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薄凛坐姿挺拔却不僵硬，佣人递茶时，他双手接过的姿势像是受过专业礼仪训练。
期间聊起车祸，他把惊险情节轻描淡写带过。
“薄凛家住哪儿？”蒋锦若问。
薄凛放下筷子，“海岚庄园。”
他低头浅笑，“离这儿不远，来回很方便。”
蒋锦若这才点头，“那就好。”
她用公筷给薄凛夹菜，“来，尝尝，阿姨的手艺。”
“谢谢阿姨。”
“不过……竟然是阿姨亲自下厨吗？”薄凛笑着问。
蒋锦若温和地弯唇笑了笑，“每回他们姐弟俩出远门回来，我就会亲自下厨做一两道菜。”
“原是这样，”薄凛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谦逊笑容，低头尝了口，随后抬头竖起大拇指，“阿姨的手艺真好。”
“喜欢就常来，阿姨做给你吃。”
乜昭洺凑近乜雾泠，“他马上就要‘不小心’提到自己会做饭了，你信不信。”
余光扫到姐弟俩的小动作，薄凛的睫毛微垂，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再抬眼时又是一副温良恭俭的模样。
下一秒他就温声说：“谢谢阿姨。”
“我平时也喜欢下厨，有机会阿姨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乜昭洺憋得肩膀发抖，别过脸假装咳嗽，乜雾泠狠狠剜了他一眼，指甲掐进掌心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早就听昭洺说薄凛很会做饭，”乜生辉呵呵笑着，“有机会尝尝。”
“叔叔阿姨谬赞了，”薄凛笑得谦逊，“那有机会，我定亲自下厨让叔叔阿姨尝尝我的手艺。”
此后用餐期间，话题都围绕着薄凛。
“你看看，薄凛哥真会讨爸妈欢心。”
乜雾泠深吸一口气，抬脚狠狠踩在乜昭洺的脚上。
乜昭洺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
两人开始无声的对峙。
薄凛朝两人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无辜又狡黠的笑。
乜昭洺偷笑，乜雾泠扶额。
而乜生辉和蒋锦若，完全没注意到这场暗流涌动。
晚餐结束后，夜色已深，别墅外的庭院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温暖的光晕。
一家人将薄凛送到大门外，乜生辉拍了拍薄凛的肩膀，语气里带着赞赏，“薄凛啊，有空常来。”
蒋锦若微笑着递过一个精致的纸袋，“里面是阿姨自己亲手做的马蹄糕，带回去尝尝。”
“谢谢叔叔阿姨的款待，”薄凛接过纸袋，微微欠身，“马蹄糕我会带回去好好品尝的。”
乜雾泠站在乜生辉和蒋锦若身后，目光淡淡地落在远处的宝马M4上，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乜昭洺则靠在门框边，冲薄凛认可地挤了挤眼睛。
“那叔叔阿姨，我就先走了。”薄凛声音温和，“昭洺，那我先走了。”
他目光掠过乜雾泠，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又自然地移开，“雾泠，那我回家了。”
乜昭洺应声，“好，薄凛哥，注意安全。”
乜雾泠则随意地扯了扯唇。
“路上小心。”蒋锦若和乜生辉一同叮嘱道。
“好的，叔叔阿姨您们早点休息。”
薄凛转身走向车子，背影挺拔而从容，直到引擎声渐渐远去，一家人才转身回到屋内。
乜昭洺故意落后一步，凑到乜雾泠耳边，“还特地只对你一个人说‘我回家了’。”
“我看是为了和你打招呼才和我打招呼的吧。”
“啧啧啧。”
乜雾泠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客厅的水晶吊灯将暖光洒满整个空间。
“雾雾，过来，妈妈问你。”蒋锦若率先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眼睛亮着微妙的光，“薄凛那孩子挺不错的，他爸爸妈妈做什么的？”
乜生辉端着茶杯，随意地抿了一口，跟着补了一句，“才19岁，谈吐就很稳重，为人也热情健谈。”
“性格也好。”
乜雾泠坐进单人沙发，语气平淡，“不清楚。”
乜昭洺瘫在对面，懒洋洋插嘴，“富二代。”
“反正不缺钱。”
乜生辉眉毛抬了抬，茶杯放下的声音轻而笃定。
“这孩子，今天是在表现自己吧？”蒋锦若捂着轻嘴笑，眼神时不时扫向一旁的乜雾泠，“长得又高又帅，人也好。”
“我看呀，这孩子不错！”
乜生辉轻咳一声，“家教也不是一般的好。”
妈妈意味深长地应和，“是，礼仪周数也到位。”
“雾雾呀，你觉得呢？”
乜雾泠站起身，语气干脆，“我困了。”
蒋锦若还想再问什么，却被乜生辉轻轻按住了手。
“让她去吧。”
乜雾泠快步走向楼梯，身后传来乜昭洺憋笑的咳嗽声，以及乜生辉和蒋锦若心照不宣的沉默。
客厅的氛围瞬间松动。
蒋锦若立刻转向弟弟，身子微微前倾，指尖在膝盖上轻点，“薄凛那孩子喜欢雾雾多久了？”
“你们怎么知道薄凛哥喜欢我姐的？！”
乜生辉放下茶杯，揶揄道：“小小年纪能藏得住什么？看雾雾的眼神都亮着光，嘴角都要翘天上去了。”
“雾雾呢？对薄凛什么意思？”
乜昭洺含糊道，“就那样。”
“那样是哪样？”
“问我姐呗。”乜昭洺耸肩。
蒋锦若眯起眼，“小样。”
乜生辉单刀直入，“你觉得他怎么样？”
“好。”
乜昭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就像我在手机上和你们说的，薄凛哥护着我姐，救了我姐不知多少次。”
说完他晃晃悠悠往楼上走，“薄凛哥人是真的好。”
蒋锦若和乜生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
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粘稠地流淌在校园的柏油路上。
学生们拖着行李箱，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宛如一群迁徙的甲虫。
“今年的新生还真是看得我眼花缭乱。”
乜昭洺停下来望了望周围，“我今年应该能脱单。”
“姐，去食堂吃点饭不？”
乜雾泠摇头，“不了，我回家。”
“雾泠，都到饭点了，”薄凛面向她，“正好前面就快走到二食堂了，吃完饭再回去吧。”
“姐，没过几天你也要走了，我们姐弟俩相处的时间不多了。”乜昭洺摇了摇乜雾泠的手臂，“姐，走嘛。”
乜雾泠无可奈何地朝乜昭洺扫了眼，“……真烦。”
她往前迈步，回头嗔白一眼乜昭洺，“走吧。”
“等等，我手机落宿舍了好像。”乜昭洺停下来摸了摸自己身上，“坏了，还真是。”
“姐，你和薄凛哥先去食堂吧？先去占座，我马上赶来。”
薄凛点点头，“好。”
“不用，”乜雾泠驳回，“等你。”
“呃……”乜昭洺瞄了眼薄凛，又看向乜雾泠，“姐，我很饿，二食堂人会多，你得和薄凛哥先去。你占位置，薄凛哥先打饭。”
说着他伸出双手推着两人前行，“快去吧，我很快的，宿舍离二食堂也不远。”
“哎呀，你俩赶紧的。”
……
“还有不少位置，”薄凛大致望了望食堂内，朝乜雾泠偏头问，“雾泠，你想坐哪儿？”
“靠窗，”她淡淡道，“我先去坐。”
“你吃什么，我给你打？”
“哎？薄凛，新女朋友啊？”一男生走过来，“这么漂亮？这次谈恋爱怎么瞒起来了？够不够哥们啊？”
乜雾泠别过脸去，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唇瓣抿成直线。
男生恍然大悟地冲着薄凛笑着指，“我懂了。”
“是不是女朋友长得太漂亮了，所以没有安全感？”
“怕别人觊觎啊？”
“还以为你会和俞聆怡谈的时候那样呢。”
“天天秀恩爱，不是吗？”男生搂上薄凛的肩膀，傻呵呵乐。
话音刚落，乜雾泠猛地转身，衣摆掀起一阵带着香气的冷风，鞋底叩击地面的声响又脆又急。
“雾泠，”薄凛本能地拉住她手腕，“你去哪儿？”
“占座。”
手中的手立刻抽出，他又问：“你吃什么？”
“不吃。”
男生眺望着乜雾泠落座靠窗位置，转头道：“薄凛，你女朋友好高冷啊。”
薄凛假意咳嗽一声，可一抹得逞的笑意却冲破牢笼，从唇角一直溜到耳根，但又被他迅速用拳头抵住嘴巴的动作截住了，“别乱说，不是我女朋友。”
“是我女朋友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牵她的手？”
“那是……”男生秒懂，“哦～是你喜欢的人吧？”
他鼻腔里哼出声几不可闻的“嗯”，尾音微微上扬。
“这话不好，以后别乱说。”
“对女孩子不尊重，我倒是无所谓。”
薄凛拍了拍男生的肩，“不说了，我去打饭。”
男生松开薄凛，“行，知道了。”
这边的乜雾泠落座已有一会，手机上是乜昭洺刚刚发来的消息。
话痨：［姐，我舍友非要拉着我去吃饭。你和薄凛哥不用等我了。］
乜雾泠拇指懒洋洋地划着手机屏幕，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小把戏。”
“什么小把戏？”薄凛落座在她对面，将一碗清凉补放置她面前，“不想吃，吃点这个也好。”
“刚刚看你出了点汗，嘴唇也有点起皮。”
“喝点吧。”
他边说边替乜雾泠打开清凉补的盖子，又拆开勺子递给她，“给。”
乜雾泠倒扣手机在桌面上，“……这。”
“我可吃不下了，”薄凛笑了笑，“你吃吧。”
他指指自己面前放着的饭，“我有东西吃。”
“……谢谢。”乜雾泠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清凉补送进口中。
薄凛见状才低头吃起自己的饭，没吃几口他就从裤包里摸出一包便携式纸巾，双手递给乜雾泠，“纸。”
“谢谢。”
“昭洺呢？”
“不来了，他和舍友吃。”
“那好吧。”
“里面加的小料你有不喜欢吃的吗？”
乜雾泠闻言用勺子轻轻拨了拨碗中的小料，抬头望向对面的薄凛，“没有。”
她抿了抿唇，“但是，没有通心粉。”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加通心粉？”
“乜昭洺告诉你的？”
“不是，”薄凛低头轻笑，喉结滚动，“你猜猜？”
乜雾泠垂眼，用勺子搅拌清凉补，“不猜。”
“雾泠。”
她抬头，他没说话。
可眼睛里盛着的光几乎要溢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连睫毛都变得温柔，“还记得我们在鹿崖夜市摊的时候吗？”
“那时候在吃小龙虾，你让昭洺去隔壁摊子去给你买清凉补。当时我一直在看你吃，也默默记住了里面的小料，发现唯独没有通心粉。而且，我还注意到你喜欢加很多薏仁。”
那笑容像是从心底漫上来的，像被春风吹拂的湖水。
薄凛小心柔声地问：“雾泠，所以……对吗？”
“今天这份清凉补，你喜欢吗？”
“……喜欢。”乜雾泠随意道。
她眸中的光稍纵即逝，如同蜻蜓点水。
还未等你看清，便已隐没在那副平静的表象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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