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宫门刚启,关宁便被一道急令召至司察司的偏厅,微凉的晨风透过窗棂拂过,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偏厅内,赵怀书已经端坐案后,身旁站着一位司察司的小吏,正翻阅着厚厚一叠账册。几案之上,是关宁昨日交出的核对账册,而旁边竟还堆放着几张未曾见过的书简,字迹工整,显然是后续补充的记录。
关宁行礼道:“奴婢关宁,奉召前来。”
赵怀书抬眼看向她,微微点头,手中折扇缓缓收拢,“关女官请坐。”
关宁心中虽疑,却仍依言坐下,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桌上账册。她虽不知今日召唤何意,却隐约觉察,这或许同昨日的对话有关。
赵怀书轻声问道:“账册昨日核对得如何?可有遗漏?”
关宁如实答道:“昨日已按贵妃所列失物逐一核对,未见明显异样。但有几笔账目的去向模糊,记录上似有涂改。”
赵怀书略一颔首,随即将一张账目递到她面前,目光微沉,“那么,这张可是关女官所经手的?”
关宁接过细看,面色微变。这账册上确是她昨日校对过的记录,可其中一处却被人重新添了笔墨,显得格外突兀。
“这处添改并非奴婢所为。”关宁心中警铃大作,答道,“账目经奴婢校对后,便即刻交予尚宫局库房,不曾更改。”
赵怀书并未急于表态,而是静静注视着她,仿佛在揣摩她言语间的真伪。他身旁的小吏翻了几页账册,低声道:“掌印,添改的几处账目皆指向皇后宫中库房,且日期与张婵之死相近。”
关宁闻言,心中如坠冰窖。
赵怀书缓缓开口,声音温润却带一丝隐隐的冷意:“关女官,这几处记载,若真是后添,必然有人另有目的。而你是唯一接触过此账册的尚宫局女官,若无证据,旁人只怕难以信你。”
关宁指尖微微发冷:“奴婢未曾更改账目,若有半句虚言,愿领重罚。”
赵怀书望着她,面上看不出情绪,语气稍缓:“你若无辜,便须证明自己。账册一事本就疑点重重,司察司接手此案,便是为了查清真相。关女官,不知你可愿助我一力?”
关宁心中震动,抬眸望向他。赵怀书虽是一介太监,但那双眼眸却清明如水,仿佛能直视人心。此刻,他的神色中没有逼迫,反倒透着一丝真诚的探问。
她略一思忖,缓缓点头,“若掌印有命,奴婢自当竭力。”
赵怀书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今后若有人问起此案,你只需说不知情即可。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关宁愣住,不由自主问道:“掌印是想让我避嫌?”
赵怀书笑而不答,将账册递予小太监,吩咐道:“先送库房封存,若再有异动,立刻呈报。”随后,他又转向关宁,目光平静,“张婵之死并非偶然,她所牵涉之事,只怕还未真正浮出水面。贵妃与皇后的争斗远比你我所见复杂,关女官,务必谨慎行事。”
关宁本能想问更多,却见赵怀书微微抬手,似在暗示今日问话已毕。
她欠身行礼退下,走出司察司时,背后传来赵怀书低沉的声音:“记住,你的沉默,便是最好的自保。”
*
入夜时分,尚宫局中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忙碌,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焦躁与不安。关宁手执笔尖,对着一份尚未校对完的珠宝清单,目光却有些恍惚。
从司察司回来已有数个时辰,但赵怀书的话仍在她耳边回响。她隐约意识到,这场看似简单的失窃案背后,正牵动着后宫诸多势力的明争暗斗,而她,不过是一个被卷入其中的棋子。
此时,局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关宁抬头,只见柳尚宫快步走来,眉头紧锁,神色十分难看。
“关女吏,你随我来一趟。”柳尚宫的语气低沉,不容置疑。
关宁心头一紧,起身跟随。一路行至局内最隐秘的一间存档室,柳尚宫掩上门,转身便压低了声音:“你到底做了什么?”
“奴婢不明尚宫所指。”关宁心下一惊,却强自镇定。
柳尚宫冷笑一声,“今日你去了司察司的事,贵妃娘娘已知晓。这会儿整个尚宫局都在传,说你在赵公公面前供出了许多隐秘。”
关宁瞳孔一缩,顿时明白,自己已经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柳尚宫盯着她,眼神复杂,“若真有隐情,现在告诉我还来得及。否则,贵妃的怒火,不是你能承受的。”
“奴婢并不知道什么隐秘。”关宁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低,却透着一丝坚定,“赵掌印问起的,不过是账册校对之事,除此之外,我并未提及其他。”
柳尚宫盯着她片刻,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最终,她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一丝无奈:“关宁,你到底还年轻,不懂这宫中的规矩。”
“尚宫的意思是?”
柳尚宫缓缓坐下,语气放缓,“赵公公虽奉旨调查,但他本就与中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贵妃这案子与皇后有着理不清的关系,他却将你牵扯其中,若说是为了护你,未免太天真了。”
“护我?”关宁微微愣住,随即道,“他不过是借我避开贵妃的锋芒罢了。尚宫多虑了,奴婢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吏,赵掌印看中我,又能为何?”
柳尚宫眯起眼,缓缓道:“无论为何,你如今已经在风口浪尖,若还不谨慎行事,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关宁沉默片刻:“尚宫以为,赵掌印调查此案,究竟意在何处?”
柳尚宫却闭口不答,片刻后,她忽然站起身,声音低沉,“你若真想活下去,就记住一点:贵妃娘娘的命令,无论如何不能违抗。”
关宁微微垂眸低声应道:“奴婢谨记尚宫教诲。”
柳尚宫满意地点了点头,推门而去,留关宁一人立在昏黄的灯光下,内心却百感交集。
*
次日清晨,关宁如往常般前往库房核对清单,却在途中遇到了赵怀书。
此刻,赵怀书正立在回廊处,低头翻阅着手中的卷宗,周身萦绕着一股沉稳而冷静的气息。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瘦,然而那种淡定自若的神情,却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关女官。”他抬眸,似乎早已察觉她的到来,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威严,“昨夜,你与柳尚宫交谈许久,可是遇到了难处?”
关宁不动声色地欠身行礼,“奴婢不过请教尚宫一些账册核对的要点,并无其他。”
赵怀书浅笑地看着她,目光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如此甚好。柳尚宫乃贵妃家远亲,她的言行,不可不慎。”
关宁微微一愣,下意识问道:“掌印此言,究竟是何意?”
赵怀书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然一笑,“关女官只需记住,世上所有的博弈,最危险的,往往不是锋芒毕露的人,而是那些看似无害的局外人。”
他话音一落,便转身离去,留下关宁立在原地。
*
司察司的书案前,赵怀书垂目静立,手中展开的折子字迹娟秀,墨色方凝。他静静地读着关宁递来的折子,目光如水般平静,但眸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思。
折子的内容并未点明任何人名或具体细节,只有几条看似漫不经心的推测。珠钗确实存在账目模糊的问题,而御苑库房的登记却一向严密,这一疑点,似乎指向某种刻意的隐瞒;而后几行文字则隐晦提及,贵妃的反应过于迅速、过于强烈,仿佛早已笃定此案与皇后相关;以及她发现的几处看似很合理实际不合理的几处宝钗调拨记录。
赵怀书将折子轻轻搁下,心中却掀起微澜。关宁的聪慧,他早在之前的问话中有所察觉,但未料到,她不仅将细节梳理得清晰,还能留有余地,不显突兀。她的文字中既未指控任何人,也未试图逾越身份,但那层层暗示,却仿佛一根针,刺入了权力迷局的深处。
“此人,果然不凡。”他轻声自语,语气中却听不出喜怒。
翌日清晨,赵怀书带着案卷入宣政殿,向皇帝呈递了所有线索。
大殿之中,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枢洒下浅浅的光影,映得殿内寂然无声。赵怀书跪在殿中,双手奉上折子。皇帝缓缓接过,未曾言语,翻阅时眉宇微蹙,指尖偶尔在某处停顿片刻。
赵怀书垂首跪地,姿态恭谨。自从三年前赵家被人诬陷满门抄斩,他被老师苦苦护下,入宫成了这阉人,老师也因愧于己身未能全然护住他,身子愈发差了。
眼前的帝王,他少年时曾见过,温和却倔强,目光深邃得让人看不透。而如今,登基二十余年的皇帝已与少年时全然不同,他的目光锋利如刃,掩藏在威仪之下的,是权力深不可测的阴影。
片刻后,皇帝将折子放在案上,缓缓问:“显允,你怎么看?”
赵怀书抬首,对上皇帝目光的一瞬,心底生出寒意。他知道,这并非在征询意见。
“回陛下,奴婢以为,此案所涉,恐非贵妃一人之谋。尚需深入探查,方能定论。”他的语气温和,含蓄而周全,没有丝毫越界。
皇帝微微颔首,手指轻叩案几,似在沉思。片刻后,他低声道:“不必深入了,就按贵妃的意图查下去吧。至于结果……让她们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便好。”
赵怀书微微一怔,却未露声色。他低头领命,心底却愈发清楚,陛下早已洞悉一切这场闹剧的幕后之人。
皇帝的冷静,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漠然。他似乎并不在意真相,只在意故事是否按照他设计的轨迹发展。
今天吃的梅干菜烧肉略显油腻。
但是这梅干菜风味确实不错,汤汁略咸,一口米饭配上梅干菜倒也是美味至极!米饭中和了略咸的汤汁,还原了梅干菜原本的口味!
哇哦!不错不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珠簪疑云(6)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