭话。
“呃…朕听君后说，方大夫医术高明，将君后照顾得很好。”
忽见陛下和颜悦色，方元炳疑惑不已，毕竟上午他可不是这样。
稳妥起见，方元炳后退了两步，向他拱手鞠躬，谦卑道：“不敢当不敢当，不知陛下唤草民来，是有何吩咐？”
顾不上他是如何这般害怕萧沉渊，听他问了，池舟便直切正题：
“朕见君后此前难受得紧，可点了香之后竟也不疼了，朕想问方…大夫再要些香料，待君后难受时也好及时点上，不用麻烦大夫来回跑了。”
方元炳一下听暴君说这么多话，有些诧异。
相比上午的胆战心惊还有方才疑虑，这会儿心中好像不再那么紧张了。
想来陛下还是关心君后的。
他消化了一会，从中获取了两件事。
一是西域商人没有说谎，香料果真有奇效，上午君后难受至极，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君后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就连同陛下也是。
二是陛下向他要这个香料。
他当然不能拒绝，翻出药箱，找到原来拿出香料的地方，给陛下装好满满一小罐，足够用上些日子，然后恭敬地双手奉送到他的面前。
池舟捧着香料罐子，如获至宝。
还是萧沉渊下令让方元炳离开的。
待人前脚刚走，池舟就迫不及待打开了盖子。
里头盛的便是极有可能让他和萧沉渊灵魂互换的异域香料。
香料被制作成外观短小，粗细适中的香粒，呈深紫色，单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大眼看去研究不出来个所以然，池舟不再这里费功夫，直接上手，飞快从中取出一些香粒，二话不说丢进了博山炉中。
期盼已久的香料续接上香炉里的残香，池舟放下心的同时忍不住激动了起来：他终于要和萧沉渊把灵魂换回去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香已经点上，剩下的就靠他们了。
池舟轻轻推了推萧沉渊，将人推到了床边。
声音急切道：“快睡！”
先前单纯的睡觉没用，唯独这次，他们在点燃异域香料的屋子里一同睡觉便互换了灵魂。
这必然是熏香和共眠相辅相成的结果——还是萧沉渊点醒了他。
萧沉渊是聪明人，池舟也不是傻子，推测出来的原因都是有迹可循的。
可是这话说着容易，等他们躺好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池舟让萧沉渊睡在里面，怕在外面不小心摔了孩子。
自己跟着合衣躺到萧沉渊身侧。
池舟不喜欢拘束，睡觉还不是很老实，因此睡的床要比正常的还大些。
可和萧沉渊并排躺在一起，池舟怎么觉得他的床如此拥挤。
难得是头回两人都清醒地这么躺着，池舟手脚僵硬到无处安放，只好端着放在腹部，呼吸都小心翼翼。
熟悉的清淡异香飘来，池舟自然地闭上眼，等待醒来后他便能重回自己身体。
他满脑子睡觉睡觉，换灵魂换灵魂，两个念头在脑海里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
就当池舟以为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池舟意识到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他们午膳前刚睡了近两个时辰，这会子再睡，着实是在难为人啊！
果然，池舟向里翻过身，就和萧沉渊大眼对小眼对个正着。
池舟：“……”
萧沉渊：“……”
相顾无言，但彼此的眼睛里都写满了“睡不着”三个字。
池舟张张嘴，发觉自己和萧沉渊也没什么话可说。
他只求着他们赶紧换回来，然后像以前那样，各过各的，毫不相干。
池舟合上嘴，原路转了回去，再次闭紧眼，强迫自己入睡。
与此同时，比他们更煎熬的人正蹲在门外面。
小涂子怎么都想不通，陛下今天不仅在君后的寝宫陪到了晌午，还与之一道用了午膳，现在连午休都要一起……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陛下和君后都变化如此之大的？
正冥思苦想着为何，又听见陛下传令，说是要在这里批奏折，让他抱过来。
小涂子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
这些事等师父回来跟他说，他保证不信。
等到夜晚，萧沉渊的又一句话，直接让他对着自己的胳膊狠狠拧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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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万事俱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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