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鱼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万嘉旅整夜都没回家，他房间的门开着，深色调的窗帘缓缓飘着，被子的褶皱毫无变化。
李鱼已经习惯了万嘉旅突如其来的生气，他在网上看到说，就有人的脾气就是这个样子的，是生活压力太大的缘故，李鱼还看见网上说，这样的人不容易内耗，全外耗了，是好事。
李鱼叹了一口气，觉得城市里的人果然不一样，乱发脾气还发得有理有据的。
李鱼今天虽然没思索明白自己昨天面试的问题，但是还是想要继续去面试。
李鱼站在镜子面前，对着镜子再背了几句手机上看的面试万能语录，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好笑，就比如说，“我在工作上表现出了极强的领导能力，在上家公司中与其他同事的沟通中也起了主导地位”这种话。
李鱼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居然连这种话都敢说，真是不要命了。
笑完不知道为啥又觉得特别眼酸，看着外面的阴森森的天气，今天估计又会有一场狂风暴雨。
李鱼穿戴立整，叼着一个面包就出了门，他点亮了手机，上面还是万嘉旅的照片，笑得一脸灿烂，他的脑袋上有六个字，「我是万嘉旅的」。
李鱼觉得可悲，工作这么多年还要用别人的手机，但是万嘉旅也没提这个手机的事，李鱼却如梦方醒，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就是借我的，才不说钱呀！我还真安心用上了，他这个字天天都提醒我，我都当没看见了！我得赶紧买个手机，然后把这个还给他。”
***
这次面试的地方有点远，在城北，需要转一下公交车，李鱼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又看了看手机上的导航，这倒是离万嘉旅工作的地方挺近的。
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推广公司，哪怕是这样门口等待面试的人也坐了一长溜。李鱼坐在最末尾，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大家都偷偷目测周围的人，在心里给他们排序。
李鱼旁边坐了一个看起来很紧张的女孩儿，朝着李鱼客气笑了一下。
“你也来面试啊。”女孩儿首先搓着手打开了僵局，“你刚毕业吗？”
“我，我换工作，”李鱼说，“我毕业好几年了。”
“您看起来真年轻。”女孩儿说，“最近工作太难找了。”
“是啊，”李鱼说，“你也来找工作啊。”
陌生的i人与i人聊天就是这样，车咕噜话来回转，楞是找不到一句正常一点的。
等待的时间实在太漫长，二人终于有点别的话唠了。
“你在这附近租的房子吗？”女孩儿问，“市区的房子都太贵了，你租在哪里啊？我刚来这里，看房子看的都烦死了。”
“我租的还好，就一千块，跟人合租的，在茂商汇的君临上境。”李鱼摸着膝盖，说，“你可以问问。”
“君临的房子，一千块钱？”女孩儿满脸狐疑说，“那边的房子就没有小户型的，最便宜的都得不少钱。”
“可能我租的早，运气也比较好。”李鱼想到这里也有些小小的开心，说，“我二房东没有给我涨价。”
“你二房东的微信可以推给我吗？”女孩儿的眼睛都亮了，“我也问问房子。”
“我二房东就是我合租的室友，都是他管这些，我不太管，我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租到房子的。”李鱼说。
“你帮我问问行吗？”女孩儿说，“我来这里一个本地的朋友都没有，太难了，现在还住在宾馆里，每天都得好几百。”
女孩儿祈求的看着李鱼，让李鱼不忍，他也是这么过来的，都在外乡，能帮一下算一下。但是同时，李鱼觉得贸然的把万嘉旅的微信推出去不好，起码也得等万嘉旅同意，所以李鱼给万嘉旅发过去一条微信。
***
“妈的，他有病吧？”万嘉旅被强提醒的微信震醒，以为李鱼这么大早出了啥事，刚熬完大夜才眯一会儿的万嘉旅赫然看见一条，“万哥，有个女生想租房，你能帮帮她问一下吗？她很着急，谢谢你。”
“草，我干中介的啊？”万嘉旅一扯自己的黑色眼罩，不适应白天的他比平常气性更大。
“咋了。”宋早的床昨天被喝醉的万嘉旅霸占，只能睡在沙发上，眯着眼睛拉上了窗帘，说，“大早上的，你又开展啥新业务了。”
“他叫我给小姑娘介绍房子，他也不认识啥小姑娘啊。”万嘉旅闷头闷脑的，昨儿虽然生气，但是脑袋上的雷达立马拉响了，盯着宋早说，“哪来的小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人家帮助个姑娘有什么不正常的，”宋早应付着万嘉旅，“实在不行你看去啊。”
“我不去。”万嘉旅说，“他是我什么人啊，我这么上杆子。”
“那你就睡。”宋早翻了个身，“不知道你昨晚上折腾啥。”
万嘉旅呆呆的坐在床上，头发乱得像个鸡窝，亮晶晶的发胶把头发黏得都擀毡了，眼皮下的黑眼圈纵使是万嘉旅这样的样貌都有一种活人微死的感觉。
“我不去，”万嘉旅自言自语，“他愿意帮助小姑娘帮呗，我去干什么。”
***
李鱼的面试排在靠后，排在他边上的号码的就是李鱼身旁的姑娘。
“他可能还没睡醒，”李鱼说，“他的工作晚上经常加班的。”
“嗯，”女孩儿说，“不着急，咱两留个联系方式，要是有房源的话你跟我说一下，我给你发红包。”
刚说完，女孩儿的号就到了，她匆匆进去面试了。
李鱼很紧张，在他印象里越是排在后面就越是没有胜算。
没一会儿，女孩儿就臊眉耷眼的出来了，掰着手指，说，“4000块钱，又要会开车，又要会修电脑，又要会喝酒，又要有想工作经验，他们想招什么呀？”
李鱼听到这里一下子就馁了，拇指摩挲着自己的简历，说，“现在，很多岗位都这样的。”
“67号！”
李鱼听见了自己的号子，赶忙拍了拍衣服，拉板正了裤子进去了。
面试官坐在会议桌面前，头也不抬，说，“现在还剩下销售岗”
“销售岗？”李鱼砸吧着这句话，设计公司想要拓宽用户，销售势必不可少，但是...钱挣不着，事儿不少，设计跟业主夹在中间，属于最受气最窝囊的岗位。
对面的HR似乎是料到了这样的结果，说，“行了，感谢您过来面试。”
李鱼说，“工资的话...”
HR抬起头来，说，“2000基础，销售额另算，三个月试用，试用不包三险，销售额提成减半。”
李鱼低着头说，“行。”
HR又说，“每月销售额最低的一位，走离职。这儿不让混。”
李鱼又说，“行。”
李鱼想要一份工作，不至于他现在这么焦虑，干啥都行。
李鱼通过了面试，哪怕这个面试基本都没有什么含金量，只是相较于其刚毕业的应届生，李鱼在简历上多写了一些自己参加过的项目，都是网上教的，这么写能让人家多看一眼。
等李鱼出来的时候，手机上有好几条万嘉旅的微信：
09：23「我为啥要帮她问啊？」
09：32「我看你比她着急。」
09：51「怎么不说话了？」
09：58「拿你万哥的人脉泡妞呢？」
10：01「她长得好看啊？」
李鱼回复了一条，说，「我面试遇到的，我不认识的，没有就算了，我没有泡妞。」
李鱼哪有资本泡妞啊，没房没学历，连户口都在乡下，哪敢肖想这里的小嫚。
「面试怎么样？」万嘉旅问。
「谢谢万哥惦记，我找到工作了。」李鱼回复。
李鱼往外走，那个女孩儿等在外面，说，“微信还没扫上呢，帅哥。”
李鱼跟他扫了微信，女孩儿说，“不管怎么样，先谢谢你了，萍水相逢的就愿意帮助我。”
李鱼说，“没关系，出来都是要互帮互助的。”
女孩儿说，“怎么会！大城市的人都冷漠的很，谁愿意给自己找事儿。也到中午了，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对面，沙县小吃行吗？”
萍水相逢，冷漠得很，李鱼什么忙都没有帮到女孩儿，女孩儿就要请他吃饭，李鱼突然想起，昨晚上万嘉旅的同事们帮自己打架，帮自己出气，自己也感谢都没好好感谢他们就自顾自走了。
唉！要不说自己混的差劲，以前上班的时候总不受人待见，真是不会来事儿！
李鱼说，“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情，要去我朋友那儿一趟的，我们微信联系。”
李鱼其实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万嘉旅的同事们，昨天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万嘉旅跟自己生气了。
李鱼今天找到了工作，看着银行卡里的余额，想了半天，他的同事也有七八个人呢，算上还在店里的，太多人了，怎么感谢才好？
李鱼昨天就已经做的不到位了，今天可不能再丢万嘉旅的脸了，最后李鱼狠了狠心，打算请万嘉旅跟他的同事们吃火锅，一则庆祝，二则这两三年来万嘉旅没有涨过他一分钱的房租，怎么说都得出出血。
万嘉旅就发来了一句，「哦，恭喜。」
李鱼回复，「万哥，我想请你和你的同事们吃火锅，行吗？」
万嘉旅回，「干啥啊，早上见的晚上就要结婚啊？火锅店结婚啊？找我们给你随份子啊？」
李鱼觉得万嘉旅阴阳怪气的，但是又总是不知道他又在阴阳什么，回，「不是的，就我自己。」
万嘉旅回，「怎么的，单身夜啊？挺时髦小伙子。」
李鱼挠挠头，回，「万哥，你别拿我开玩笑了，我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想请你的同事们吃个饭，而且我今天找到工作了嘛。」
万嘉旅的眼睛盯着「你的同事」四个字，回，「你请你的呗，你叫他们呗。」
李鱼不懂，万嘉旅又怎么了。
但是本着邀请人吃饭就要诚心的原则，李鱼回复：「万哥，那你呢？」
李鱼又找补了一句，「万哥，我这么久都没请你在外面吃过饭，我想请你吃饭。」
万嘉旅的嘴微微一撅，哼了一声，“请我吃饭还搞这么大阵仗，兜里有几个钱烧得烫手啊？”
然后闭了手机，躺在床上，说，“宋子，你说爱情到底是啥？”
“傻逼。”宋早这一早上闹得不消停，又迎来了世界上最大的不解之谜。
“你正常点，不然闭上你的小嘴巴，能明白吗？”宋早起来点了一根烟。
“那小土包子要请咱店里的人吃火锅呢。”万嘉旅坐起来，“最近真是成长得太快了啊，我都有点当老父亲的窃喜了。”
“说了定哪儿了么？”宋早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咱这店里的人都去，那些半拉小子跟饿死鬼一样，你那个小土包子吃得消啊？”
“那就定我们对面那家，宋子，我得洗澡，我身上一股子味儿，我还得找人弄头发，你帮我去那个店里打个招呼，今天不能超过...三百吧？”
“你家那个是小土包子，不是傻逼小子，三百块钱，哄鬼呢，”宋早说，“八百吧，我让他给改改价，完了剩下的钱我去算就是了。”宋早说，“你小子...”
“你别墨迹我。”万嘉旅说，“你跟店里人说一下，别跟看猴似的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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