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药为饵钓双敌

姜昭没想到事情竟是会如此发展。

前几日她刚颁布了“均粮令”,严令不得以劳力筛选灾民,但显然有人阳奉阴违。

她退步走去:“明远,查今日当值的粮官,垛了右手挂上南门。”

沧溟领命退下,远处突然腾起一道黑烟。

姜昭眯眼望去,烟雾起于城东,正是屯粮之地。

她翻身上马疾驰:“粮仓有诈!”

辰时初,粮仓外。

“墨玄改良的预警机关是摆设吗?”

姜昭踹开粮仓侧门。

“沧溟!带人封住东侧粮仓。”

回应她的是第二波燃烧。

火舌已经蔓延至第三座粮垛,守军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姜昭夺过一人手中木桶,冷水泼在其脸上:“慌什么?东南角井水未断,拆了形成隔火带即可。”

小卒哆嗦着指着粮垛:“可,可火势如此凶猛,就我们几个人,只靠水只怕灭不了。”

姜昭扯下披风浸入水缸,蒙住口鼻冲入火场,靴底踩过焦黑的黍粒。这些都是新收的粮食,本来要送往北方旱灾城池。

热浪灼得她生疼,却不及心头怒火半分。

这些粮食都是她亲自带人从氏族牙缝里抠出来的,每一例都沾着朝堂博弈的血。若今日尽毁于此,北方易子而食的惨状将成她毕生罪孽。

“王上不可!”

沧溟追上来拽住她的手腕:“让末将去。”

“你的命比三万石粮食金贵。滚去调连弩队。”

她拿过一桶墨玄特制的阻燃粉,纵身跃上粮垛顶端。狂风卷着火苗扑来,她眯眼估算着风向,突然将阻燃粉扬向东北方向。

“砰!”

爆燃的火星被灰粉裹挟坠落,短暂清出一片安全区。

姜昭趁机掀开粮垛布,底下竟然露出霉变的黑黍。

为什么会这样?

寒意窜上姜昭心头。

官仓的粮册分明写着“新粮入库”。这些霉粮从何而来?若是贪腐,又何至于用火药自毁?

除非有人要掩盖更大的秘密。

“王上小心!”

熊熊烈火间,二十名黑衣死士拿着刀从四方涌来。

沧溟挥刀劈开偷袭者,刀刃相撞时爆出火花。

他看清楚死士的内衬图案:扭曲的玄鸟。这正是殷无咎残党的标志。

姜昭笑了。

原来这场火不是天灾**,而是请君入瓮的杀局。

姜昭旋身掷出三枚铁蒺藜,没入敌人的眼窝。与此同时,粮垛后方突然竖起十架连弩,箭雨倾斜而来。

“趴下!”

姜昭拽着沧溟滚向粮车底部,箭雨将车壁射成蜂窝。

透过孔洞望去,新兵们的尸体正被点燃,焦黑的手还死死攥着未出鞘的刀。

姜昭舔去嘴角血迹:“是墨氏去年淘汰的破甲弩。殷老贼的棺材本倒是厚实。”

“沧溟,火药!”

“身上只剩最后两筒了!”

沧溟从后腰摸出竹筒,虎口崩裂的伤口将引信染得血红。

这是墨玄用雷击木灰特制的爆破筒,本来要用于三日后的沧氏族地的偷袭。

姜昭夺过竹筒,咬开火折子:“上次忘了告诉墨玄,她的配比错了!硫磺该减半!”

爆破筒在空中划过弧线,精准落入弩机阵列。比往常猛烈三倍的火光骤然炸开,气浪掀翻整个粮仓顶棚,燃烧的黍粒如流星般坠落。

“咳咳...王上!”

姜昭将半截断剑捅进敌人身体。她的玄铁甲完全断裂,露出内衬的鲛绡。

五百玄甲军已经折损过半,而粮仓外的喊杀声正在逼近。

突然间,姜昭摸向腰间信号筒的手顿住。

东南方飘来一丝甜腻的蜜饯香味。

她染血的手指在沙地上画出战术符号:“寒江会听到消息。”

沧溟砍翻两个敌人:“可沧月将军还在三十里外清剿流寇!”

姜昭却笑得灿烂:“她会来的。”

与此同时,粮仓的西北方突然响起连发弩特有的蜂鸣声。上百支箭矢划破夜空。

“玄甲军!举盾!”

姜昭的嘶吼被马蹄声淹没。

粮仓的大火渐渐被扑灭。

三百轻骑涌来,为首的女将单手持弩。当她扯下披风露出玄鸟旗时,溃散的敌军中爆出惊呼:“是冷面糖将军!”

“寒江,带轻骑绕后,断他们的退路。”

女将的嗓音穿透火场:“末将听令。”

姜昭边战边退,直至粮仓西北角。

此处堆着百袋硝石,若被引燃,半座王城将化为废墟。

她割断麻绳推倒货架,以硝石袋为屏障,反手掷出袖中火药筒。

“轰!”

气浪掀翻三名刺客,也炸塌粮仓横梁。

燃烧的圆木砸下。

姜昭恍惚间看见母亲的身影立在火中,如十年前太庙的那夜,笑着对她比出弯弓手势。

母王,若您在天有灵。便看看女儿是如何用这批人的血,浇灭苍梧最后的腐火。

沧月的箭雨适时破空而至,姜昭趁机突围。她夺过一柄长戈,挑开其中一名刺客的面罩。

这张脸她才见过,是沧氏族地的一名文书先生。

她嗤笑着拧断那人脖颈:“好个沧公,吃里扒外的老狗,倒省了本王找借口办他。”

沧月挥动令旗:“放!”

第二轮箭雨专挑马腿攻击,叛军战马在哀鸣声中互相践踏,将自身阵形冲得七零八落。

姜昭趁机跃上粮车顶端。

“杀!”

战局在沧月掷出蜜饯的那刻彻底逆转。

“王上,西北角!”

沧溟突然大吼。

姜昭转头时,正看见殷无咎的副将拉满弓弦--箭尖对准了她。

“噗!”

利刃入肉声和蜜饯落地声同时响起。

沧月用左肩为盾挡住箭,右手削飞敌人首级。面具下传来闷哼,却仍然挺直脊背将姜昭护在身后:“末将来迟。”

最后一批负隅顽抗的敌军被灭。

沧月呈上敌将首级。

姜昭淡笑勾起她的下巴:“你的糖化了。”

“脏了王上的手。”

沧月僵着脖子不敢动,耳朵却泛起可疑的红。

姜昭突然放声大笑。

她将沾血的蜜饯塞进沧月的怀里:“赏你的。”

转身时低声补了句:“带伤兵先撤,藏好你的那袋杏仁糖。”

午时一刻,火熄。

姜昭眼底划过狠厉:“清理粮仓,彻查霉粮。”

“玄甲军副将沧溟,领命。”

转身离去时,她瞥见墙角半袋未被烧毁的黍种,弯腰递给瑟瑟发抖的老农:“找片干净的土地种上,能活。”

老农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王城地牢的湿热气息钻进鼻腔。姜昭弹去袖口沾染的黑黍粒。

沧溟压低嗓音:“王上,已审问完毕。粮仓守卫共四十人,活口只剩五个。”

“是殷无咎残党联合沧氏族长之父--沧公挑动此次动乱。”

沧氏族地。

密室深藏于祖祠地下,玄龟灯映出沧公佝偻的背影。

沧月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祖父当真以为,烧了粮仓便能逼迫王上妥协?”

她卸了战甲,素白中衣上还沾着粮仓的火灰,面具下的眸子冷如寒潭。

沧公猛然转身:“逆女!你当真要为了姜昭,葬送沧氏百年基业?”

“葬送沧氏的是您。私通叛党,火烧粮仓,您可知王上最痛恨有人动她的粮?”

沧公突然大笑,老累爬满面庞:“你以为我想?殷无咎抓了你弟弟。若我不烧粮制造混乱,殷无咎残党便会对你弟弟下手。”

沧月闭了闭眼:“王上早就救出阿珏了。您若真为沧氏着想,便思考该如何向王上请罪吧。”

记忆如潮水涌上沧月的心头。

一月前的青石湾地牢里,九岁的沧珏蜷缩在角落。她抱着他杀出血路时,那孩子连哭都不敢出声。

沧公嘶吼着掀翻香炉:“你懂什么?姜昭要熔了神像,手段如此霸道。沧氏没了精铁,拿什么制衡王权?”

“制衡?您还没看清吗。王上要的不是制衡,是苍梧再无饥馑。您烧的哪里是粮,您烧的是北方三城的百万条人命啊!”

沧月离开沧氏族地,跪在姜昭面前。

“寒江,沧氏的债该清了。”

沧月低下头。

她只要轻轻抬手,便能终结这场闹剧。可她终究下不了手:那老人曾在她幼年时教她骑马,为她系上第一柄剑。

沧月哽咽:“您说过,玄甲军不杀无刃之人。”

“寒江,你可知蜜饯为何是甜的?因为百姓的命太苦了啊。”

永初十三年,七月二十日。

姜昭垂眸盯着手上的玄鸟兵符,纹路被血渍浸得发黑。

在三日前沧溟关外的伏击战,殷无咎的残党竟然能绕过边防直插粮仓,若非沧月率领玄甲军深夜驰援,此刻她已早是乱刀下的白骨。

沧月勒紧缰绳,面具下传来冷硬的嗓音:“王上,沧氏族地到了。”

姜昭抬眼望去。

十丈高的兽首门矗立,十二道缠枝盘踞门沿。锁芯处嵌着沧氏族徽--玄龟。

沧氏立族百年的铁律:非族长血脉,擅入者死。

姜昭嗤笑一声,靴底压过粮仓守将的头颅,颅骨碎裂声灌入耳中。三日前东瀛浪人突袭时,这叛徒正将火油泼向粮垛。

“沧公!”

姜昭反手抽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钉入门上兽瞳。兽首竟然能发出凄厉嘶吼,哗啦震颤,门缝渗出血水。

“本王今日来讨债,您是自己开,还是让本王拆了这龟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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