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
光明殿,已换上金龙袍的段寰宇,正斜斜倚在龙榻上。紧窄的腰下,垫着琉璃九龙纹金丝抱枕。
躺久了,段寰宇又把一条腿踏在另一条上。
随即,他脸部微微抽动,又很快平复下来,一副深沉内敛的模样。
震国公夫人/段寰宇姨母的嫡长子戚如歌奉命拜见,被赐座,高壮的身躯坐得十分端正。
他威严的脸上,两道浓眉微微蹙起,皆因眼角余光瞄到段寰宇脸色凝重,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
段寰宇瞟了他一眼,支起一条腿,脸色稍稍变好,唇角微微翘起。
也是,听军机九处的暗探报上来的小道消息,戚如歌这般英勇的壮健悍将,后院只有一妻,无须应付其她人。其妻都要经常准备壮阳汤水给他保健。
戚如歌暗地里尚且如此,何况是中了蛊毒的他?
又想起秦怀安是外族女子,管不到厨房,语言也不怎么通,不会熬制给他补身子的大夏汤水也正常。
见到戚如歌投来十分疑惑好奇的目光,段寰宇停止了偷偷取笑他的思绪,抬了抬下巴。
大太监吉祥会意,把早前军机九处殴打逼供杜侍郎的案卷递给戚如歌。
案卷上写的,隐瞒了秦怀安的存在,只写了杜侍郎偷偷搜集与嘉懿郡主五官或气质某一部分相似的女子,在郊外的庄园秘密养成瘦马,赠予给哪些达官贵人的事情。
戚如歌双眸上下滑动,快速浏览着,铜铃般的眼睛越瞪越大,深麦色的脸腾的一下染上了熊熊怒火。他的嘴巴紧紧闭着,碍着段寰宇在,他才没有爆出骂语污了陛下的耳朵。
怪不得、怪不得这两天杜侍郎没有上朝!
也怪不得杜侍郎府上忽然被黑鳞卫查封,怪不得陛下在朝上忽然宣告杜侍郎意图行刺,事后畏罪自杀……原来因为这样的事!
三品巡抚廖武直、左相之子包敢当、定安侯三子陈城……他们都对他的妹妹有觊觎?!
他们怎么敢!
两个文官与他从来不对付,可安定侯是他同生共死的战友与老师啊……!这怎么会?!
段寰宇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脸色变化,等他看完,才开口:
“姨父年事已高,这事就别对姨父说了。”
戚如歌深了一口气,深深跪拜拜谢:“是!谨遵陛下吩咐,谢谢陛下帮忙遮掩。”
陛下没有纳他妹妹戚向南为后,没有让他们家更进一步,别人都以为陛下防范他们戚家了。但这事上,陛下竟然亲自为他们遮掩,把杜侍郎“畏罪自杀”!
陛下对他们真好!
杜侍郎已经“畏罪自杀”,可其他买瘦马的人,都还没有!
段寰宇状似疲倦地摆了摆手:“朕任你为御史,监察审理杜侍郎行刺一案。”
戚如歌:“是!!!谢谢陛下!!”
戚如歌领了旨意,又是感激,又是愤怒地退了出去。
觊觎他的妹妹的三人,是与杜侍郎有些牵扯,但实际上杜侍郎没有行刺,证据不足,他不能拿这个指证三人有罪。
只能以审理的名义,抓这几人进来敲打一番。
戚如歌去了大牢一趟,提审杜府参与养瘦马的一些下人,又去衙门旁的院子请来那些被养过的女子确认她们的脸和供词——
苏春生、董小冰、楚大头和徐招娣等人,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她们都不知道秦怀安跟的贵人是哪位住哪里,本来就没想供出秦怀安。
见戚如歌之前,又被提醒过,便没有提秦怀安。
只重点提了廖武直可能弄死了她们的小姊妹,向戚如歌转达了她们的后怕与担忧。
但这事儿,按律法来说,她们的小姐妹都是杜府的女奴,转送给廖武直后,廖武直拥有女奴的生杀大权,怎么玩死都不犯法。
没有行刺陛下的证据,戚如歌也拿这三人没办法,只派人去抓他们回来。
*
光明殿内。
段寰宇依旧斜斜倚着,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摆着黑与白的棋子,自己与自己厮杀。
他颇有兴趣地说:“不知戚如歌会怎么对付那三人?”
明面的证据,肯定不能给三人定罪。
顶多拉进牢里,敲打审问一番,根本不足以平息杀人如麻的戚如歌将军的愤怒。
戚如歌会不会动用戚家未被他知晓的势力,暗地里抓那三人犯法的证据,或与人联合,拼命拉他们和他们的派系下马?
他很期待。
段寰宇摆弄着棋子,打了个哈欠,好好午休以后,收到军机九处负责跟踪戚如歌的探子的回禀。
“他怎么做?”段寰宇颇有兴趣地问。
探子回禀道:“戚将军抓了三人去牢里,交由都察院审问,一切正常走流程,没有严刑敲打。”
段寰宇挑眉。
探子又道:
“左相之子包敢当被抓拿时,已经被左相家法处置过,趴着走不了,是被抬着进大牢的。”
“包敢当、陈城一见到戚将军,都发抖得非常厉害,差点把事情招了,但戚将军阻止了他们。”
“包敢当后面偷偷向戚将军表示,愿意接受审查,毁掉所有画作。”
“廖武直大人泰然自若,对答如流。”
“三人很快被放出,随后,陈诚、廖武直大人先后被更衣、蒙面后的戚将军本人亲自套了麻袋,从奴仆手中抢走,到隐蔽处一言不发的狠揍一顿。”
段寰宇:“……”
段寰宇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所有文官都暗示戚家势大恐防冒犯皇权。
御史的位置都给戚如歌了,而戚如歌对付觊觎他亲妹妹的男子的手段,竟然是套麻袋殴打一顿吗?
还把殴打朝廷命官的把柄如此轻易地放在他面前……不知是真憨,还是假憨。
打发探子继续跟着,段寰宇又问起青麟卫:“她今天去买了什么礼物给朕?”
语气颇为期待,可青麟卫莫名害怕。
陛下越期待他越怕!!
他跪下来紧张地回答:“暂未见到礼物……”
段寰宇重新放下一棋子:“哦?”
青麟卫一五一十地禀告:
“说来话长,秦姑娘仿佛担心置办礼物的银两不够,想先置办工厂挣银两。”
“先是去昨天的郊野,用馒头雇人挖掘砂石,目的不明,或许是用于冶炼;后秦姑娘亲自抓拿、迷晕了两名逃犯与九名劫匪同伙,救出两名只披被子的女子。”
“进城后,为两名女子置办了衣物,把两名女子送去昨日获救女子们安置的院子处,聘请她们当教字的西席,请她们写清单买了启蒙书籍、字典与刑法。”
“接着于衙门换取了三十五两赏金,破了通判大人佘宗岩排行十二的嫡女佘语嫝小姐、与两名侍女在元宵节当夜走失的案子。”
“随后,秦姑娘在青麟卫的陪同下,在衙门询问开办冶炼厂、售卖药粉等事。随即,动用赏金,租借了南边白溪三十二街十二号的院子,把砂石存放,购买一些冶炼用品,物品清单皆有记录。”
段寰宇“啧”了一声:“她可真忙啊。”
完全不像依附人的女奴,竟还租院子、开办冶炼厂?
段寰宇颇为恶劣地笑问:“那她知道女奴的一切财物,都属于她的主子吗?”
这就是给他的礼物?
青麟卫深深埋头:
“许是知道的,吉祥大人与她提过。”
段寰宇轻笑一声:“此事不要再提点她,朕要等她亲自开口送给朕!”
青麟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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