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夜无声,宣政殿内,烛火如豆,映得房中昏黄一片。皇帝俯身批阅奏折,神色沉静如水,手中毛笔偶尔划过纸面,发出沙沙轻响。赵怀书肃立一旁,不发一语,恭敬得如同雕塑。
案上的敕令已然成形,朱红字迹赫然写着:“后宫六局,独立运转。皇后罚俸半年,暂解尚宫局掌权之责。”
赵怀书微微低头,眸光掠过案牍,心底翻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场后宫风波,从贵妃掀起,到皇后伏罪,过程虽起伏不断,却最终落幕得干净利落。而这一道旨意,更是直接将后宫权力的分配撕裂为独立的格局,表面上削弱了皇后,却也埋下更多的矛盾。
皇帝执笔,在奏折最后一字落款,随后搁笔,抬眼看向赵怀书。眼神深沉,藏着看不见的波澜。
“拟旨。”他平淡道。
赵怀书立即躬身接旨,未敢多言。
皇帝缓缓起身,走至窗前。窗外深夜寂寥,月光清冷洒落,映在宫墙之上如同霜华。他负手而立,面上无甚波澜,眼底却透着难以捉摸的深意。
“世家百年,腐朽成疾。”他在心底冷冷自语,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翌日,清晨的阳光照进宫室,御旨迅速传达至后宫各局。
尚宫局正厅中,六局众人静候着宣旨太监的到来。长廊之内,宫人低语,或窃窃私议皇后被罚一事,或试探此事背后谁才是得利者。贵妃一系的女官们眉间尽显得意,而皇后一系则紧闭双唇,脸色阴沉。
关宁站在靠后的角落,垂首低眉,眸光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众人的神情。她在尚宫局不过数月,但已察觉到局势的端倪。这次贵妃明显占了上风,而皇后的失势,也让后宫权力的天平开始倾斜。
当宣旨太监手执黄绫走入尚宫局时,整个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失察,致尚宫局御下不严,罚俸半年,以示警戒。后宫六局,自今日起,独立管理事务,权柄暂归中宫之外,统归司宫台管理。”
诏令传下,整个尚宫局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贵妃一系的女官露出喜色,暗自庆幸,而皇后旧党的脸色则更加阴沉如铁。关宁的心头也微微一震——这道诏令,看似削弱皇后的权力,进一步加剧了后宫的分裂,实则是皇权的集中。这其中的深意,她一时无法看透,却隐隐感觉到,这是另一个更大的局。
诏令传完,宣旨太监微微一笑:“各位大人,旨意已下,陛下希望各局尽职尽责,不负圣恩。”
*
一日前,议事厅内,关宁在整理账册时,忽被司察司召唤入殿。
赵怀书站在堂内,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见到关宁,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后道:“你之前查阅的账册,已交由陛下过目。这场风波即将平息...”
关宁闻言,目光微微闪动,垂首道:“奴婢明白。”
赵怀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关女官。”心中却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并没有说完,只是轻叹一声便让她走了。
关宁沉默离去,手心微微攥紧,她已察觉到这场风波,看似平息,却暗藏危机。
*
尚宫局正殿之中,气氛愈发凝滞。诏令传达完毕后,贵妃一派的人陆续退去,脸上隐隐带着藏不住的得意。剩下几局尚局皆面色凝重,甚至带着几分不安。
“尚宫局解权,六局独立运行……这是何意?”有资历较老的女吏轻声问道,语气中透着无法掩饰的焦虑。
意味着,从今日起,六局独立,所有事务上报直接司察司后再递呈陛下,不再经由中宫。昔日皇后对六局的掌控,今后恐怕再难恢复。
站在偏僻角落的关宁微微垂眸,没有插话,却暗中整理着这些信息。尚宫局原为后宫六局之首,是内廷权力的枢纽,协助皇后处理中宫之事,协调调领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和尚功局,六局管理着从宫廷礼仪到衣食起居的种种事宜。如今皇帝一纸诏令,将六局从中宫权力分离,直接对内廷独立,等于一刀斩断了皇后对整个后宫的全面掌控。
关宁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思索:贵妃的计谋表面上成功了——皇后被罚,权势骤减。但这场风波的真正得利者并非贵妃,而是这布局之后的人。
一夜之间,后宫的变化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
夜晚,皇帝独自端坐在宣政殿内,翻阅着赵怀书递交的奏折。
“贵妃认为自己得利,皇后认为自己失势,六局之中,各自怀疑。”他抬眸,看向窗外的明月,低声自语,“但这天下,终究只能是朕的天下。”
他合上奏折,吩咐一旁的内侍:“传赵怀书,另择一批人手,调入六局之中。”
内侍应声退下。皇帝负手而立,目光冷然。
夜深时,赵怀书回到书房,打开灯笼,提笔在信笺上写下几行字,却迟迟未能落款。最终,他将信笺叠好,封入匣中,再次陷入沉思。
关宁的聪慧,是她的优势,也是她的劫难。而他,只能旁观,甚至亲手推动她迈向未知的深渊。
*
清晨,司察司内,赵怀书将最新的调令递给几名心腹。
“六局分立之事已经确定,陛下希望尽快派遣熟悉内廷事务的人手协助新局运行。这是调令,直接送去内廷各局。”他说得平静,语调没有波澜。
司察司的几名心腹对视一眼,纷纷领命离去。
午后,贵妃寝宫内,弥漫着浓重的檀香气息。
“本宫就知道,这次一定会得偿所愿!”贵妃斜靠在榻上,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轻轻抚摸着腕间的玉镯,“皇后受罚,中宫失权……本宫这一步,走得值当。”
站在一旁的吴瑛低声附和:“娘娘英明,这下再无人能轻易压过娘娘了。”
贵妃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多了几分得意:“皇后的那份威风,这下也该散一散了。不过——”她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敛去,“六局独立,本宫看着,未必全是好事。”
她眉头轻蹙,继续道:“皇后失了尚宫局的权力,六局直接归属司察司,陛下也削弱了本宫向各局安插人手的余地。表面上是给本宫腾了路,实际上,却更难操控了。”
她冷笑一声,挥手道:“去查,尚宫局旧部中,那些仍忠于皇后的人,务必一一排查出来。还有,查查新调入六局的女吏背景,本宫可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侍女领命退下,寝宫内再度恢复平静。贵妃缓缓闭上眼,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凝重——她清楚,这场胜利,并不如想象中彻底。
夜深,宣政殿内,烛火依旧明亮。
内侍静立一旁,低头听皇帝的低语:“贵妃是否很是得意开心得?”
伴随皇帝一同长大的大伴低声应道:“是。”
皇帝微微一笑,目光淡淡:“很好。”
他说罢,转身坐下,翻开一卷奏折。
*
晨曦微露,六局新任官员陆续上任的消息传遍后宫,后宫妃嫔与宫女们的议论声渐渐变得喧嚣。尽管贵妃在风波中获胜,尚宫局旧部却一时人心惶惶,几名平日忠于皇后的尚宫女官连夜整理物件,生怕自己被当成皇后的代言人,牵连受罚。
而关宁则在这一场喧哗中,悄然埋首整理最新的调令名册。
“关女官。”
赵怀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将关宁的思绪拉回现实。
“掌印有事吩咐?”她起身行礼,眉目间恭谨有度。
赵怀书目光转向关宁,开口道:“这次局势波动不小,各局的权力重新分配,许多人会因此失势,也会因此得势。”
“赵掌印的意思是?”
赵怀书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用一种若有所指的目光看着她,道:“关女官,你从宁州走到现在,或许已经学会了如何看清一场局中的层次。这次风波表面平静,实则余波未散。希望你明白,有些事,不必多问。”
关宁眸光微微一闪,点头应道:“奴婢明白。”
她隐隐感觉到,赵怀书的态度虽依旧冷淡,但话语之间似乎别有深意。
赵怀书缓步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桌案上铺开的册页上,“这是新调任六局官员的名单?”
“正是。”关宁抬手将册页递上,“这些人手大多由内廷选拔,也有部分是由司察司审核后递补进来的。”
赵怀书轻轻点头,翻动几页后,问道:“这些人中,你怎么看?”
关宁愣了一瞬,略一思索道:“大部分都是中规中矩的履历,但其中几人背景深厚,似乎与贵妃或其他妃嫔有些关联。”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整体来看,这份名单还算均衡,似乎刻意避开了某一派系的过多渗透。”
赵怀书的目光微微一动,似是带了些许深意。他轻声道:“你觉得,这种均衡,是谁的意思?”
关宁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试探性地道:“若是贵妃的手笔,应不会如此妥帖……这份名单,倒像是陛下亲自过目后的结果。”
赵怀书抬眼看向她,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选择让六局独立?”关宁犹豫着问道,“这会削弱中宫的权威,但也等于让后宫的权力变得更为分散,不是更难以掌控吗?”
赵怀书未直接回答,而是以一贯平静的语气道:“天家之事,不必多问。只需记住一点——任何一场风波之中,谁最得意,往往谁最危险。”
关宁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是。”
日头渐高,内廷各处逐渐忙碌起来。关宁回到自己房间后,将刚刚听到的所有信息细细整理了一遍。
贵妃得势,皇后失权,表面看似分明的胜负背后,却是更加复杂的局势,这场局的真正意图,绝不止步于后宫权力的再分配。
不久,司察司传来召集命令。关宁快步赶往司察司正厅,却意外看到不仅仅是六局的人,还有几名来自六局的新任女官也被召来。
赵怀书站在正厅中央,他扫了一眼众人,冷声道:“陛下的旨意想必大家都看到了,所有与六局相关的事务,以后都汇总提交至司察司。”
关宁微微抬眼,见赵怀书的神色如常,她心中忽然明白,六局独立不过是一场表象,皇帝的真正目的,是用这场风波进一步确立司察司在内廷的权威,所以这局此解便是最好的解。
*
深夜,宣政殿中依旧灯火通明。
赵怀书向皇帝奏报六局事务时,皇帝并未抬头,只是在奏章上批阅了片刻,轻轻开口道:“你觉得,这次的后宫局势变动,影响会持续多久?”
赵怀书低声答道:“贵妃得势后,短期内或会恃宠行事。但六局事务纷繁复杂,长久来看,她能影响的范围并不大。”
“才刚刚开始。”
他抬手盖上奏章,目光幽深,“给陆于归个口信,明日朝会上,推行新法的事宜,提上议程。”
赵怀书心头微微一震,但面上如常,俯首应道:“奴婢遵旨。”
一场持续月余的风波落幕,另一场风暴已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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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珠簪疑云(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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