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到了下午便阴云密布。
宁池从来不知道南京的秋天是这样的冷,呼啸的风钻进皮肤,凝成冰刺,连同血液都冷到冻结。
他站在楼栋前,听着警车尖锐的鸣笛声,看警察拍照留证,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猩红的血液反射着刺眼的光,躺在地面上的人再也不会醒来。
那张惨白的面孔向着他所在的方向,双眸紧闭,面容有着这一生里从未有过的安详。
宋延……
这个名字曾带给他数不尽也挣不脱的束缚,而今又将束缚一寸寸碾碎,埋进漫长余生里,化作他旷日持久的隐痛。
天空下起了小雨,冰凉的雨滴滴落在他肩头,无情打湿他的衣衫。
十年前的那场车祸似乎在这一刻复苏成影像,跃然于他的眼前——
同样是阴霾天,同样是一场死亡,令他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来的许多年里,他常常会想,如果那场车祸没有发生,他和宋延是不是就永远不必走到这一步?
宋延依然是永远听他话的弟弟,他和傅洲不必分开,甚至不会有那场意外的相遇。
人们常常会用假设的方式去给自己设定选择题。如果让他去做选择,他想,他大概不会选择和傅洲相遇,就像那年他选择和傅洲分手,也只是想要傅洲平安而已。
他已经让亲近的人遭遇不测,怎么能再心安理得让恋人伴他沉沦。
傅洲,你知道吗?
和你分开后的这许多年里,我总在想,倘若你能在这世上某一个角落平安幸福,那么我们是否在一起,都可以不再重要。
因为你那场日出的光芒,早已化作我这一生不落的太阳,赐予我永恒和坚定和坚强。
……
……
宁池在警察局做完笔录时天已经黑了。
七八点钟正是夜景最繁华的时候,却因为下雨的缘故,街道空旷冷清。
他在马路边停下身,仰起头,看见夜空无边无际,没有星光指路。
“宁池,”傅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紧跟着便快步朝他走过来,“事情结束了?”
宁池看向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嗯。”
“那就好。宋延联合贺铭对你进行监控的事证据确凿,且有录音文件佐证,你不需要太担心。航司那边我会去沟通,会尽快说服上级部门让你复职。”
“谢谢。”这一声后便是无言。
这件事上傅洲帮了他太多,可他和傅洲之间却无多余的话可说。
为当年的事道歉?
伤害早已经造成,马后炮只会显得可笑又虚伪。
至于别的……
宁池自认没这么恬不知耻,也从不期望傅洲对他还有相同的感情。
现在的他和傅洲只有身体上的联系,他能给傅洲的也只有身体。
宁池看了眼手表:“才八点。你要是想做,今晚时间会很充裕。”
傅洲愣了一下,不由笑出声,语气里藏了一丝无奈:“我说你……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是或不是,我也只能陪你做这件事了。如果你不想,接下来我们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面。所以,你自己决定。”
傅洲总共就两天假期,全耗在他这件事上了,明天一早还有飞行任务要执行,而宁池需要回航司总部处理这次的绯闻事件,就算能够复职也需要一段时间,两人短期内大概是见不上面了。
傅洲听后,态度立马变了:“喂,我可没说不要啊。”
宁池看向对面:“那就去就近的酒店。”
傅洲端详了他一会儿,半眯起眼睛:“喂,折腾了一天了,你就不饿吗?”
宁池一怔,忽的意识到傅洲今天跟着他没吃晚饭,不由笑了:“是我疏忽了。既然这样,还是先吃饭吧。我请了。”
两人随便在外面找了家烧烤店坐着,点了四斤龙虾。
等待上餐时,傅洲看见对面一片关着的门面房,突然说道:“没想到大学时你带我去的那家店还在。”
宁池一愣,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大一那年的端午节,他回家,傅洲孤身来南京找他,他带着傅洲在附近转了一圈。
虽然那次回去之后他们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时隔多年再想起,对宁池来说依旧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唇边不经意间多了一抹弧度。
他静静说道:“是啊,我也没想到能开这么久。”
傅洲轻笑:“一切都没变,挺好的。”
宁池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的话。
一切都没变……吗?
一个人孤单的时候,他总觉得傅洲还在他身旁,伴着飞机升起和降落,每一条重复的航线都有了独特的意义。
他们之间似乎变了很多,又似乎真的什么都没变。
他和傅洲依然会亲吻、上床、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却再也没有人会对他说:我只希望你平安。
*
吃完晚饭后,去了对面的酒店过夜。
这不是航空公司合作的酒店,只是宁池家对面一家普通的舒适型酒店,距离机场酒店有很长一段距离。
宁池刚关上门,就被傅洲按到了玄关的墙壁上亲吻。
柔软的舌尖轻轻扫过牙齿,带去令人战栗的快意,在试探到他的服从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地侵占他的唇。
在情.欲的作用下,宁池的体温迅速地攀升着,不消一会儿衣服便被汗水浸透。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手臂被迫环抱住傅洲精瘦的腰,接受他霸道又凶猛的攻势。
两人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疯狂地纠缠在一起,彼此间裸成相待,没有一丝秘密。
“别怕……都过去了。”黑暗中,宁池似乎听见傅洲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又或只是他心魔作祟,求一个心安理得而已。
都过去了……
宁池反复咀嚼着那句话,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一股强烈的酸楚在心底蔓延开来,让他红了眼眶,唯有身体的满足能够弥补内心的空虚。
他知道,他的心又越界了。
*
第二天一早傅洲有飞行任务,因此凌晨时便回了机场酒店。
而宁池除了自己的事以外,还需留在南京处理宋延的后事。
宋延葬在铁石岗公墓,和他早逝的父母葬在一起,距离宁池父母的墓碑隔了好几块片区,分别在墓园的两头,如无意外,永远都不会再相见。
这世上他最后一个亲人,终于也彻底离他而去。
处理完身后事后,宁池回到航空公司,提交了宋延和贺铭的犯罪证据,上级部门在与警方核实之后,将真相公之于众。向哲宇和傅洲先后帮忙说情,航司考虑到宁池过去的优秀表现,决定让宁池复职,并因为他考核成绩优异,允许接替向哲宇成为新任乘务长。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向哲宇飞行生涯的最后一趟航班是沈阳飞上海的航班。
途中意外遭遇晴空颠簸,飞机撞入激流带,导致飞机突然间下降,湍流强度险些超过飞机所能承受的程度,造成严重事故。
好在机长处变不惊,力挽狂澜,四个小时后,飞机才在机场安全降落,除了两名乘务员和一名乘客轻伤外,大部分人员都平安无恙。
……
……
宁池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他本想打通电话给傅洲,却想到这个时候傅洲多半没有开机,于是只能在出口等待。
航空公司合作的酒店基本是固定的,因此傅洲他们会走的出口同样的固定的。
凌晨的机场分外冷清,宁池站在路灯下,单薄的衬衣被冷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看上去都分外狼狈和憔悴。
不远千里去找一个人的疯狂大概是只存在于学生时期的浪漫幻想。
至少不是27岁的他该做的事。
然而当他听到这则新闻时,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做下了这个决定。
他想见他。
他必须见他。
他已经错过了太多,不想这一生再有遗憾。
什么可笑的尊严都没有这一刻想见他的心更强烈。
他祈求他平安,就像那年傅洲送给他平安扣一样。
“宁池?”
不知道等了多久,机场出口传出傅洲诧异的声音。
宁池缓缓转过头,目光在半空中与傅洲相撞。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风声静止,灯光明亮。
傅洲对身边向哲宇比了个手势,又交代了几句话,一直等到向哲宇离开之后才步下台阶,来到宁池面前。
他今晚是跟向哲宇一起离开机场的。飞机降落后,他率先联络了航空公司,汇报了这次的事故,而后才离开机场。
宁池还没有正式复职,他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宁池。
宁池注视着他,动了动唇:“我……”
能说什么呢?
我很担心你?
或是……我还爱着你?
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中间更隔着六年的陌生。可是当茫茫人海中你看向我,我却知道你已经明白我的心。
“我没事。”这句话是傅洲说的。
短短三个字,却在那个瞬间让宁池心潮汹涌。
一切尘埃落定后,没有什么比确认你没事更加高兴了。
你没事,我也很好,这就足够了。
宁池抿了下唇,心脏突然跳得很快,一阵没来由的冲动迫使他开口:“傅洲,我们——”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傅洲不由分说接过他的话,声音坚定有力。
你爱我,我也还爱你,分开不该是我们的结局。
下一章是结局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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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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