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温青先行。久不穿高跟,走路别扭得紧,每一步都踩在花骨朵上,摇晃欲坠。走至石亭,木桩上的一个红绣球突然掉下来,正中她胳膊。

蒋孟鸢嘶一声,烦躁地踹开。

大红绣球一路滚,滚到某位男士的脚边,

见男人低手去捡,蒋孟鸢呼吸凝滞,大喊:“别!——”

周逸哲循声看过来。“?”

“没什么。”蒋孟鸢挪开目光,提裙摆走过去。她走得歪,稍有不慎就会崴脚,或者提前摔个狗吃屎。

高跟鞋简直是反人类的发明。

驯化到一半,她发现周逸哲正朝她走来,高大的影子笼罩她半身,他微曲长臂,示意她搭上。

算他还有点风度,蒋孟鸢伸手搭上。

“你那几步和谁学的?”

“嗯?”

“丧尸吗?”

“...............”

蒋孟鸢一阵语塞,想踩他一脚,但没踩中。她恨鞋跟不是刀尖做的,怎么不扎他个七窍流血呢。

“我刚刚差点谈成一桩生意。”

“什么生意?”

仆人穿梭在几张圆桌间,添菜的添菜,倒酒的倒酒。小孩那桌早就坐满了人,叔叔伯伯见他们走来,面面相觑,脸色凝重复杂。

“这里人多眼杂,我回去和你说。”蒋孟鸢嗅了嗅菜香,准备找个位置坐,刚挪两步,就被周逸哲拽拉住了胳膊,“去哪?”

胳膊上的手指冰凉。凉得人浑身轻颤一刹。回眸盯着那只手,蒋孟鸢有点惘然,竟忘了回话。

蒋星葵慢步前来,先后和边上的叔伯们打招呼,又嘱咐佣人注意点汤水,别烫到小辈。做事温醇谨慎,长辈瞧她一路布置,井然有序,满眼欣慰。

“咦,你们,怎么还不入席?戏快开场了。”

温青过去给蒋孟鸢请过越剧老师,为的是让她在温荀大寿时,露两嗓子。她对这方面,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还把德高望重的越剧老师踹进了泳池里。

老师直言她顽劣,无可救药,叫温青另谋高就。

温荀听说这事后,半夜派人到蒋家拿人。

她那点毛刺扎人,不加管教,长大后,还不知要无法无天到何种地步。

她一待,就是两年。

蒋孟鸢垂眸,种种回忆浮现。一阵恶寒下去,一阵晕眩涌来,她快速抽出手肘,垂手抓裙摆定神。

周逸哲不着痕迹地看她一眼。

忽然,左侧的灯光熄灭,戏台上的角儿踩着鼓点登场,甩袖长咦咋一声。

“好!”前方看戏的女眷拍手称快。

“开场了。你们也快找个位置坐。”蒋星葵明眸善睐,朝他们微笑,面色温柔恬静,“阿鸢,等结束了回趟家,父亲想找你说说话。”

蒋孟鸢沉默。

长辈在喊。

蒋星葵伸手轻拍她手臂,随后对周逸哲欠身。“我就先走了。”

周逸哲微点头。

“你和她聊什么?”

“没聊什么。”

“得亏是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温四月见他们走近,话题一转,“这里是主桌。”

蒋孟鸢还未张口,周逸哲率先支声,“麻烦搬两张椅子过来。”

四周很快噤声,全场人转头看过来,这一隅昏暗的角落,遍布震惊、打量的目光。比以往克制,几人隐晦地按了回去。

佣人先后搬出张黄梨花木长桌,又添了两张桌椅。

温四月:“..........”

“过来坐。”周逸哲看她不动,“不是饿了?”

蒋孟鸢回头看眼众人,才坐下。以往寿宴,她从不坐这样靠前的位置,

更别说,另起一桌了。

吃饭中途,她微转眼睛,看向身侧的男人。

长睫拓下阴影,遮了半张眸子。他的下颌线招来烛光,摇曳火光勾勒出干净、清晰的线条。

他的鼻梁高且有骨感,光下又添儒雅文气。镜片后方的眼眸深邃、冷睿,他的右手指尖正有规律地敲打桌沿,似看戏入了迷,神态自若。

刚才明明满座喧哗嘈杂,现下却静悄悄的。徒留月光潋滟,隐隐绰绰朦胧不清。

-“君坐高台,不染霜雪。”

此情此景,蒋孟鸢又想起以前,逢人提及他时会用到的形容。

可能是她的目光太直白,来不及避讳。一时不慎,与他的视线相撞。这一眼,蒋孟鸢有种被人踩中小辫子的感觉,喉咙干涩、发紧,偷偷吞咽一口白酒。

耳廓则是消不去的红晕。

台上换了批新角儿,酒吃到劲头上,免不了赏点钱,讨个好彩头。温荀扶着拐杖站起身。唱戏的小伶官儿,左不过是九、十来岁的模样,长相可爱喜人。

“好孩子,唱得真好。”温荀递两个红包过去。

蒋孟鸢手指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瞧着。当那两小孩接过红包时,她戏谑地淡笑一声。

“你们看,那右边的小女孩,像不像阿鸢小时候?”温四月指着,笑得欢,嘴角两侧旋出梨涡,她朝温青求证,“小姨,你说是不是像极了?长得就像是你生的一样。”

全场哑然两秒。

蒋孟鸢掐食指,正欲转头骂人,周逸哲先动了,“老祖宗叫我过来贺您大寿。现在,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需要处理,我和鸢就先走了。”说着,他又朝温荀欠身,“告辞。”

这还是蒋孟鸢头一次听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这样叫她。

周逸哲朝她伸手:“走了。”

宴会中途离开是很失礼的,蒋孟鸢木楞两秒,最后还是把手搭了上去。他腿长,但走得不算快,众目睽睽里半牵着她,走出人群。

看她们离去,端菜的佣人让出条道来,却难掩眼中惊诧。

“瞧瞧你干的好事!”

温四月不服气地哼一声,“谁叫她抢了葵姐姐的未婚夫。”

“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温四月撇撇嘴,低头吃大闸蟹,完全不理她母亲。转眸看向蒋星葵,却发现,她在无人注意时,回头看了眼蒋孟鸢。

-

南封,木延豪庭。

蒋孟鸢边啃大布丁,边看微信。

自上车开始,手机提示音就没断过。大部分是温青发来的,小部分是闻总监发来的。

大段文字里,她捕捉到一些关键信息。

闻总监:【....下周还搞不定,你就给我滚蛋...这期间产生的场地费、服装费....都由你承担】

刚想回复,顶端弹出条新微信:【你外公有重要的事和他商量,赶紧把人哄回来】

蒋孟鸢:“........”

哄什么?

腿长在他身上,去哪完全是他的自由。再说,她也没这个神威,能把人哄回去。

她把大布丁含嘴里,捧着手机,出电梯直往前走。

【那我..问问】

【赶紧问】

蒋孟鸢轻触虚拟键盘,打下:【他现在没空】

走廊寂静,声控灯亮起,黏腻的甜汁顺木棍滴在地上。她瞧见新消息,轻哼一声。

【那明天呢】

蒋孟鸢视野有些糊,但不妨碍她打字:【也没】

看备注更换成“对方正在输入中”,她唇角上扬,磕磕绊绊地发出去:【他后天也没空。他这几天劲多得没处使,只想干-我】

【您真想见,明天可以带点避-孕-套过来见他】

【我到时候叫他给您留个门儿】

消息一发,对面彻底沉默了。

蒋孟鸢笑得玩味。

刚想把手机锁屏,脚底却踉跄了下,天旋地转,只觉左肩胛骨撞到什么硬物,硌得慌。

再细看。

她惊觉,那是一个男人的手臂。长臂绕过她侧腰,形成半臂环状,将她禁锢在门前。

耳边全是衣料的摩挲音,以及他的呼吸声,又稳又沉。

他半截手臂上抬,指尖正往密码锁伸去——

蒋孟鸢茫然地抬起头,男人低下头来,额前的碎发被光割成一道小栅栏,如密布的网,倾压在她脸上。

喝酒之后,她的反应变钝了,迟迟才眨了眨眼。

“站稳。”他沉声说。

之后是九声按键响。

“嘀哩啦啦,门锁已开,欢迎我的大宝贝回家——”

周逸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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