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意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住了，她惊愕看向笑眯眯的人，刚升起的复杂情绪像只猫一样溜进了床底下。
“怎么了？”程熙散漫攀上她的脖颈，白到反光的手臂横在颈边，截断了最后一寸属于薄意的自由空气。
“不，没什么。”
薄意眼睫颤了颤，锤下来的情绪繁重又冗杂，最后压出唇齿的，也只是几近被消弥的“示弱”。
但示弱是要达成某种目的的，薄意不认为自己也能做到。
她强压着心底的不适站起身，没有再回头看程熙的表情一眼，事实上，逼着自己去忽视那只铃铛就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一步两步三步……
程熙坐在床沿，撑着脸看她动作滞涩的走出去，在此期间，铃铛一声也没响。
*
薄意踩在楼梯上，意识有些浑噩，还没从大早上的冲击中走出来，就先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叫住了。
“薄意！看这里！”休息了一晚上的叶星河精神很多，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有程熙的介入，那些打算弄幺蛾子的人也根本找不到好用的切入口，一个照面就被伟大的局长大人压得死死的。
甚至因为任务评级错误，叶星河还捞了不少补偿，现在属实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没睡好吗？”叶星河注意到薄意脸上疲倦的神色，有些迟疑：“程熙生气的连觉都不让你睡了？”
薄意听到那个名字都喉咙发堵，又不好叫好友看出自己的狼狈，只得闷声解释，想着快一点转移话题：“她没生气……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没生气就好，”没怀疑过薄意会骗自己，叶星河跟着松了口气，拍拍旁边的一小根树枝，解释道：“她之前给局长留了信物，说是和任务有关的人可以正当的进来找她。”
说到这里，叶星河还觉得薄意运气不错，调侃道：“虽然不知道程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要是她愿意对你好的话，这里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监管局有些“历史遗留问题”实在是太扎心了，之前能把薄意这样的人才当做耗材送走，之后也未必会吝惜利用其他监管者。
“好在局长也处理完事情回来了，”叶星河起身，看了眼放在桌上有翻阅痕迹的书，端端正正将手里的文件摆在了旁边。
“这是这次事件的记录，局长说要带给你们一份。”
薄意点了点头，眼睛随着文件移动了一下，手却打在栏杆上握的死死的，一点也不愿意松开。
她知道的，她这个好友看上去很会趋利避害，实际真有什么事，明知是南墙也回去撞。
如果让叶星河知道程熙的做法，一定会觉得她是被侮辱了吧。
薄意藏起来的手按出青筋，眼眸垂着，平静粉饰太平：“程熙还没起来……”你不用等她了，她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但，身后那阵凉风却来的更快。
“你在叫我吗？”程熙从旁边露出一个脑袋，视线只停留在叶星河身上两秒，手就已经覆盖薄意藏起来的情绪。
“别紧张，”她往前压，心跳敲击在薄意的背脊上，面上云淡风轻的，甚至还没忘了给薄意安慰，“不会有事的。”
一道难以忽视的推力从后背传来。
凉意从心底升起，薄意紧紧抿着唇瓣，只觉得被扒干净衣服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最简单的呼吸都让她被压得喘不过气。
程熙就是要让她露出最狼狈的一面，不仅仅是现在，也不仅仅只是朋友。
“薄意？”叶星河后知后觉发现了她状态的不对劲，目光下意识绕了一圈。
黑色睡衣长裤，露出皮肤上的伤痕也被好好对待过了，看上去没有增添任何新伤。
但薄意局促的样子不会作假。
叶星河紧急分析了一下眼前的状况，确认对方并不想说，决定还是先告辞离开不要打草惊蛇。
“东西我也送到了，要不我就先告辞了？”她利落起身，刚还轻松的表情一下子掉转方向，又显得急切起来，“林芝现在还需要人照顾，她今天早上已经醒了，还惦记着要感谢你们呢。”
“你急什么？”程熙一句话把她重新按在了座位上。
霎那间，两边气氛同时紧绷起来。
程熙完全感受不到，抬了抬下巴，声音慵懒又强硬：“你不是薄意的朋友吗？第一次来这里，我也应该好好招待一下。”
她咬重了“好”字，薄意听得很清楚，一直无法接受的自尊心彻底落败。
……程熙在威胁她，
薄意抬腿，深知自己别无选择，明明一脚踩进了光里，心却在泥潭下坠。
“你还好吗？”事已至此，叶星河也干脆放纵了自己的担忧，快步上前按着薄意的肩膀就仔仔细细检查起来。
无论多么大幅度的动作，脚腕上存在感很强的铃铛都始终没响。
甚至……叶星河撩开裤腿都像是完全没看到它的存在一样。
“我说过的吧，”把薄意从对方手里接了过来，程熙眉毛一挑，故意卡在她的耳边喟叹道：“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程熙又说：“现在可以让我好好招待她了吗？”
……
“居然真的是接待啊，”叶星河也是把那句话当威胁的人之一，直到坐到餐桌边上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些东西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总感觉应该出现在监管局的图鉴上，而不是在这里cos餐前水果。”
她在桌子底下扒拉薄意的手臂，满眼不敢置信：“我敢打赌，那些推脱任务的怕死鬼一定得后悔……不行，我得拍给他们看看。”
薄意：“……”
薄意咳了一声，提醒道：“还有人在呢。”
她本意是想让叶星河稍微收敛一点，结果话刚说出口，就像是精准按在了某个启动按钮上，对面的程熙瞬间抬起了头。
“和任务没有关系，”她的声音很淡，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只是因为你是薄意的朋友而已。”
叶星河：“这个也是在那些书上面学的……？”
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失言，她又找补道：“抱歉抱歉，我今天来得早了点，没想到这门真的会被树枝刷开，就看了看那些书……”
“啪”，从空中跳过来的小玫瑰给了她一个脑袋崩。
“不是刷开的，”程熙指了指看着很生气的某根藤，说：“是我让小玫瑰给你开的，但它不太起眼。”
小玫瑰更生气了，在叶星河面前煞有其事的跳了两下。
叶星河：“……”
叶星河：“这藤可真藤啊……”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她要来，”薄意看向了程熙，彻底明白过来了，“你是故意的。”
程熙挑眉：“那不然？真的让你不高兴可没必要。”
她向来把目标看的很明白。
薄意：“又是从书里看来的？但那几本似乎没讲到这些。”
“那些是经典版，”程熙拨出来几块漂亮的果肉装盘递给她，平静补充道：“有些经典并不永远适用，所以我还买了最新版。”
“……”
好像真让她学到了。
薄意有些想笑，事实上，她也真的笑了出来，历经心情的大起大落，她现在觉得对面的程熙无比顺眼，甚至还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只剩下叶星河听得一头雾水，满脸不解：“……那些书居然真的有用吗？”
“所以《机甲练习从螺丝刀到精通》《AI机器人的手搓教程》……”
薄意：“那些真是骗子。”
叶星河：“……”
叶星河趴在桌面上，软趴趴的头发被呼吸声吹起来，状态放松了一些。
意料之外的一餐饭吃的宾主尽欢。
叶星河宣布她真的对程熙路转粉了，临走时还闪着星星眼郑重其事的发出了邀请。
“下次任务也要叫我啊，”她按着薄意手心，眼神殷切，只觉得眼前有两根闪闪发光的大腿，一根是金的，另一根也是。
薄意无奈，平静按下了手中小小的物品，按照形状，似乎是折起来的星星。
叶星河笑眯眯的压低声音：“是平安符喔。”
话音落下，她转身潇洒离开，挥手间带走了所有阴暗的影子。
薄意抿嘴一笑。
程熙又从她的颈边凑了上来，瞥了眼折起来的纸星星，客观评价：“嗯，轻飘飘的，没什么用。”
薄意失笑，仰起头，瞳孔被总是一成不变的阳光晕染，目光也柔和起来。她说：“它已经承载了愿望的重量了。”
指缝中，有几个渗透出纸背的墨点，沉甸甸的。
薄意能猜到里面写了什么，也知道，那或许注定是不能得到回应的话。
但——也不坏。
“你高兴的话，可以继续邀请她过来，”程熙这时候又表现出了民主的一面。
薄意有些讶异：“……我记得，你似乎不喜欢别人踏入自己的领域。”
监管局还把这一条在《玫瑰古堡注意事项》中特意标红了。
“我不会剥夺你应该有的权利，”程熙双手环胸，态度很平静：“你可以邀请她们，我也会好好招待。”
她侧目看向被薄意护在手心的星星，目光短暂停留了一瞬，挑了挑眉。
“当然，是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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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没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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