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前，大脑空白一瞬，书房不大，只有一个木色书柜与樱桃木桌椅，书桌上的物件极少。
她将门合上，缓步走进去，贪婪嗅着屋内余韵。
笔筒里被磨旧的钢笔斜在一侧，那是读高二的时候送给陆颜的生日礼物，她抽出钢笔，细细端详起来，又旋开笔身查看墨囊，还存有少许墨汁，陆颜应该是一直在用这支钢笔写字。
整个房间一尘不染，古铜色台灯折射出光影映在桌上，萧楠翊将身体前倾打开窗，柔风不露痕迹扑面，白纱帘尾撩过她的侧脸，轻软得像陆颜的手。
堆放在角落的纸箱吸引了萧楠翊的注意，她挪过身子，蹲在纸箱前，能醒目地看见马克笔做下的记号。
2007年写与萧楠翊.
2008年写与萧楠翊.
……
2011年写与楠翊.
2012年写与楠翊.
……
2016年写与我的楠翊.
萧楠翊用指腹扫着纸箱，停留在07年，她将存压在上方的盒子小心翼翼放在地，打开了07年的纸箱。
心间候然一跳，数百个千纸鹤瞬间填满她的双眼。
牛乳白，晚霞粉，薄荷绿，深邃蓝……
它们或大或小姿态各异，安安静静躺在其中，等待某人让它们重见天日的解放唤醒沉睡记忆。
她轻轻捏住一个纸鹤，将它揭开，熟悉的字体温柔又清秀，牵动心脏。
[叶城的夏气失了雾，只剩下稀薄的热度盘旋在头顶嘲笑我的落魄，你此时在做何。]
[路面平坦得望不到边，却也不见雾城的山。]
……
[找到一间书店，咖啡香浓郁，以前你不爱喝但也会给我买，在我怂恿下你总是试探性喝两口，现在只有我独自品尝。]
[那时余晖落下，也落入我的生命，你亦如余晖，细细点点投放肆意，遮不住，遮不住。]
……
[有时会听见心跳，恰似与你共振的频率，我应是太累，恍惚间竟看到你出现在我身边的幻觉。]
……
[今日发烧，戴文陪我输液，烧得糊涂，错将她当成你讲了些胡话，你打喷嚏了吗。]
[拒绝同学的邀请陪伴过生日，独自买了一个草莓蛋糕回家，你有没有忘记我的生日？不管，许的愿是要你平安。]
……
[为什么你写的歌我没有拷贝到MP3呢，有点后悔，以为你会一直在，突然想听你唱歌，也不是突然，是许多时候的念想集中在这一刻爆发才成了突然，你有好好练琴吗。]
……
[努力让自己好起来，让自己变得好忙好忙，用时间填满不安的空白，戴文说想要治好我。]
[想与你长眠在山城的那个夜，你赠我玫瑰，我给你圣洁的月。]
……
[好奇怪，我们都没有跟对方表过白，我就突然吻了你，你会怪我吗。没什么，只是夜晚梦见那年薄夏与你亲吻的画面，从梦中哭醒，再无法安睡。]
[我好像变了很多，有两个我在心里挣扎，一个是没有你的我，另一个是爱着你的我，没有你的我告诉自己如此这般默然死去才算好，另一个爱着你的我却告诉自己再见你一面，可我想回去见你，显然，我爱你战胜了所有。]
[我快要回来了，你听到了吗，我要回来了。]
……
[你的快乐少了，眉宇间的忧郁又深沉几分，你跑得好慌张，我还未来得及再多看两眼你就这么消失。]
[为何你这么别扭，不要怕，好吗，却也不好，是我自私。今天见你把饭菜都乖乖吃光，说明我在叶城锻炼的厨艺还不错，有一瞬间很想就这样照顾你的一日三餐，有点不想离开。]
……
[没办法控制自己吻了你，不是在做梦，真实的触感在大脑拉响警报铃，你也有听见吗。]
[我把我交给自己，交给你。]
……
[你生出的隔阂是为了保护自己，我也希望你如此，我们都在雾里打着转，那层看不清的雾是在我身上漫开的。]
[在爱里，若能窥心，是否就能将爱意揽尽。]
……
萧楠翊盘腿坐在地上，悄无声息流泪。
她将纸叠好放入纸箱，擦干了脸，起身走出书房，见家政阿姨已经准备在客厅铺下防尘布。
“阿姨，先不用铺了。”萧楠翊平静地说道。
“为啥子诶……”
“她还会回来的。”
—
霍可将车开到北江机场，萧楠翊在路途上又联系过一次柳清然，戴文这个人在纸鹤上出现过几次，萧楠翊记下了一句重要的话，那就是戴文说想要只好陆颜，也许那个戴文，与柳清然的职业是一样的，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到柳清然，从她口中得知，戴文之所以会与陆颜成为好友，也是因为戴文和柳清然从小都是邻居的原因。
那年陆颜去了叶城大学读书，柳清然在暑假期间又得知戴文也在同一所学校，于是就拜托戴文费心照顾。
大学毕业后陆颜继续管理清湖，而戴文读的心理学，则是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这样看来，或许戴文能够知道陆颜的情况。
萧楠翊翻动着手机，买了最近一班飞往叶城的机票。
霍可神情纠结：“小姐，你真不要我跟着你吗……”
萧楠翊笑着拍拍她的臂膀：“不用了，我就当一个人散散心，你回去吧，我会跟胜叔说明情况的，他不会为难你。”
霍可纠结几秒，随后叹了口气：“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伤都还没好全，我……”
“别担心，你看我能跑能跳的，伤口都结痂了，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事。”萧楠翊安慰道，让她放宽心，随后背上包迈步走进入口。
透过舷窗俯瞰大地，一片片山川河流在脚下铺展，云朵如棉絮飘荡，却似她无尽的惆怅与期许，萧楠翊轻按住脑袋，还有些隐隐作痛，飞机的轰鸣回响在耳畔，远方地平线模糊不清，她咬住唇，眼神汇聚不到一处。
陆颜，你到底在哪儿……
—
关亦舒看着手上的资料，眉间拧成一股结。
前些天熊隐分配给她的任务是查找方雨的直系亲属，可报告上显示方雨的家人只有一个母亲，而且早在几年前去世，这该怎么查？
关亦舒呼出一口气，打算去问一问他母亲之前居住地的周边邻居，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于是她整理好东西，立即前往着手调查。
按照地址，关亦舒将车停在陵江一处旧小区内，照着地址上走去，几个坐在单元门口闲聊的老太注意到了她。
“婆婆，我想打听一下，你们认识林凤娥吗？”关亦舒轻声问道，要想知道小区内的动静，阿婆们就是最好的向导。
一个婆婆扶住眼镜：“林凤娥？不是早就死了嘛……妹娃儿你找她干啥子？”
关亦舒在她旁边蹲了下来：“阿婆，你晓不晓得关于林凤娥屋头的事啊？”
眼镜阿婆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是她娃儿的女朋友？”
关亦舒摆摆手：“不不不，不是，额……她娃儿欠了我钱，我找不到她娃儿，就只能来找她了，哎……但是你说林凤娥已经死了，估计我的钱也要不回来了哟……”
眼镜阿婆哼了一声：“方雨那个死龟儿，从小到大都不让他妈省心，要不是另外那个娃儿身体不健全，说不定方雨还不得楞个妖不倒台！”
关亦舒心跳瞬间拉高：“阿婆，那个娃儿，是哪个娃儿？”
另外一个阿婆说道：“哎呀妹娃儿，你是不晓得，林凤娥之前其实有两个娃儿，哪晓得哟，她命不好，有个娃儿生下来就是个残疾，脸上还有黑多凹凹宕宕，我们都晓得嘞件事，最后林凤娥就把他甩了！”
眼镜阿婆摆了摆手：“她没甩，给了一个老头，就是两条街过去那个陵江一中的后门儿，有个姓翁的老头，捡废品的，好像他早就遭病死了……”
“啊？我啷个不晓得诶……”另一个阿婆瞪大眼睛。
几个阿婆就着这事开始新一波讨论，关亦舒则是蹲在地上，仔细将眼镜阿婆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就是说，那个残疾儿，很有可能就是在医院和北郊东路监控里出现的人，不，是一定！
—
叶城蓉康私人心理医院
医生将上一位离开治疗室的患者病历本放进抽屉，接着缓慢仰起头，摇摇酸胀的脖子，又伸了个懒腰，直到一个人走进诊疗室，她停住动作。
“你好，戴医生。”
萧楠翊见眼前的人皱着眉，脸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怒，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直勾勾盯着自己，可她看得出戴文并没有任何攻击性，且她见过戴文。
原来她就是那年陪在陆颜身边的女孩。
戴文瞥了一眼萧楠翊，并没有让她坐下或是怎样，自顾自忙着手上的事。萧楠翊耐心站在一边，看着戴文手上的动作。
“你有事吗？别打扰我工作。”戴文率先开口。
萧楠翊抿唇：“我就是你现在的患者。”
戴文嘴角抽动一下，颇有些滑稽的疑问脸：“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来问病的。”
“我就是来问病的，陆颜就是我的心病。”
戴文望着萧楠翊冷笑：“你要是想问陆颜在哪里，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萧楠翊深吸一口气，看来戴文什么都知道，自己的判断完全正确。
她一脸平静，深邃的眼神此刻显得波澜不惊：“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萧楠翊。”
戴文眼神滑向摆球：“以前陆颜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胸膛不经意间似有黏黏的苦液在剥离，转而融进心里的是一汪甘冽浅水，陆颜会对身边熟悉的人都说起自己，她真的好可爱。
萧楠翊忽而又觉心疼，原来这些年，她一直捆绑着陆颜的心，就算陆颜被勒得再痛苦却也不想松开。
鼻间微酸，她知道这事急不得，于是走到戴文的对面坐了下来。
“能讲讲以前陆颜和你在叶城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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